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粱梦苻秦终裂变

    随后，苻苌便看到苻坚登上了城头眺望八公山，居然把山上的草木当做了晋军，对苻融说：“这是劲敌啊，怎么能说他们弱小呢？”这一幕叫苻苌哭笑不得，因为他从这些表现里已经看出来苻坚对于灭晋实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此刻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紧接着，便是苻坚和众人商议要不要同意晋军渡河一决胜负，这一提议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反对，苻融则是建议埋伏骑兵，趁着晋军渡河的时候，发起冲锋，一战而破之，但是这个建议遭到了苻坚的拒绝，他想利用秦军擅长步战的优势在等晋军过河之后一战歼灭。

    苻苌以手抚额，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感觉此次伐晋以来，自洛涧之战秦军战败之后，他这个堂弟就一直不在状态，看到这里，叫苻苌不由得想起了春秋战国时期宋襄公大行仁义的故事，在和楚军交战的时候，两军也是隔着一条大河，宋襄公同意叫楚军渡河一决胜负，麾下将士请求半渡而击，却被他以仁义二字拒绝，等到楚军渡河后在列阵之时，左右提议出击，又被其以仁义拒绝，最后等到楚军列好阵之后，两军一交锋，宋军大败，而如今，苻坚的这一幕何其的与宋襄公相似啊。

    在秦军收拾准备后撤的时候，晋军则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一边叫谢石带兵死死缠住手握重兵屯驻淝南有着“万人敌”之称的张蚝，让他在决战的时候无法支援，然后又叫谢琰和桓伊带领八千精锐，密切监视秦军动向。

    这一刻，凭借着多年对战争的敏感，苻苌已经猜出此战的大致结果了，应该就是秦军战败，然后继续后撤，再和晋军对峙。

    可接下来的情况却是出乎苻苌的意料，苻融指挥秦军后撤，谢琰和桓伊立刻带兵渡河，苻坚计划等晋军渡河后迫其背水而战，而这恰恰给了晋军安全渡河的机会，晋军前锋一上岸便朝着秦军发起猛攻，秦军抵挡不住，各部开始混乱，苻融亲自带亲兵驰骑略阵，企图稳住阵脚，结果战马被乱军冲倒，苻融尚未从地上爬起便被赶来的晋军当场杀死了。

    秦军看到苻融身死，各部更加慌乱，朱序则是乘机在后方大呼“秦军败了！”，秦军就此土崩瓦解，晋军乘胜追击，大破秦军，收复寿阳，俘虏秦淮南太守郭褒。

    这一战，秦军死者不可胜数，尸体甚至堵住了淝水，使其无法流动，苻坚的御车、仪服、军械辎重以及牛马驴骡骆驼十万余全部被晋军所得，朱序等人则是乘机回到了晋营。

    而苻坚更是狼狈，身中流矢，单骑夺路，奔窜淮北，次年，晋军全线展开反击，各路大破秦军，收复大片失地。

    苻苌此刻已经是面色铁青，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秦军会败的这么惨，他这会儿就想提刀去把苻坚给砍了，淝水一战，秦军可谓是元气大伤，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苻苌估计秦国都缓不过来。

    苻苌看着苻坚回到长安哭祭苻融，告罪太庙，大赦天下，百官位增一级，随征将士死亡者，其家属世代免除赋税，他感觉如今做这些似乎已经于事无补了。

    果不其然，即便苻坚做出了这些，人心依旧惶惶，而内乱也开始爆发。

    在苑川一带的乞伏国仁率先起兵，拥众十万。其次便是慕容垂，他率先击杀了监视自己的苻飞龙，然后起兵反秦，紧接着慕容泓也起兵反秦，至此祸乱由关东发展到了关中之地。

    随后姚苌也起兵自称大将军、大单于，并且得到了北地、华阴、新平、安定等地十余万羌胡的支持，并和慕容泓夹击苻坚。

    苻苌只感觉自己头晕目眩，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前那个庞大的帝国就开始四分五裂了。

    苻坚得知消息后大怒，将慕容暐等人悉数处死，建元二十一年（385）正月，慕容冲在阿房城称帝，进军长安，苻坚在长安城与慕容冲激战九个月，直到苻坚在白渠、骊山、长安城西三次大败后，他听信一本叫《古符传贾录》的谶书中的一句“帝出五将久长得”，竟然留下太子苻宏镇守长安，自己带着张夫人、幼子苻诜和三个女儿出奔五将山。

    苻苌此刻内心已经抓狂了，谶言，又是谶言，他们苻家就都这么相信谶言的吗？在他看来，苻坚完全可以继续坚守长安，虽说现在情况已经不妙，但是苻坚尚有余威在，只要顶住这一波攻势，那他就可以再创辉煌，一旦放弃长安城而出逃，一来会引起军民惶恐，二来你出了城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这些谁都说不准的啊。

    而苻宏并无军国才用，在这危急关头，他居然带着母亲妻子西奔到下辨，最后更是投降了晋室。慕容冲则是拿下长安城，大肆烧杀抢掠，使得繁华的长安城变成了一片废墟。

    另一边，姚苌在攻克新平之后，得知苻坚出奔五将山，立刻带兵追赶，最终俘虏苻坚，随后将其缢杀于新平佛寺之中，张夫人和苻诜自杀。

    看到堂弟身死，苻苌心中还是有些悲伤，但在他看来，堂弟这就是咎由自取，之前王猛就劝说他杀掉慕容垂和姚苌等人，王猛甚至为此用出了金刀计，却仍然没有叫苻坚杀死他们，要是当初趁早杀掉了他们，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变故呢？

    随后，苻坚的庶长子苻丕在晋阳称帝，紧接着杨定自称陇西王，西征而归的吕光自称酒泉公、凉州牧，拓跋珪自称代王，整个北方彻底乱成了一团。

    而苻丕在襄陵一战被慕容永击败，后在谋攻洛阳之时被晋扬威将军冯该击杀，而此时，苻坚的诸子之中只有太子苻宏逃奔晋室，余者皆已身亡。

    于是苻坚的族孙苻登被众人拥立为帝，苻登称帝后，立刻展开和姚苌的交锋，他深知哀兵必胜的道理，为了激起秦军的众怒，苻登在军中特意设立了一个四面有屏蔽的辎辑车一辆，里边供奉苻坚神主，羽葆青盖，黄旗引导，精选三百武贲保卫，每次战前，他必带领众将向苻坚神主祷告。

    从而使他每战必胜，到了太初二年（387）九月，苻登就推进到了胡空堡，戎夏归之者数十万，威势颇盛。

    姚苌在和苻登对峙的时候屡屡败北，便认为是苻坚阴魂作祟，便下令挖开苻坚的坟墓，裸剥鞭尸，裹以荆棘，坎土埋之，殊不知这叫苻登上下更加义愤填膺，作战更加的勇猛。

    到了太初四年（389）姚苌终于侦察到了苻登将士奋不顾身的奥秘，于是他照猫画虎，也在军中设立了苻坚的神主，结果依旧是每战必败，在安丘一战又损兵两万五千余。

    苻苌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像姚苌这样无耻的人，亏当初苻坚还对姚苌寄予厚望，经常勉励他。

    而画面中，姚苌一怒之下毁掉了苻坚神主，决心凭借自己的胆识和智谋与苻登一战，在八月的安定之战中，姚苌亲自率三万精锐大破苻登，俘虏五万余人，而苻登的颓象也逐渐显露出来。

    一直到太初八年（393），苻登军中内部矛盾爆发，趁此良机，姚苌一边命令太子姚兴佯攻胡空堡，一边亲自带兵突袭平凉，将苻登的辎重掠夺一空，而苻登本人则是在太初九年七月被姚兴俘杀。

    苻登的太子苻崇则是逃到湟中即位，改元延初，同年十月被乞伏乾归所杀。

    看到这里，苻苌的内心也是十分的沉重，大秦亡了，传了六帝，立国四十四年，他们苻氏两代人辛辛苦苦的打拼，最终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就这么消散了。

    但此时棋盘上的画面依旧在变化，苻苌叹了一口气继续看下去，他看到在他们苻氏建立的秦国灭亡后，姚苌建国也叫（后）秦，西征而回的吕光则是建国（后）凉，慕容垂建立（后）燕，慕容德也建国（南）燕，秃发乌孤建国（南）凉，乞伏国仁建国（西）秦，赫连勃勃建国(大)夏等等等等，整个北方一片混乱，而他们原本都是苻氏的附属或者是手下败将啊。

    与此同时，南方也是一片乱象，桓温的儿子桓玄自立，建国楚，但是很快他就被一个叫刘裕的人给击败了，苻苌看得出来，晋室此时也已经是苟延残喘了，他看到慕容垂在参合陂吐血，不久病逝，他看到拓跋珪晚年被儿子所弑杀，他还看到刘裕擒杀燕帝慕容超、秦帝姚泓，然后废掉了两个晋帝而自立，建国号宋。

    最终他看到棋盘上的画面在拓跋珪的孙子拓跋焘消灭盘踞凉州的沮渠牧犍后戛然而止，画面渐渐变淡，慢慢的恢复到了之前的棋局。

    苻苌缓缓的抬起头，此刻他心中空落落的，而此时，那红脸老者也慢慢的睁开了双眼，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他。

    （注：苻坚在城头眺望八公山之事在十六国春秋卷三十八前秦录七中有所记载：“坚与融登寿春城望之，见晋兵部陈严整，将士精鋭，又望见八公山上草木，皆以为晋兵，顾谓融曰：此亦劲敌，何谓弱也？”同时这也是草木皆兵这个词语的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