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庆都-归来
沈琉璃回秦王府了
在十一月底,漫天飞雪的冬日,施施然归来。
神色间略有憔悴之态,这神态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便是黄脸婆一般的枯槁面容,但放在沈琉璃那张玉貌花容的脸蛋上,便真真是阎罗王见了都会心生爱怜,更不用说王府一众寻常男子。
当日沈琉璃归来,素白的一张脸,未抹胭脂,身上更是黄沙锤炼般风尘仆仆。
单一双婉转灵动的眼眸,像微波粼粼的镜花湖,只看一眼便叫男子沉沦进去。更不用提沈琉璃那通身出水清荷般的气质,说是沉鱼落雁的绝代佳人都不为过。
与沈琉璃一同赶来王府的还有百里荼,在这位身躯高禀的北庭侯的衬托下,沈琉璃尤为娇俏恬静,乍一看二人还挺登对的。
百里荼无诏不得入庆都,于是只能偷偷摸摸的跑来王府作客,还大言不惭的同秦王说:“在王府凑活凑活过个年,热闹一番。”
为表心意,百里荼还给秦王送来狐裘,据说他为捕猎这只雪狐,在高俜雪山上等候近一个月,折损了几名卫兵才射杀下来的,宝贵得很。
秦王收了狐裘也没见他穿过,许是太宝贵了些,舍不得穿出来,放在箱子里当压箱宝存着。
之后没过几日,北庭侯又命手下送给神策军百匹精良的乌孙马,秦王见之生喜,回赠侯爷一幅山河画。
对于百里荼的这一举动,西苑那些八卦的知识分子们都调侃,百里荼是来送聘礼的。
只是这聘礼究竟送给谁呢?吃瓜的目光将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打量一遍,最后得出结论:百里荼看上沈琉璃了。
英雄、美人又是一段风流佳话。
临近年末,雪花飘得一天比一天狂肆。
沈琉璃原是照着往年旧例,在府中置办红灯笼,却不知秦王为何突发奇想,命人购进一批青色的灯笼,上边绘有别致的忍冬花纹。
秦王来了兴致,捧着灯笼,提笔沾墨作起画来,黛蓝色的颜料勾勒出细长圆润的忍冬花纹。
直至今日除夕夜晚,都未见秦王挂出那盏青灯笼,沈琉璃却知,秦王将灯笼如视至宝的放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大年三十晚,长明宫设了宫宴。
庆都有头有脸的小姐们,都不惜花重金筹办自己的头面,什么朝花阁的蓝田玉坠、流苏耳珠、莲丹玉华簪,夕鹿楼的蝉翼纱、雕花金蜀锦。
越贵重越好,只有贵重的东西才能衬托出高贵的身份。更重要的是,那些贵女们都希望在宫宴上艳压群芳,夺得皇子们的青睐,一朝得以踏入皇室贵族之列。
在这些小姐里,又有多数人是奔着“秦王妃”的头衔而去。
毕竟庆都皇室宗亲里,就属秦王这位美如冠玉的男子最受追捧,是个连男子都想啃上一啃的香饽饽。更别提那些深闺里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小姐们。
这样的场合,秦王向来是走走过场,拜一拜皇帝皇后,和朝臣们互相问候几句,喝两口酒嚼几块肉便要离去,今晚自然不会例外。
只是秦王走出长明宫不久,便“偶遇”了女扮男装的郡主。
白绵绵穿着杏红染金缂丝短袄,头发梳成单螺髻,发髻上插着正好是朝花阁的莲丹玉华簪,几朵珊瑚宝石制成的珠花嵌在那,明艳似朵娇花。
腰带垂挂着填珠撒花玛瑙宫绦,配上间色梨花袄裙,乍一看去好似精致娇美的画中仙。
秦王可没看到这些,他只看出来白绵绵是精心装扮过了。
白绵绵正欲唤他时,被他及时止住:“郡主乃书香门第出身,应当知道克己复礼四个字的意思。”
白绵绵一张俏生生的脸浮上几缕粉色,委屈的微微嘟着红唇。
“我只是想着不久便要嫁给楚王,怕以后再也不能见你了,这才偷偷跑出来的。”
“你别生气。”
说罢,一双莹莹秋眸略带怯懦的望着秦王。
秦王只颔首轻点下巴,便要抽身离去。
白绵绵不依,好不容易见他一次面,怎能这么轻易放他离去。
她也没考虑脸面,只顾着宣泄压抑已久的思念之情,直冲入秦王怀里,勾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葱白的脖颈间,极力轻嗅着秦王身上淡淡的香味。
秦王如画般英挺的眉毛旋紧,皇家的教养让他无法对女子出手,可他也不容许被人如此轻待。
秦王压着心底的烦闷,狠狠将白绵绵推开,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黑着一张温玉般的面庞,脚步匆匆的离开此处。
白绵绵哪追得上秦王,被推倒在地后,像个无助的小孩般委屈的哭了起来。
在一处阴暗静谧的角落里,一双泛着阴毒的眸子,目睹了这一切事情的发生。
秦王秦王男子握紧十指,目眦欲裂,瞳孔里折射出怒不可遏的仇恨。
秦王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表情回了府。
待一番沐浴,换上一身宽敞舒适的广袖白袍后,他独自一人飞身上了屋顶,悬着井字纹的布泽落上晶莹雪花。
秦王的弯翘浓密的睫毛上也染了一丝刺骨的冰寒,那如蝶翅般的睫毛下是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长眸,眸色里是堪比生生不息的河流更为无尽的伶仃寂寥。
按理说秦王这类阴郁美男的气质更贴合高俜雪上的孤狼,或是令人高山仰止的雪莲,高贵不沾染世俗杂尘。可秦王的美是具有魅惑性的,魅惑之处便在于秦王那张厚薄适中、完美无瑕的朱唇。唇珠状似半轮弯月,往近了看更像是洞穴里将滴欲滴的垂珠。
凑近看时,总会忍不住一亲芳泽。
不过没有谁能凑近秦王,更没有人敢盯着秦王的嘴唇看,除非那人色胆包天到连性命都不顾的地步,那便是被鬼迷心窍了。
正常人连看秦王的脸,都觉得是一种打扰和冒犯,王府那些人和这尊玉面佛般的人物,往往只停留在扫一眼,停留一两秒,而后匆忙移开眼的地步。
秦王对白绵绵网开一面,只是顾念着她是女人,还是和他有过婚约的女人。
飞檐下传来女子言笑晏晏的嬉闹声,秦王打眼望去,原来是百里荼左拥右抱着三个女人朝房里走去,举止间醉眼迷糊的模样。
不一会儿,百里荼甩开那几名女子,提着两坛酒来到秦王身旁。
“王爷好雅兴,以前在草原厮杀时,可不曾见过你有冬夜赏月的兴致。”
秦王笑着接过酒壶,只淡淡回以寥寥数字:“今时不同往日。”
百里荼小麦色的肌肤泛着酡红,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小腹烧得慌。
秦王随父出征时年仅十五,塞外边旅的行军生涯将他的肌骨磨练出几分驰骋四海的凌云气概。
可同野生野长,有爹养没娘管,自小在壮阔草原里打滚惯了的百里荼比起来,总显得不那么结实,这便是秦王天生的儒秀之气。
加之皇族盛养出一股子优雅的贵气,言行举止、穿衣装扮间,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雍容华贵气度。
这是外人眼中的秦王,也是百里荼此时此刻的眼里所看到的秦王,百里荼灌下一口酒,毫无缘由的说了一句。
“庆都不是个好地方。”而后望着天边孤月,自顾自说道:“但却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秦王眼中的好地方可不在庆都。
但他也不矢口否认,只是长眸望向迢迢之南,悠思绵长,比落满一地的冬雪更惹人烦闷。
记忆摊开,漫天的红枫树,素光闪闪的清泉瀑布,交相辉映,树上坐着一个小姑娘,眸中光彩熠熠,映亮了扑天的景色。
秦王的心口忽然有些发疼,就连呼吸都有些闭塞,像被人掐住咽喉,气息缓慢得几近停止。
就在这时,夜空下一只白鸽飞落于秦王身侧。
这是从南方寄来的一封信,每隔半月的深夜他都会收到这封信。
他很挂念信上所提之人,于是忙借故告辞,留下百里荼独自对月饮酒。
他足尖轻点着向下掠去,急速跑至房里,有些期待的将信笺摊开一看:启禀王爷,公主近日筹划着谋杀贾庞一事,故而忧心忡忡,食欲不振,人也消瘦许多。除此之外,她终于彻底摆脱周澜的纠缠,因为此事开心许久。明日公主就可以成功杀掉贾庞,永绝后患。在此期间,我会一直恪尽职守,保护好公主的安全,请王爷放心。
秦王看了眼落款日期,昨晚寄来的信,也不知道今天的行动是否顺利。
他收好信笺,从密格里拿出沉木匣子,微曲着手打开枷锁。
里边静静躺着一个泛黄的香囊,布料上沾染着洗不干净的污渍,金丝线修成的图纹早已斑驳得不像样,里边的香料枯萎得黑黢黢一片,什么味道也没有。
他将香囊握在手心紧贴着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被堵住的气管这才舒缓下来。
吾心所念,远隔他乡。
百里荼紧随秦王的步伐下来,便看到秦王躬着身子伏在案头,那张面庞是比塞外野鹰更为孤寂至极的痛苦,而秦王放至心上,压在手心里紧握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竟让他如斯岑寂。
百里荼于秦王不查之际,退离他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