第93章 献与天下人(二十二)
自剿匪成功后,永宁王就在准备回望海城。但是大军休养、开拨准备和善后工作还需要时间,因此依然暂时滞留在城外。
带着同样中了蛊的阿策去蔡准帐中时,我遇到了在他帐篷外面走来走去绕圈圈的吕轩。
他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殿下!蔡先生说你很快会来,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你人,还以为你被什么事耽搁了!”
我奇道:“蔡先生叫我来治病,难道晚了我就会死了不成?”
“呸呸呸!”他赶紧吐掉这个“死”字,“蔡先生要驱蛊虫,得用冰块,你来晚了,冰就化了!这年头冰块多稀罕呐,还是花高价从人家手里买的呢!”
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加起来比我在所谓“现代”的一辈子还长,所以我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跟这些人同化了,比如冰块这东西,我是真的认同它很稀罕。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气候独特,即使是冬天,温度也没有下到零下去,因此河海池塘都不结冰,冰块便稀缺了起来——这里和曾经的凤启首都——旧盛京真的很不一样,犹记当年我带着阿策出逃时,千里江面,飘着的都是浮冰和冻死的尸体。
不跟吕轩多话,我告了辞,匆匆往蔡准帐中去了。
帐外守着的军士见是我来了,也没有阻拦,只通报了一声。
我踏进帐篷,见蔡准和江怀甫正在对弈。他们二人一个正襟危坐得好似传业授道的讲师,一个懒懒散散没骨头一样斜倚着——前者是蔡准,后者是江怀甫。
见我走进来,蔡准笑着起身行礼:“殿下可来了。”
江怀甫手里捻着一枚棋子,没有看我,只拧眉看向棋盘。
我的视线在好久不见的江怀甫身上停了停,只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前几天是他第一次领兵上阵,就结果而言,可以说是一场漂亮仗,虽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蔡准坐镇,但他的个人能力也是得到了众人一致称赞的。
可他依然是愁眉不展。不得不说,他的这个神情,我可太熟悉了。
——还不够。
不知道他是不是饕餮转世,正常人在达成一个小目标之后,不说懈怠一段时间吧,至少会想要庆祝一番。可他呢?
——下个目标在哪里?
——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更多的资源?
——距离我想要的,还有多远?
永不餍足,永不止歇。
他恐怕在鸣金收兵的那一瞬间,就在想这些问题了。
见我的视线落在江怀甫身上,蔡准笑道:“殿下可是对这棋局感兴趣?”
我一个激灵,连忙收回目光:“不。我不懂棋。”
这实在是个天大的谎话。
上辈子我确实不懂下棋,但是江怀甫闲暇时教了我,每次我都被他杀得丢盔弃甲,大败而归,但这个人不知是不是有虐菜的癖好,没事就喜欢逮着我下两局,从智商上把我按在地上摩擦,给我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
这辈子我绝不会再跟他下棋了!
我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今日是来请蔡先生为我和阿策去除蛊虫的。蔡先生打算怎么做?”
他拍了拍手,就有人端上两盏茶:“请二位喝下。”
我将茶盏取来,先递给阿策,再接过自己的那盏,触手冰凉,打开一看,里面是黑色的汤汁,上面漂着浮冰。
“……”阿策的眉头拧得死紧,喃喃道,“姐姐,这药……我们非喝不可吗?”
我问蔡准:“喝完这个,还有吗?”
蔡准嘴角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是的。”
我认命地一饮而尽:“喝吧,阿策,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阿策捏着鼻子,嘟嘟哝哝、不情不愿地喝了。
军士立马端上第二个托盘,里面照样放着两盏茶。
“……该不会……”我没有接,掀开其中一盏,果不其然,是跟刚刚那个一模一样的药汤。
“……蔡先生,同样的苦,我们可以不必吃两次的。为何不换个大一点的碗?”我将盖子合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殿下,不妨看看,这药汤究竟有多少。”蔡准说着,带我转到帘子后头——这帐篷分为前后两段,前面是会客的地方,后面原本是蔡准的卧室,现在又被他开辟出了一块地方用帘子隔开,用来熬药。
只见地上放着个一人高的大陶缸,缸里浮着许多冰块,冰块下面全都是刚刚我们喝下的那黑色药汤。
“这些都要喝完!?”阿策人矮看不到里面,但他在望见那大缸的瞬间就失声喊了出来。
“是的。”蔡准嘴角的微笑更浓,“不过不必惊慌,这些每一个时辰喝两盏,喝上十天半个月也就喝完了。”
“晚上睡觉也要喝?”
“晚上睡觉,每一个时辰起来喝一次。”
我感到眼前一黑。
见我和阿策一脸颓败,蔡准终于不笑了:“我派人跟着你们,定时提醒你们喝药。”
“不必了。”江怀甫忽然出声打断,“在下来吧。”
蔡准有些讶异:“江先生,白天还好说,晚上要有人换班才行。”
“那便由在下来安排吧。”他态度坚决,蔡准也不再坚持:“既然如此,那便请人将这些药搬回去吧。距离王爷回望海城还有大半个月,在那之前应该是能喝完的。”
“多谢蔡先生。”江怀甫少见地对蔡准行了个大礼,蔡准摆了摆手:“谈不上谢,只是礼尚往来罢了。江先生答应过我的事情,也请不要忘记。”
“近日就会有结果。”
他们两个在那里打哑谜,我和阿策一句话没说,就被安排了。
我知道江怀甫说的“由他安排”指的是什么。他多半盯上了我的两个可以轮值的影卫。
准备回去的时候,蔡准果然叫人将那大缸抬到了我的马车上,等他们的人走远,十四出现在附近,向我报告总兵府里的情况——至少到他离开为止,都没人发现我院子里绑了个郭守业。
门房也许知道,但他不敢说。
等十四报告完,扮成车夫的虎子忽然对他说:“来,猜个拳。”
十四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了他“哥”的命令,并且输给了虎子。
“这是?”他一脸茫然,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天起,咱们要轮值了。我值白班,你值夜班。”
十四:“?”
我拍了一下虎子的后脑勺:“不要欺负他!”
虎子皮糙肉厚,挨了一下一点事儿都没有,反而被我拍得想起一件事:“十四身上也有蛊,他的那份药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你‘颠簸’一下。”我轻描淡写地暗示,“然后派个人去跟蔡先生说,药洒了。”
虎子长长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