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放下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脚踝传来一阵痛意。
仔细一看才发现上边缠着绷带,她坐起身掀开被子,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下来。
她穿着烫金蝶纹交领长裙,荷边长袖垂至地上,上边盘旋着几朵金莲,绣工细致纹理典雅。
这样华贵的衣服显然是白绵绵的,她记得白绵绵跑出去的时候身上穿的是粗布衣。
给她换上自己的衣服,自己却穿着丫环的,此等行为让她甚是不解。
白绵绵再次进房的时候,将君尧年和顾平安一并带来。
只是那三人的气氛有些怪异,像是刚刚吵过架一般。
她闷声不作响的将白绵绵递过来的药喝下,喉咙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顾平安道:“你说句话来听听。”
她清清嗓子,用力的咳嗽几声,她害怕自己嗓子真的哑了,有些迟疑的开口:“顾大哥。”
听到颜慈的声音,顾平安长吁一口气:“没事就好。”
随后又嘱咐道:“你嗓子吸入太多浓烟,得好好调养一番,否则很容易落下病根子。”
她抬手覆盖住喉咙,觉得那处地方依旧有些难受,便很认真的点头,她动了动脚问:“那我的脚什么时候能好?”
顾平安不假思索道:“你现在就可以下床走路。”
也是,她扭了脚,关节错位,掰正了就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只是顾平安话里带着一股情绪,她想下床,却被白绵绵拦住:“你这几日就在此处歇息吧,顾大哥你也是的,颜妹妹脚受了伤,就该好好静养,不可大意才是。”
顾平安对她直言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呆在此处不合适,我将你送回去吧。”
那话里分明带着警示的意味在,一直站在门边的君尧年开了口:“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带着她上山采药,孤男寡女就合适了。”
此话一出,不由得让颜慈心里震惊,顾平安和君尧年相交甚欢,这次居然为她互相怼起来,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十足。
但她总觉得导火线不是她,于是她不动声色的继续听下去。
顾平安神色动怒:“你将她留在此处,有没有考虑过白姑娘的感受?”
看,她就知道导火线不是她。
只听顾平安接着道:“绵绵独自一人不辞千里来到你身边,路上困难重重,可她从没想过放弃。驿站失火的事,她向你撒谎,骗你说颜慈已经逃出去,确实做得不厚道。”
“可她都已经向你赔礼道歉了,当时事发突然,她情急之下没想那么多,你怎么就不能原谅她?非得把她送回去。”
顾平安指着白绵绵:“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哪还有白家千金大小姐的风范,她为了你做得还不够多么。”
顾平安的话说完,白绵绵已经泣不成声,模样甚是可怜,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可说到底不过是穿了一件丫环的衣服而已,还是她自愿的。
顾平安替白绵绵打抱不平,可他怎么不想想平白受罪的言辞才是最委屈的那个人。
白绵绵担忧的看了一眼君尧年,怯生生道:“顾大哥,你别说了,我走就是。”
说罢便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顾平安哪里看得下去,拦住白绵绵:“该走的不是你。”
顾平安看向颜慈,在床上坐的安稳的颜慈,一脸事不关己的颜慈。
颜慈觉得,今日的顾平安一定是吃错药了,平日一向温和的他怎么可能突然变得如此暴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场戏演到现在倒把她衬托得像一个恶毒女配般赖在人家家里不肯走。
还让男女主人之间生了嫌隙,她开口:“顾大哥说得对,该走的人是我。”
这么吵下去也没意思,她走下床,身上的衣裙撒落在地,不合身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真别扭。
她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见状,白绵绵立即过来搀扶她。
君尧年一双静默眼眸看向白绵绵,审视般问出口:“那把锁头当真不是你放上去的?”
君尧年问出了事情的关键,颜慈也好奇,究竟是谁在她的房门上了锁,不然她也不至于逃不出火海。
顾平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将白绵绵护在身后,厉声道:“你不要忘了当初答应过我的话!”
白绵绵早就哭成一个泪人儿,她可劲儿的说:“真的不是我做的,阿尧哥哥你要相信我,我做不出这样狠毒的事情来。”
房里的气氛降至冰点,如果白绵绵没有撒谎骗他说颜慈已逃出火海的话,君尧年或许还会相信她的话。
可她撒了谎,颜慈的房门还被上了锁,她显然嫌疑最大。
顾平安拉着白绵绵就想出门,却被君尧年挡在门口,逼问道:“说清楚了在走也不迟。”
顾平安见白绵绵满是委屈的模样,泣不成声,他生气道:“她都说了不是她!还要怎么解释?”
颜慈很少见到顾平安动怒,甚至鲜少有大声说话的时候,可今日为何会为了白绵绵几度失去理智。
着实奇怪,可那震怒的表情又做不得假。
君尧年纹丝不动的站在那,相比起顾平安的怒火中烧,他显得格外镇定从容。
顾平安回过头,凶狠的目光看向颜慈,冷冷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是不是她自导自演!”
话里带刺,扎进颜慈心口上,她面容僵硬,自导自演?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恶意去揣摩她,亏顾平安说得出来,可接下来的话让她看清顾平安儒雅背后的尖酸刻薄。
“你一直不肯安分嫁给周澜,便是惦记上君尧年了吧?驿站失火这出戏,真是唱得好,唱得”
顾平安的“妙”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君尧年一脚狠狠的踹出了门,白绵绵抖着身子站在门框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靠在门框边上呼吸难受,其实顾平安说得没错,她确实惦记着君尧年,君尧年心里想必也是明白的,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险些被大火烧死不说,醒来后还莫名其妙的被顾平安记恨上。
见顾平安还躺在地上咳嗽着,她开口:“不就是一件衣服吗?你何必如此动怒,恶言相向。”
顾平安瞬间冷静下来。
颜慈看向白绵绵:“白姑娘真是好厉害的手段,本以为我和顾平安也算是知己,没想到你三两句话就让我们翻了脸。”
白绵绵一脸茫然,好似听不懂她的话一样:“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做了错事想弥补你,没想到…”
没等白绵绵说完话,颜慈便开口:“告辞。”
而后她一路扶着墙壁,缓缓的走到别院门口。
院门处,两厢华贵的马车停在那。
其中一辆车壁上刻着虎纹图形,淡粉色车帘掀开,从上边走下几个婢女,领头的那位身姿灵巧,路过她时停下脚步,打量着她身上穿的衣服,而后冷嘲一声,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快步走了进去。
颜慈正想离开时,看到君尧年牵着马车走来。
她这才注意到君尧年早已换上一身劲装,两道狼纹银护腕,脚踩黑靴,少了平日里的闲情雅逸,多了些快意江湖的潇洒。
五官周正,神容俊雅,眉宇间有了些驰骋草原的浑阔与孤傲。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的躲避与退怯,迎着君尧年的目光,大方的走上君尧年备好的马车。
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隔着那道车帘,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驿站失火的事情,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暗自忖度半晌:“此事显然冲着我来,但未必是白绵绵做的。”
在她看来,白绵绵的软弱并非全是演出来的,或多或少都有些真性情在里边,这样的人不会做出放火烧人的事情来,她没这个胆量,而且她开口:“昨日在无妄山,我们分明是偶遇的,短短几个时辰内她来不及想到如此周密的计划。”
君尧年心中已有定论,他缓缓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放心?放心白绵绵没有被误解吗?
她无法理解君尧年此话的含义,想起之前顾平安说的话,她还是打消了追问下去的念头。
“现在你该相信颜雪说的话了吧。”
她问:“你是说我会命丧沧州的事情吗?”
“是。”
回想起洛香说的让她尽快离开沧州城,她问君尧年道:“你这般神通广大,不如给我些线索,究竟是谁要杀害于我?”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她掀开车帘,只见男子目光如炬。
“我不敢妄下定论,或许是莲国出动的暗探,又或许是因为你身上的胎记,有人说你是康王遗女。”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她点头应下,就在她即将放下车帘时,君尧年递来一个东西:“这玉佩…你还要吗?”
他的手指尖削修白,形状尤为好看。
他又说:“我是在火堆里捡到的。”
她沉默着接过玉佩,没敢去看君尧年的眼睛,只是郑重的道了一声谢谢。
随后,她开口说:“君尧年,你放心好了,我会忘了沧州发生的一切,也会忘了你。”
她补充道:“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无须放在心上。”
马车徐徐疾驰起来,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回头,而她的内心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