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书本外的知识
黄六爷豪掷五千两,终于如愿钓出了王县令。
这就是他此次应邀前来县衙,最大的目的之一。
若是见不到王县令本人,就算和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但没得到王县令的明确首肯,又有什么用。
所以黄六爷当见到了王县令现身后,两条细长眼缝里,陡然冒出精光。
原先在陈平面前,还算轻松自如的神态,瞬间变得卑躬屈膝,连忙长揖到地见礼。
身为商人,他自然知道自己有多不受读书人待见,便也想附庸风雅,给王县令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而已经站到叶老身侧的陈平,却颇感沮丧。
虽说先前的确窥探到了黄六爷的诡计,没有掉进他设好的坑里,既谈成了交易,也没让他谋得虎皮。
可陈平很清楚,这都是老师提醒之后的结果,若是没有老师出声提示,自己极有可能,被黄六爷玩弄于股掌间而不自知。
看着情绪低落的陈平,叶老只是抚须而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一个七岁稚童中了久历江湖的老鬼设下的圈套,这不是很正常吗?
反倒是他一经点拨就能开窍,让叶老颇为满意。
要是在面对黄六爷这般人物的时候,陈平还能游刃有余,那就该叶老惊恐了。
叶老笑着安慰陈平,道:“要想尽快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就得抓住一切学习的机会。”
“眼前这两人,一个是县衙的主官,一个是白手起家的大商贾,都是各自领域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正在给你上课呢。”
闻言,陈平立刻反应了过来,回头向正堂看去。
只见黄六爷此时像极了狗腿子,无论王县令说什么,他都点头附和,然后再来一番旁敲侧击,不断试探自己能得到的权与利。
他的话语中饱含奉承之意,不停地称赞王县令的独具慧眼与不拘小节,把这立碑题字吹成了千古未有的英明之举,就算是王县令这等正人君子,也不禁有些飘飘然。
最终,黄六爷再次亲口确认,无论别家商行是什么反应,他这五千两都是照捐不误。
到了此时,王县令的看法正在飞速改观,这才正眼瞧了瞧黄六爷。
一开始,只是把他当做黄县丞的同族,给他下请帖之事,也是勉强捏着鼻子,不情不愿的去做的。
只是事急从权罢了。
怎料此人不仅巧舌如簧八面玲珑,在事务上又能给自己分忧。
甚至主动抢着去做,还没来得及吩咐的事情。
实在太舒坦了!
现在正缺一号人物与黄县丞制衡,眼前这黄六爷无疑是当下的不二之选。
虽然不至于直接扳倒黄县丞,但此消彼长之下,自己在这场政斗中岂有不胜之理。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眼看着就要到拿出真金白银的时候。
黄六爷毫无预兆的,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王县令并未感到诧异,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似笑非笑看着他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若是再这般动不动就下跪,以后可别进这个门了,免得让别人说我欺压乡里。”
王县令特意称呼“乡里”,就是想告诉他,这是为了利民的合作,至于你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别太过分就好。
黄六爷没有起身,跪在地上乞求道,“县尊容禀,小人的确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县尊容许。”
他抬头惶恐地瞥了一眼,见王县令并未动怒,方才放开了胆子,直接哭诉,
“县尊有所不知,我福鼎楼虽是县里最大酒楼,近来却是客流骤减,不然也不至于只能拿出这五千两。”
言外之意,若是没有这等变故,只怕还能捐献更多。
“只因蓝家那老小子出于嫉恨,在我福鼎楼正对面,新开了一家福庆楼。”
“县尊您听听这名号,不就是专门来找茬的吗?”
这件事情,不仅王县令听说了,就连刚到县城的陈平都有所耳闻。
蓝家乃是永顺县另一个较大的士族,家族里有人在外地做官。
虽说官位并不高,手脚也伸不到太远,不至于成为本县的一股势力,却也能够保住蓝家的士族门楣。
这般家族,在福鼎楼正对面,新开了一家福庆楼不说。
就连福庆楼的大厨,都是从福鼎楼不惜重金挖过去的,可谓是下了大手笔。
要说蓝家不是刻意针对黄六爷,谁信呢。
陈平眼神一凛,猜想莫非黄六爷是想借这次机会驱狼吞虎?
他忍不住悄声问道:“难道,黄六爷要让王县令帮他打压福庆楼?”
“这也过于异想天开了,王县令怎么可能,为了区区银钱,做这等恶事?”
五千两这个数目是很大,大到王县令都有些动容。
可若是拿着五千两银子,就想驱使县衙为他利益所用,未免异想天开了。
叶老眉头一皱,摇头道:“绝不可能,黄六爷哪有那么傻?”
“那可是要把王县令,彻彻底底得罪到死的做法!”
果然,王县令眼神冰冷,一言未发。
而黄六爷也感到如芒在背,赶忙说道:“所以,小人恳求县尊,能够让我福鼎楼的招牌,出现在捐献石碑上。”
“只要能在显眼处,刻上福鼎楼这三个字,小人马上就派人回去筹备银子,今日就可以送到衙门。”
“若是其他商行捐献钱粮不积极,小人也愿意私下里劝说他们,且绝不会借县尊的名号仗势欺人。”
这么一说,差点就要唤人逐客的王县令,也是微微一愣。
本以为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只是在石碑上多刻几个字。
花费五千两银子,多刻几个字算什么。
若非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王县令甚至想多立几块石碑,布满行道两侧,最好每一块都能换来黄金万两,把县城道路直接修成京城大街般宽阔平整。
王县令脸上恢复了笑容,亲切地扶起黄六爷。
轻声说道:“若是我永顺县的商人,都如你黄福这般知大义、明事理、守规矩,整修道路之事,怕不是早就完工多时了。”
“你的要求本官准了,不仅要刻上福鼎楼这三个字,还要给这三个字,都描上红漆。”
“本官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愿意投身造福百姓的人,绝不会吃了亏,就连商人也不例外!”
特意点名“商人”二字,王县令用意在何,自然不必言说。
听着王县令情真意切的话语,不仅黄六爷感动的泪流满面,陈平也是心下一阵唏嘘。
果然,从科举场上杀出来的举人,既没去过集贤院,也没去过翰林院,或许对实务比较生疏。
可他们这些人,绝不会不懂人情世故,甚至绝大多数恰恰都精于人心算计。
王县令确实是个愿意办实事的好官,也有着为民请命的情操。
可若是有人心智愚钝,错把他当做可以随便糊弄的老好人,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总之,近在眼前的这一轮交锋,当真让陈平学到了许多。
也真切的感知到了在这个世界上,身为商贾的悲哀。
就算黄六爷再怎么擅长算计,也不敢用在王县令身上。
甚至还得主动的退让再退让,只为了谋求当官的一个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