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正感叹着自己心酸的为徒之路,谢昼便听见程思齐忽然开口道:“臭小子,万剑冢整理好了吗?”
谢昼一怔,忙道:“整理好了,所有剑都已归位。”
这是程思齐最看重的事,甚至都摆在了双修之前。一回到玄剑宗,他便将那一棺材的残剑挨个儿擦拭干净,放回了重新建好的万剑冢内。无厌以佛门法术修补了大阵,万剑冢便算是恢复了多一半。
“此路尽头,直接连通万剑冢。”
程思齐从无厌背后跳下来,翻手一挥,便有一道虚幻的通道出现在前方的山路中央。
他望着那一名名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却仍不屈不挠向上攀爬的少年,一抛极情剑,“欲要成剑修,心性最上,悟性其次,资质便最是无所谓。但再好的心性悟性,也要适合练剑方可。”
“要是连一柄剑都带不出来,那这门还不如不入。”
不管平素如何懒散顽劣,一旦到了练剑一事上,程思齐便是十足的认真与仔细。
玄剑宗的剑修选择的剑道各不相同,对待剑的态度也不一样。有如裴鹿青一般爱剑如痴,恨不能娶回家的,也有如路南那般,和剑喝酒吃肉当兄弟的。
可无论哪一种,先有的便是一腔赤诚。
他赤诚待剑,剑亦忠诚随他。
在极情剑的妄念痴嗔影响下,若还能自万剑冢中以自己的真诚打动一把剑,那才算是程思齐承认的玄剑宗的弟子。
“会不会太难?”
谢昼担忧道。
程思齐瞥他一眼:“当谁都是你小子这种榆木疙瘩?灵界人才辈出,你且看着吧。到时候第一个选中了剑带出来的,你就收他做咱们玄剑宗的开山大弟子,知道吗?”
正要点头,谢昼忽然脸色一僵:“我收?”
程思齐往无厌身上一靠,理所当然道:“我和你师爹忙着双修,没空。你小子在燕北就没少耽误我们时候,如今就别添乱了。燕北城的人该接的接过来,别让这些山峰都空着。”
谢昼竭力挣扎:“那弟子万一有了道侣,想双修怎么办?”
闻言,程思齐神色一动,一巴掌拍在谢昼脑袋上,肃容道:“你剑还没练好呢,就想着找道侣了?就你这剑道,不完善不完美,半瓶子水就在这儿晃,还双修?”
“双修影响你练剑!”
谢昼挣扎失败,像以往每一个被排挤在外的时刻一般,孤独地抱着剑缩到了一边。
说话间,却已有几名少年闯过了山路。
当先的一名剑眉星目的小少年看着只有十二三岁,但神态间却很是沉稳。
他过了三关,手脚上已都是伤痕,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但他却似浑不在意,随手扯下布条包扎好了,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朝前走了几步,他便瞧见了万剑冢的入口。
少年目露警惕,谨慎地打量了一番,正要绕开,却忽然神色一怔,受到了极情剑的影响,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万剑冢内。
“第一个。”
程思齐定睛看了看,“这孩子看着倒是不错,若是能带出一把剑来,倒也算得上极佳的练……”
话音戛然而止。
无厌听到程思齐突然没了声音,下意识顺着程思齐的视线看去,便见方才那名剑眉星目的小少年进了万剑冢,对流火的天穹与浩瀚大地上插满的长剑都视若无睹,而是径直跑到一柄断裂的细剑前,半跪了下来。
神色空洞,泪流满面。
“树深,我回来了……”
少年拔起那柄细剑,抱在怀中,不断地用衣摆擦拭,仿佛不知疲倦。
他一遍又一遍低声重复着这句话,泪水落下,打湿衣襟,洒满剑刃。
细剑上残损的花纹似被这泪洗清一般,一枚一枚地慢慢亮起。
剑鸣铮然,畅快愉悦,如故人重逢。
少年抱着剑,一把抹去泪水,也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树深时见鹿。”
程思齐怔怔望着那少年,只觉眼眶酸涩,吐出口的字音竟在微微颤抖,“大师兄名裴鹿青,初习剑道,自万剑冢得无名残剑,取名树深。日日拭剑,不敢离身。”
他看向无厌。
无厌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纵无投胎转世,便是只有一缕神念残存世间,他们也想回来。这是他们的家,你是他们的小师弟。”
注视着万剑冢内抱着剑清醒过来,不知所措的小少年,程思齐干涩的眼中终于涌上了丝丝暖意。
半晌后,他释然一笑,轻轻一弹极情剑的剑身:“欢迎回家,师兄们。”
一声剑鸣,穿云破雾,顷刻传遍玄剑宗四方。
万剑冢内的残剑似有所感,俱都轻轻震颤。
山路上,几名少年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恍惚感觉到颊上冰凉,一抹,满手是泪。
作者有话要说: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李白。
第八十五章
玄剑宗重立山门的大典举行了三天三夜, 才算停歇。
这整整三日里,迎来送往的各宗各派之人, 便是下至炼气,上至化神,多不胜数。
不论是曾经的盟友, 还是后来学不会雪中送炭,只学会了落井下石的背恩之辈, 都得端着一张笑脸,将一飞舟一飞舟的贺礼送入玄剑宗山门内。
重开的玄剑宗虽看起来势单力薄, 只有一化神一金丹顶门面,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只要无厌一日没有离弃程思齐, 那玄剑宗便是屹立不倒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