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被逼上绝路
夜月裹上一层肃杀，凉风拂面而来，四周枯树丛生。
此番危险诡谲的气息，越发衬托出颜雪的孤立无援。
她赤裸着脚丫被挂在架子楼上，摇摇欲坠，莹白的面容尤为惹人怜爱，她紧咬着下嘴唇，一副绵软却十分坚韧的模样。
就连始作俑者苏峦，都不忍心看到如此娇软的美人儿此番痛苦的样子，他爱怜似的抚上颜雪娇俏的脸蛋：“待会可有一场好戏，雪儿心里一定很期待吧？”
颜雪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眨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开口：“苏峦，你这个混蛋，休想用四妹妹的命来换我的命。”
少女肤如凝脂，触感极为滑润，苏峦都有些舍不得放她走，他惋惜道：“你那个四妹妹草包一个，算得了什么东西，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晶莹的泪滴在颜雪的眼眶里打转：“你住嘴！不许这样诋毁四妹妹！”
苏峦轻叹一口气，颜雪都自身难保了却还在担忧着自己的妹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心灵至善，美若天仙的人儿呢？他对她好像更加爱不释手了，这可如何是好。
素心快步奔上十尺高的架子楼：“四爷，守山人来报，颜定天亲自压阵，率五百散兵攻上山来。”
苏峦悠哉道：“山下毒瘴可拖住他们几个时辰，削减他们的兵力，真正能攻上来的，有一半都不错了。”
有灵山上的毒气是一道天然屏障，其中暗藏阵法，上山的人越多就越难以攻破，五百人，呵，且等上两个时辰吧。素心应声：“四爷说的是。”
看着颜雪被悬挂在那，她迟疑道：“既如此，何不先把颜雪放下。”
苏峦缄默，他凝视着少女惨白娇弱的小脸蛋，笑眯眯道：“不乖的小猫需得好好管教一番。”
“那请四爷稍作歇息，留奴婢在这看守着就是。”
苏峦并不打算离开，挥挥手让素心退到一旁，似乎是想陪着颜雪。
素心心有分寸，主子对颜雪必然是动了感情的，既不想轻易饶过犯错的小猫咪，也不舍得留她一人在这吹着冷风。
不出一个时辰，苏峦便看到百米外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踏步而来，他嘲讽一声：“颜定天的实力不过如此。”
等那两道身影走近了些苏峦才看清楚，走在前边的是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右手提剑，瞧着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后边的明显是个姑娘，戴着长帏帽，身姿清瘦，站在男人身边，瘦小极了，苏峦问道：“她就是颜慈吗？”
素心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良久：“戴着帏帽，奴婢无法辨认。”
颜雪昏沉沉的脑袋里听到“颜慈”二字，立即朝楼下定睛望去，在瞧见那抹略显单薄的轮廓后，她死灰复燃的心又是喜悦又是难过的。
喜的是祖父一如既往的看重她，而不管颜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地位。
难过的是，她真的万分自责。
不行的，她不能害了四妹妹，她张嘴大喊道：“四妹妹快走啊！快走！”
珍珠般的泪水滑过她脸颊，她摇晃着脑袋，扭动身躯极力想要挣脱束缚。
这下身份确认了。
素心见惯了颜慈的心机和狡猾，不相信她会束手就擒，乖乖的任人拿捏。
她提醒道：“四爷，其中恐怕有诈。”
苏峦倒是对颜雪深信不疑，只见他眉梢带笑：“让她直接死在那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颜雪的泪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
如果颜慈死了，那就意味着接下来洛香会假扮成颜慈，以她的身份活下去。
后续洛香会以她的身份和亲嫁给未来的天下霸主！
而颜家势必要归顺莲国
颜家一旦归顺，她也不得不嫁给周澜成为他的玩宠
思及此，颜雪哭得更加凶狠了
“苏峦，我求求你了，你不是想要我的身子吗？我给你就是，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妹妹。”
苏峦有片刻的分神，见颜雪哭得梨花带雨的，心中竟真的有些不忍心。
之前床榻上她为保名节，抵死不从，可如今却为了保护自己的庶妹，放下身段、舍弃名声来哀求他。
如此至纯至善之人，世上鲜有。
苏峦犹豫了。
诸飞叶来到贼帮的大门下，远远就看到身姿玲珑有致的少女悬挂于架子楼上，露出的脚丫子在黑夜下更显娇嫩，端的是楚楚可怜惹人疼。
只不过他向来不欣赏没脑子的人，任凭此人是如何美绝人寰，与他丝毫无关。
素心看清男人的面孔后，立即警惕起来，她低声道：“四爷，此人是颜定天身边一等暗卫，诸飞叶。”
“哼，派一个暗卫过来就想糊弄我吗？开门，让手下那些草莽之辈去试试他的身手。”
两扇简陋木门缓缓打开，从里边涌出三十来人将诸飞叶团团围住，在此剑拔弩张之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等等！”
声音来自诸飞叶身后的姑娘，微风吹得她的白纱飘飘而起，但那面容始终隐藏在帏帽之下，苏峦立即挥手叫停。
素心对颜慈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这声音曾逼得她冷汗涔涔，逼得她险些出卖自己效忠的少阁主，她侧头道：“奴婢认得她的声音，她就是颜慈。”
苏峦狐疑“当真？”
素心咬牙切齿道：“奴婢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看来此战志在必得，苏峦来到沧州后从未有过如此开心的时刻，苏峦绝美的脸庞笑得肆意张扬。
“颜慈是吧？你自刎在我面前，我便放过你姐姐，如何？”
颜雪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手腕上已经被磨破了皮，疼得她直发抖，她好害怕啊。
她浑身冰凉，用脑中那尚存的一丝理智开口道：“四妹妹别听他的！”
诸飞叶的手掌擒住那姑娘的肩膀，抬眸仰视着苏峦：“你先将三小姐放下。”
苏峦瞧了一眼绳索，眼看着那粗麻绳裂开一道口子，再不将人放下，到时候人掉了下去，可有的悔恨。
他亲自将颜雪放下，攥在怀里。
见此，诸飞叶也不好再犹豫，长剑出鞘，对着身旁的姑娘躬身道：“四小姐，对不住了。”
那姑娘先是一愣，对上诸飞叶那杀气腾腾的瞳孔，立即扭头就跑，不，不可能！
和风刺骨寒，空中有什么东西打在她脸上，一滴一滴，甚是刺骨。
颜雪浑身无力，整个人都挂在苏峦身上，她愕然大喊：“不！不要啊！四妹妹！”
颜雪直接悲痛过度，晕了过去。
长剑穿膛而过，鲜红的血液染红碧衣，白纱帏帽被剑气劈成两半，那身影直突突趴倒在地上，那姑娘侧着头，青丝遮住她半张溅血的脸，月色将她的脸颊照出几分惨然。
就这么死了？
大地寂静无声，那些提着大刀的壮汉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纷纷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颜慈死了？他不敢相信，虽听闻颜慈不受颜定天待见，可遥想之前他险些栽在颜慈手上，还让素心落到他们手中，怎么说也不该死得如此悄无声息，连一丝一毫的反抗都没有，苏峦开口：“素心，你亲自去检查一番，可别被人骗了。”
素心来到那具尸体前，正想翻动尸身时被诸飞叶的长剑挡住：“先将三小姐交到我们手上，这尸体任凭你处置。”
一道长鞭甩出缠住剑身，诸飞叶顺势松开剑柄，挥掌打在素心肩头，素心咳出一口血，连连退步，握鞭的手止不住在颤抖。
好厉害的内功！
素心怒目圆睁：“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话落，三十个壮汉前仆后继的攻向诸飞叶，毫无章法的乱打让诸飞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十余人。
这些个山中匪徒没受过训练，空有一身蛮力，加之身形壮硕，动起真刀子来，过于笨重了些。
若帮中匪徒尽是这些莽汉，他一人便可以灭了全帮。
最后一人倒在地上，诸飞叶站在那尸体前，衣袍未沾染半丝血滴。
苏峦扶着颜雪的腰身，将她带到平地之上，颔首点了点尸体：“她不是颜慈。”
他扼住颜雪细长的脖颈：“若不把真正的颜慈交出来，我便立即取了她的命。”
一处小树林里，颜定天端坐于轮椅上，毯子盖住他的双腿，苍老的脸庞上写满担忧。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若褚飞叶不能将颜雪带回，他恐怕不得不牺牲一人
周澜站在颜定天身侧，目光却紧紧凝视前方，像是要透过斑驳的树影看到百米外那道孱弱的身姿。
他来到有灵山后，突破重重毒瘴，破了山上阵法，迫切的想将颜雪救回来。
那个笑容璀璨，如同阳光般照亮他生活的少女，他不能失去她，他开口：“老太爷，时候到了。”
他们已经多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再等下去颜雪怕是会没命的，颜定天轻叹一口气：“将人带上来吧。”
后方一个姑娘被人压了上来，双手背在身后，粗粝的绳索环住她的腰身，将她缠得像蝉蛹一般。
逃跑得急，她连头发都来不及梳整齐，只挽着一道马尾，素色发带被拉扯得有些松垮，她凄然开口：“祖父真是偏心，犯错的是三姐姐，却要我来替她受罚，您于心何忍。”
颜定天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孩子多了难免一碗水端不平。”
颜定天瞧不上她。
她出生那天南诏下了好大的雪，整整十天，京都一片森白。
后来先帝逝世，康王落狱，颜定天觉得她是灾星，从来不许她踏入老宅半步。
颜定天不待见她，她从来都是知道的。
她本来渴望着通过努力换取别人高看一眼，在泥泞里挣扎着也要站起来，坦然面对余生的苦难。
可时至今日她才知道，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被拒之门外，她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死了，没人觉得惋惜。
周澜看到颜慈眼中有泪，他侧过头不愿再说什么，安不安慰的也不重要，他从袖间掏出药瓶倒在手心里，递到颜慈嘴边：“颜慈，你将这东西服下吧。”
周澜根本不敢去看颜慈的清眸，他将毒药亲手递给自己的未婚妻，他该是多么的狠心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颜慈悚然，她紧咬下唇死死不肯松开牙关，她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亲人逼迫至此。
周澜步步逼近，她不断的后退，不停的摇头，她不能吃下毒药，绝对不行。
她的肩膀被人擒住，周澜目光悲悯，硬生生用手撬开她的下颚，她的骨头痛得像是要碎掉一般。
她用力吐出毒药，摁住她的手突然松开了，那些士兵也觉得此番举动过于无情。
颜慈没了支力，身子落在地上。
颜定天的轮椅被推到她跟前，她只能看到两个巨大的车轱辘：“我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你乖乖的将药吃下。”
颜定天摊开手掌：“这是解药，进去之后，你若能安然无恙的逃出生天，便将解药吃下，尚可保你一命。”
颜慈头着地，尖硬的杂草刺在她脸上，她晃悠悠站起身，应声道：“好。”
众人怔然，没有哭天撼地的求饶，没有声嘶力竭的质问，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答应了，她的心该有多大？
随后又听闻一句：“若我能活下来，便替我退了婚吧。”
她满目萧然，形单影只，漆黑的夜没能压住她的锋芒，那白润削瘦的脸蛋布满誓死一搏的果敢。
周澜闻言，顿时心绪不宁。
“好，退婚。”
颜定天望向孙女的眼光中有了些光彩，他语气铿锵有力：“若能活下来，祖父什么都依你。”
毒药再次递到她跟前，原也不用真的将她拱手相让，诸飞叶带着那个身形像她的姑娘独自前往，想来是没能骗过苏峦，漏了陷，这才迫不得已而为之。
手心手背都是肉，只不过她恰好不是颜定天的手心肉。
她吞下了毒药。
是非对错在亲情、爱情面前，已经无关紧要，为了救回他们的小太阳，牺牲她颜慈算得了什么呢。
她迈出去，迎着弯月的方向，眼眸哀戚，她想笑一笑的，可心太苦，她笑不出来。
她轻声细语道：“山之高，月出小。”
周澜看着自言自语的颜慈，喉咙微涩，又听那声音呆呆道：“月之小，何皎皎。”
那道碧色清影有着刻在骨子里的萧索，众人静默，听她念着那朗朗顺口的诗词，只觉心下生出几分凄凉。
身上的绳索被解开，她独自走出茂盛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