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温冬龄每隔半月总要去趟周府,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有没有受委屈,周澜有没有善待自己的女儿。
想来也是因为周澜和温绯绯新婚当夜,闹出了新郎夜不归宿的笑话来。温冬龄才会隔三差五的亲自去一趟周府,体恤一下自己那不受宠的女儿。
也正因为如此,温冬龄首次造访周府过后,周澜才开始渐渐将心思放在温绯绯上边,可谓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要想让温冬龄察觉出&34;周夫人&34;的异常,还得从此处下手。
那日温冬龄下了早朝,正准备从承天门出了皇宫,碰巧遇到一位宫女在与守门的侍卫争执。
温冬龄本无暇管这些闲事,只因那宫女提到&34;周夫人&34;,他这才留意到。
原来那宫女是长公主派出宫门外去往周府,送一件从周夫人那借来的衣服。
因为宫女在来承天门的路上不慎将对牌弄丢了,想让侍卫通融一下放她出行,可侍卫不仅不放行,还非得让宫女向长公主请罪,得了长公主的口谕并去内务府领取新的对牌,这才能让她出宫。
眼下那宫女正急的冒火,泪珠子都快滴下来了。温冬龄想着再过几日便是他去周府看望自己女儿的时间,今日既然碰上了这件事,便择日不如撞日,一同带着宫女出宫了。
有相国大人在此,侍卫只能硬着头皮放她出行,只是临了前对着温冬龄恳请道:&34;这段日子宫城守卫得紧,上头下了死命令,没有对牌不让出行。他日若齐皇后责问起此事,还请相国大人替卑职说情才是。&34;
温冬龄轻呵一声,带着嘲弄的语气开口道:&34;这承天门由禁军统辖,而禁军首领是陛下身边的亲信云大人。这掌权都掌到陛下头上来,不得不说,齐皇后可真是威风啊。&34;
话音落后,温冬龄便领着宫女径自走出承天门,正眼都不曾瞧过那名侍卫。
在去周府的路上,那个名唤喜儿的宫女深表谢意道鞠躬道:&34;适才多谢温相国相助,否则的话奴婢都不知道如何向长公主交差了。&34;
温冬龄扶起喜儿,接机问道:&34;自颜昭仪去世后,长公主一直深居简出,呆在藏书楼里一心向学。不知她是何故的去周府,又为何向周夫人借的衣服?&34;
喜儿将事情的原委向他说明了一番,又是充满谢意的开口道:&34;要不是周夫人慷慨,我们长公主可是要裹着一身恶臭回宫呢。&34;
喜儿翻出一支剔透清亮的青玉芙蓉金簪展示给温冬龄看。
&34;这支金簪是长公主特意嘱咐奴婢要亲手交到周夫人手中的,长公主说这金簪还是周夫人的生辰礼。周夫人入宫时不小心落在长公主的寝殿中。这次出宫,长公主叮嘱奴婢,怎么着也得把簪子送回去才是。&34;
温冬龄接过簪子,左看右看,心里纳闷,绯绯的母亲何时送过这样的礼物给她?他正纳闷时,又听喜儿道:&34;长公主还说,周夫人的衣服款式独特,剪裁舒适得体。而这春花般嫩黄的颜色正符合她的喜好,故而她还嘱咐奴婢向周夫人打听打听这身衣服出自何处呢。&34;
温冬龄分神细想着喜儿的话,又听她自言自语般说道:&34;只是不知道这次出宫能不能见上周夫人一面,若见不上的话,该如何是好呢?&34;
随着喜儿说话的声音,温冬龄渐渐意识到事情的怪异之处。
先不说这金簪是不是她的生辰礼,单说这衣服,绯绯从小便喜欢色泽明艳靓丽的衣服,可她独独厌恶嫩黄色。
为何现在又喜欢上这个颜色?
想到这温冬龄寻个由头,说是要让喜儿帮他送一些珍贵的药材去周府,于是便命人调转马车,载着喜儿先回了一趟相国府。
在正堂安顿好喜儿后,温冬龄翻出温绯绯的旧衣,找来府里的裁缝将喜儿手中衣服的尺寸和温绯绯的旧衣做一个对比。那裁缝量出尺寸后略微惊叹道:&34;老爷,这衣服从何处得来?奴才看不像是大小姐的衣服。&34;
&34;何出此言?&34;
那裁缝比了比手势,&34;这足足短了十公分呐。&34;
温绯绯个子高挑,这身衣服要往她身上穿连她的脚踝都盖不住,而南诏女子的着装多数是要盖到脚背上,但不至于落到地面上。
温冬龄本就觉着不对劲,上次他造访周府时,绯绯重病在床,隔着一层纱帘躺在床上。但他杂事繁多,只派去府里的大夫去照顾她,不曾想过当时的绯绯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女儿!
现在下论为时尚早,他又叫来府里的吴妈妈,吴妈妈是他亡妻的陪嫁丫鬟,从她口中定能得知这枚金簪的由来。
吴妈妈来后,揣着金簪仔细查看一番后,确认道:&34;这并非是夫人的遗物,也不曾出现在她的嫁妆里。&34;
温冬龄又问道:&34;从何得知?&34;
吴妈妈解释道:&34;夫人嫁入相国府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三十年前的嫁妆可不会像这金簪一样新,丝毫看不出旧物的模样。&34;
温冬龄追问道:&34;那会不会是敏儿留下的遗物?&34;
吴妈妈摇摇头,&34;老爷忘了,夫人生小姐时遇上难产,是她不顾性命也要生下大小姐的。大小姐出生后的两个时辰,夫人便难产去世了,哪还来得及给小姐准备及笄礼呢?&34;
是啊!别说及笄礼了,就连绯绯每年的生辰礼都是他准备的,当时他为了让绯绯开心,一直骗她说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生辰礼。
难怪当喜儿说,这金簪是绯绯的生辰礼时他便察觉奇怪,他何时送过这样的礼物给绯绯?
他的心咯噔一下,面色越来越凝重。如果当时在周府看到的绯绯不是他女儿,那如今又是何人顶着&34;周夫人&34;的名头住在柳芙院?而他的女儿如今又身在何方?
短暂的思索一下后,温冬龄立即出动自己的心腹,命他在不惊动周澜的情况下,连夜去周府一探究竟。
紧接着,他吩咐下人拿出一些何首乌以及人参,托喜儿连同那件衣服和金簪一并送到周府。
待喜儿走后,温冬龄独自一人坐在温绯绯的闺房内,那微驼着的脊背如同压了一座大山般,再看他那斑白的两鬓和憔悴苍老的神态,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他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脑中回想着和绯绯的点点滴滴,回想着绯绯是如何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女娃,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回想着他是如何看着绯绯一点点的长大,在一点点的和自己闹脾气,撒娇撒泼,哭着闹着上赶着嫁给她自以为是的命定之人。
回想着他的女儿如今到底身在何方。
温冬龄派去的人很快有了回音,原来住在柳芙院的果真不是温绯绯。
而是颜雪!
温冬龄抬脚踢翻椅子,双目赤红道:&34;混账东西!他就是这么对我女儿的?!让一个弃妃顶着绯绯的名号,光明正大的住在柳芙院?&34;
温冬龄怒不可遏,大掌一拍开口喝道:&34;来人!随我去一趟周府!我这就把那弃妃拎到皇上跟前,让皇上去处置那对狼心狗肺的奸夫淫妇!&34;
前去查探消息的心腹,名唤夫兆,跟在温冬龄身后已有十五年之久。
见温冬龄如此怒气冲天,他立即跪在地上劝解道:&34;老爷息怒啊,凭借您的威信和能力,区区周澜何足挂齿?可手握重兵的颜家,我们不得不防。&34;
颜雪活着的事情,对颜家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温冬龄若去皇上面前告发颜雪还活着的事情,势必会与颜家树敌,这样的代价着实大了些。
温冬龄深吸一口气,等情绪稳定下来后,他才缓缓开口:&34;你说得没错,且将那对狗男女的事往后放放,当务之急是马上找到绯绯。她从小娇生惯养的,现在不知道被关在何处受苦呢。&34;
夫兆屏气凝神,一番挣扎后才小心翼翼的说出口,&34;老爷,大小姐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34;
&34;你什么意思?周澜为了那弃妃,还敢杀了我女儿不成?&34;
温冬龄如今连颜雪的名字都不愿提,不把她叫成荡妇都不错了。
夫兆低下头不作声,额头渗出细汗滴在地上。
见夫兆沉默不语,温冬龄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心脏就要倒在地上。
夫兆立即起身,将温冬龄扶到软榻上坐好。等缓过气后,温冬龄指了指外边,&34;去查!赶紧查清楚!就算是死,也要把她的尸体找回来!&34;
温冬龄说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着的,就连手指、胸腔也止不住的发抖。
那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他的绯绯,从小拉扯大的宝贝女儿!
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死了呢?还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这相国当得何其无用!就连自己的女儿也保护不了。
温冬龄不眠不休的等了足足三日,连早朝也不上了,只是疲倦的坐在温绯绯的房间里,每日除了尽些茶水什么都吃不下。
就这么干等到第四日鸡鸣之时,天色黑得发亮,薄雾里,只见夫兆抬回一具发臭浮肿的尸体,尸体的右手漏出来,被水浸泡得肿胀腐烂的手上闪着金光,他摸了摸手镯的纹路。
依稀想起,这是绯绯十五岁及笄礼时,他花重金买来的开过光的手镯。
夫兆回禀道:&34;老爷,属下发现大小姐时,她被人套在麻袋里,绳子死死封住袋口。袋子内没有挣扎的痕迹,说明大小姐是死后才被人用麻袋装着,扔进了河里。望老爷节哀,保重身体才是要紧之事。&34;
温冬龄听着夫兆的话,撑了四日的身子,终于在见到温绯绯尸体的这一瞬间,轰然倒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