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宝贝,我腿疼
亦南的声音雾蒙蒙的,发哑,一听就知道是刚从睡梦里醒来的,苏漪停住脚步,倚着灯柱说起话来。
“是我。被我吵醒了?”苏漪不经意的把声音放轻,说话都像在哄人。
亦南强撑着精神回答:“没有,我在做噩梦,正好你打电话来。”
苏漪听他讲话困意浓重,觉得亦南十有八九是骗他,但他还是顺着问:“在书院睡的不好?”
亦南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靠在床边都差点要倒下去,他被惊了一下反倒精神起来说:“不好。”
苏漪几乎是在他字音刚落下时就追着说:“那你回家来好不好?我也睡的不好。”不知道是不是那点儿酒精把苏漪的神经麻痹了,让他如此轻易的就讲出示弱的话。
亦南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先不回了吧,我在这儿还没偷到师呢。”他话说的轻巧,但心里却是十成十的悲切。
苏漪回道:“那好,我等你学成归来。”
到这儿亦南就想挂断电话了,他故意装着打了个呵欠,软着声音说:“我困了,哥…”
他还没说出要挂电话,苏漪就接着讲:“知道你困,去睡吧。”亦南松了口气,谁知苏漪又跟了句,“别挂电话,陪我一会儿。”
亦南在今晚如此鲜明的感觉到苏漪也同样的依赖着他,这种感觉让他的心里有溢满的悸动。
他又担心苏漪的“脆弱”是因为他遇到了什么事情,于是问:“哥,为什么睡不好?”
苏漪轻笑了一声,“我很想你,你又不回来陪我,你叫我能怎么办?”
亦南的心狠狠一颤。
一瞬间,他很想现在就冲回去,就当他从来都是个健康的人,就当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不管不顾的以自己心意为先。可看着眼前的一堆药瓶,他还是狠下心没再问什么。
舍得一时,谋得一世,亦南这么想。
还好亦南是真的困了,聊了几句,他真的睡着了。
很晚了,街上似有似无的落了雾结了霜。苏漪将手机贴在耳边,仿佛呼啸的风都绕过了他,寒风不可见,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也只与亦南呼吸相闻。
苏漪就伴着亦南睡梦里的呼吸,无意识的响动,一步步走回家。
最后两个人都是贴着手机睡着的。
亦南一味躲着不是没理由,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一半时间在书馆里埋头练字,一半时间在跑医院找医生开药、做心理咨询。
过了这么久,他其实不像刚开始觉得这种病不能见人,只是不想拿这副样子去见苏漪,苏漪这个人,总让人只愿意拿最好的面目去对待他。
还是那句话,亦南就是觉得不公平。
对他哥不公平。
他生病他发疯的缘由跟他哥半点不沾边,可每一次都要苏漪接着他最不堪的样子,给他善后。
不该这样的。
亦南明白苏漪其实半点都不在意这个,但他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说白了就是少年人的那点自尊作祟,他也是个成年人,想把更好的东西都给他哥,他给不了什么别的,那就给一个更好的自己。
但治病的过程其实很痛苦,药物的副作用是巨大的。它会阻隔人的正常情绪,让人觉得麻木、飘忽不定,亦南大部分时间都嗜睡,没法清醒。
打电话的晚上,亦南刚吃了药,吃完就头痛欲裂,睡的很早,但苏漪专属的铃声还是将他从粘稠黑暗的梦境里拉了出来。
在他听到苏漪声音的那一刻,他还是无比庆幸没有让苏漪亲眼见到自己的狼狈憔悴。
但苏漪是什么人,他想人想的狠了真能什么都不论,隔天就跑到书馆找人。
他自觉给亦南的时间够多了。
苏漪来的早,山里还弥漫着湿的雾气,等他走到书馆已经沾了一身潮。
还是齐牧迎的他,“是苏先生?”
苏漪点点头,跟着齐牧走。
他老谋深算,半夜里亦南那边不小心挂断了电话他就醒了,也不顾当时已经是凌晨,当即给自己的老师打了电话去,约了第二天一早书馆的时间。
还好宋瑞不是个刻板的老头儿,他到底还是对曾经的得意门生有些优待,骂了他一句情种,转脸儿还是帮他跟张景棠说好时间。
只是张景棠的手机也是齐牧接起来的,张景棠舒服的万事不管,早睡熟了。
走到亦南住的那间厢房前,齐牧默不作声离开,苏漪动作极轻的推门而入。
亦南就在墙边的一张小床上蜷着睡,明明是睡觉,眉毛却皱在一块儿。苏漪蹲下去,把手搓热,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眉间。
等他眉间的皮肤展平,苏漪才又站起来环顾这个房间。该有的家具都有,但也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称的上是清心寡欲,家徒四壁。
他走到那张书桌旁边,写过的草纸与白净的纸分开放着,他拿起一张看上面的字。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苏漪把那一沓写过的纸都翻过一遍也没找到他想要的。
他上次从亦南稿纸里翻出写满他名字的那一张,到现在还放在他办公桌抽屉上锁的那一格。
他仍不死心,颇没道德的把他桌下的抽屉拉开。
几个药盒滑动着碰出声响,药盒下面垫着一张满他名字的草纸。
苏漪拿起药盒来看,跟亦南之前吃的药有些不一样,他一一拍了照存在手机里。
药盒下面的纸看的出是专门裁过的,跟抽屉的大小严丝合缝的一致,纸张平滑的一丝褶皱也无,跟他桌上摆着那一沓稿纸截然不同。纸上写他名字的笔画、布局也都工整,不像稿纸,反倒像精心设计的一幅字。
他上手摸了两下,没拿走,拍了两张照片就作罢。
苏漪转转手腕上的表,时间还很早。他把身上的大衣脱去,随意搭在那张椅子上,掀开被子一角就躺上去。
亦南还睡着却极自然的翻了个身朝向他,苏漪张开怀抱环住他。
他们之间的动作如此默契,好像这里原本就是属于他们的屋子,好像他们一直就这么睡在一起,跨过了分开的这些天。
苏漪躺在温暖的带着亦南体温的被窝中,连腿上伤处的疼痛也被这温度抚慰着减轻,他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温柔乡。
可是怀抱着多日不见的爱人,即便他有百分的疲惫也舍不得去睡。
苏漪的双臂都被亦南单薄的躯体占住,他便用眼睛描着亦南的轮廓,看他被热度蒸的泛红的眉眼。
这么躺了一会儿,苏漪开始不知足,他嫌亦南的睡相太好,太规矩安静。从前最有睡觉洁癖的一个人,此时恨不得亦南有点儿什么小怪癖,发出点响动来。
他坏心眼的把手顺着亦南的衣服下摆往里塞,他的手不算凉,但贴到亦南的皮肉上还是激的亦南一个激灵。
他睡的沉,被欺负了还无知无觉的往罪魁祸首怀里钻。苏漪对亦南这种无意识的依赖上了瘾,他的手肆意在身边人的身上游走,亦南就在他手底下一惊一颤的躲。
直到他实在过分的在滑腻的皮肤上捏了一把,亦南叫了一声他才停下。这时候他的手都已经被身旁的身体暖热,两人之间没什么温差了。
一番坏心思的捉弄之后苏漪才心满意足的抱着人睡过去。
亦南因为吃了情绪抑制的药物本来就嗜睡,再加上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边,他睡的格外久,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亦南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有手搭在自己腰间,他以为自己又梦魇,迷糊间无意识的要把那只手拿开。
可一拿开,那只手又再回来。
等他感知都回笼的时候他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整个被人抱在怀里。
他被吓到了,以为自己的幻觉已经严重到如此真实的地步,他薄薄的眼皮与长的睫毛颤动着,就是不敢睁开眼睛。
不一会儿他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线:“宝宝,睁眼看我。”
亦南这时候猛烈的喘了一下,睁开眼,他日思夜梦到的人就在眼前。
“哥…好想你。”亦南看着苏漪的眼神带着一点懵懂和疑惑,像在看一场不知真假的美梦。
苏漪顺着他的脊骨抚摸了几下,“你想我,所以我来了。睡的好吗?”
这时候亦南的脑子还一片混沌,他的意识并不十分清楚,只认得面前这张脸,于是不管不顾的凑过去,咬他的嘴巴。
苏漪看着他,就像看一只乳臭未干的小狗儿,他笑了,胸膛贴着亦南的一块儿震动,“你这么想我,怎么敢拿开我的手?”
苏漪说完这句话就强势的欺身压回去,像在惩罚他一样,用齿舌磨着亦南的嘴唇,甚至故意用力在上面破了个口子。
亦南因为这一点痛感彻底清醒过来,他迷糊时那么大胆,这时候却有些说不上来的羞怯。
他舔舔嘴唇上的那一处小伤口问苏漪,“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睡的确实太沉,竟然一点响动都没听到。
苏漪把亦南低下去的通红的脸托起来,“你没有刚才可爱,迷迷糊糊的时候知道说想我,醒来了就害羞的躲我。”
其实亦南不仅是害羞,还带着点躲躲藏藏的心虚,他自顾自的说要分开,这么多天过去,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进展。
苏漪到这儿来,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回去的准备,只要苏漪开口要他回家,他绝不辩驳一句。
两个人躺在一块儿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但苏漪从始至终没提这件事,两个人分开这么一段时间也没隔阂,不解释。一块儿干了亦南平时在书馆里做的事。
洗笔、研墨、练字。
苏漪就站在一边看着。
亦南写字的时候状态都是极其沉静的,背打的很直,眼神清明专注,这样的他是平时难得见到的。
非常、非常迷人。
苏漪在心里琢磨,如果这纸上写的是他的名字,亦南的样子会不会有丝毫的变化,会不会在写字的时候也眉目含情。
自己埋头写了会儿就去找张景棠指点。
寻了一圈没找到人在哪儿,还是问了齐牧才把张景棠“请”出来。
张景棠穿的是一件略厚重的袍子,懒散的走过来,搭着肩膀亲热的叫亦南一声小徒弟。那样子只让苏漪联想起登徒浪子,一旁的齐牧都比他像个书法家。
苏漪皱了皱眉,张景棠的样子是他没想到的。他年少练字是跟着宋瑞那样严苛的老师,执行的是一种极其刻板、枯燥、辛苦的习字方式,因而他多少不太看的惯张景棠的做派。
他听宋瑞说过张景棠潇洒自在,却也没想过享誉书法界的张景棠是这样一个人。
亦南早习惯了张景棠这样过于亲密的叫法和举动,他自顾自的把纸铺开,开始练习。
他今天写字写的格外顺,来书馆的这一段时间,他写字有了挺大的进步。不光张景棠看的分明,连苏漪也辨认的出他的字在精进。
但亦南沉浸在每一次的练习中就感觉不到。
他写完一幅字,问张景棠今天如何,他笑而不语,瞥了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苏漪一眼,凑到亦南的耳朵边说悄悄话,“他就是你的心上人啊?”
亦南手上还执着笔,默默点头。
张景棠笑着回他:“那你还在担心什么?看他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喜欢你。”
亦南也笑一下,悄声的说话,“不行,还是担心,我要跟他一辈子的。”
他们俩这一来一回的悄悄话说个没完。
终于有个空档,苏漪状似无意的走到亦南旁边,咳嗽一声,也贴到亦南耳边说话,嘴唇都若有似无的擦到他皮肤。
他说:“宝贝,我腿疼。”
这纯属是恃宠而骄,他知道亦南对他的腿伤比他自己还操心。
亦南都还没来的及问清楚今天的这幅字究竟如何,就跟张景棠说:“老师,今天的字我晚点再找你点评,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张景棠心知肚明也不戳破,让他走了。
苏漪被亦南拉着手往回走,心里窜上来一股无法言喻的满足,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不说是我腿疼你才要告假?”
亦南看他一眼,“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恋爱脑。”
苏漪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的往亦南身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