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醒不来的梦（19）
2021年2月6日，有一道刺眼的白光射的眼睛很疼，可它却无处不在，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避。我感到汗流浃 背，不仅是因为眼睛所带来的疼痛，而是内心深处藏着一团黑暗浑浊的东西。它刺激着我，无时无刻不在挑逗着我那脆弱的神经。
我坐在沙漠的正中心，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子。风并不是很大，只需轻轻一吹，飞沙走石，暗无天日。我心里在不重复着某个成语，只是简单的重复着，并记不确切那成语是什么。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久，我并不急于逃离，哪怕是这种环境也可以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直到那个像童话故事里的慈祥的老爷爷面带微笑的走到我身边，我才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
“年轻人，我们来谈谈吧！”我并不喜欢这种老套的开头，这种感觉就像看了千百次的电影镜头——一个迷茫的年轻人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双眼无神的望着远方。一个老头喘着粗气坐了下来：“在我像你这个年纪时…”重复重复，索然无味。
然而人生有什么是不重复的呢？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吃的每一口食物，脑子里的每一个想法，写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是被别人做过成千上万遍的。一念及此，我便万念俱灰，只想坠入时间的黑洞之中。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喜欢老头！”我实话实说，老头给我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我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不是一个现实的场景，而是一种幻想。既然如此，那就无需过多客套。“这不重要，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写东西是为了什么？” “钱，出书。”
“你不热爱它吗？我的意思是当你在做这件事情时，你感受不到那发自内心的快乐吗？”我沉默了很久，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实际上脑子里空空如也。
“我一度以为能，我想欺骗自己、麻痹自己，我想让自己从中得到忘乎所以的快乐。我想让写东西成为救赎生命的那一类东西。可惜，如果要说实话，我一点快乐也感受不到。而是一种疲倦的、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右手在写东西的感觉。”
“如果你是为了钱，为了出名去写东西的话，那你一辈子也写不出好的作品，也得不到快乐。”“我知道这一点，一直都知道。可是，如果不是为了这些，我想不出自己写东西的意义。我不是那种：‘什么都不管啦，只管写它到地老天荒’的人；好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这种人。可实际上，我必须不断地给自己一点所谓的甜头：‘加油写吧，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可不幸的是，所谓的美好生活都是只有用钱才能实现的…”
“脑子里整天想着如此复杂的东西，你该有多累啊！你还那么年轻，却对生活中的很多事没有了激情和欲望，就连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梦想的东西也要想的如此复杂。”
听完他的话，我突然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双手掩面，眼泪在指缝中流淌。不是因为他懂我，戳中了我的心事，而是没有任何理由的想大哭一场。不是太累，也不是找不到未来的希望，就是感到烦躁而已。我望着他的脸庞，可惜风沙太大，看的不太确切，我什么也来不及说，他就这样消失了…
2021年2月7日，离过年还剩4天的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早上醒来首先想到的是这种事情。
过年于我而言有任何意义可言吗？唯一值得期待的事情就是收几百块红包，好赶紧弥补我花呗的帐。
‘今天还要去医院！今天还要去医院？’我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我真的不想去医院，我讨厌那里。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没有任何办法，唯有认命。唉，这种事情根本不是痛哭一场，讲讲心里话就能解决的。它是插在蛋蛋上的一根针，你一拔掉蛋蛋就碎了。你只能忍啊忍，实在忍不了怎么办？多长点屌毛，减少点痛苦。
想着这个比喻，真他妈形象啊！我从床上坐起来，抱着头，感受眩晕的感觉。我的身体还好，想来脑袋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眩晕？幻觉罢了。
早餐是一个包子加一个鸡蛋，包子很干，吃一半就吃不下去了。我把鸡蛋磕在墙上，鸡蛋碎的很惨烈，我又想起了蛋蛋，不得不承认我的自我搞笑能力还是很强的。
一路走向医院，今天是周日，我只需要在前台坐着充当傻瓜就好了。下个月的今天我就要逃离这里，远走高飞。我就要…
算了吧，少做点梦，留点力气吧，说不定一会儿许老师又该让我抠牙缝了。 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汽车和来来往往的病人，我好想睡觉。什么苦难、病痛、人生大道理我都不想知道。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盆花，但看起来已经快要枯死了，也许我应该去厕所或者什么地方弄点水，浇一浇这半死不活的花。这该死的想法还未实现，身后传来许老师熟悉的大嗓门：“小陈，过来给这个人的牙……”
2021年2月9日，我一点也不想承认，但它的确如影随形地追着我。我一直是一个很讨厌传统教育的人，我说过：“无论过去多少年，因学历吃了多大的亏，我从不后悔高中没有好好学习。”
如果真的能重回高中，我想，还是好好的谈恋爱吧。不管有多少人说我幼稚，我始终认为高中时最大的遗憾与学习无关。
所以尽管做了很多次几乎是相同的梦，我仍旧不以为然、醒来后想一想，便随着阳光飘散远方……
在梦里，我全然忘记了自己在现实世界的处境，自己回到了17岁，离高考还剩一年。父母，老师，同学，所有人不停地在混浊的梦里穿梭，说着例行公事般的废话。
在梦里，我充满了紧延感：“高考就剩一年了，可一定要全力冲刺啊！”就在我准备大干一场时——每当这个时刻，我都会迷迷糊糊的醒来。紧闭的意识闸门突然松懈，那些现实性的东西灌入脑海。我感觉心跳的很快，恍然大悟到：‘哦，原来只是一场梦，那段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回忆起那段时光，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没有后悔，感慨、回忆，只是一种隐隐约约的虚幻罢了。梦很短，但内容却总是很真实，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就像很多人在周末的早上突然惊醒：‘完了，今天还要上班！’几秒钟后才缓缓想起，今天是最爱的周末啊。
高考结束那个夏天，做过好几次这个梦，当时好不容易获得解放的‘顽性’未消，只觉得自己过于怀古伤秋，痛恨高考带来的后遗症的确不小。
上大学后，在寝室做过这个梦。被室友的谈话声吵醒，手触到冰冷的铁栏，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我缓了好久，总觉得这是个有寓意的梦，仔细想想不过如此。
在被猝死折磨到神经崩溃时，我也做过这个梦。我终于感到一点麻麻的悔意，仍旧与学习无关，只是可惜自己没有珍惜那大好时光。
现如今，我再做这个梦，反倒更加不明所以。我暗自怀疑：‘难道自己内心深处对不好好学习是十分后悔的？’每个人都在竭力压制真实的自己，不让恐惧，悔恨，厌恶这些可怕的情绪露头，也许只有在梦里才能得到偶然的启示，了解真正的自我。
2021年2月10日，凌晨四点，我忽然莫名其妙的醒了过来。想起自己今天不用去医院，应该理所当的沉沉睡去。猛然想起那开在凌晨四点的海棠花，真的好想去看看。但是川端康成是偶然间凌晨四点醒来，所以看见了海棠花，想必美丽的东西大多偶然。姥姥的呼噜声吵得我睡不着觉，向来怕黑的我竟抱着被子跑到客厅的沙发上。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爸爸回来，因为那意味着我要睡不好觉。我突然好想笑，怎么才20岁，睡觉倒成了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了？大到连黑夜都没有那么可怕了。我有意要揭开自己的伤疤，于是静静地想着：‘别装了，你怕猝死，怕死…’想完后邪恶的笑了起来，自己吓自己的感觉真有意思！
窝在沙发上，不知不觉时间已过了5点，‘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起来写点什么。’写什么呢？我反复问着自己，像个调皮的孩子，最后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上午11点，姥姥出去买菜，我则躲在房间里写了一个多小时的东西，感觉很累，跑到阳台上去逗妹妹。她正在逗她新买的鸟，那鸟正停在她的肩头，我一靠近她就尖着嗓子让我滚。我故意推了她一下，她的鸟一下子从肩膀上飞走了，在阳台上乱窜。她哭闹着冲过来，对我一阵拳打脚踢，嘴里不断嚷嚷着：“你把我的鸟吓飞了!”
她踢的实在是太疼，我还了她一脚，她又跑到房间里糟蹋我的电脑。一顿乱按后，电脑突然蓝屏，再也打不开了。她不断重复着：“赔我鸟！”还把垃圾桶的垃圾洒了一地，用垃圾桶砸我。我威胁她，恐吓她，均无济于事。算了，反正是笔记本电脑，打不开就当是没电了吧。我不想再插电源，再寻找故障原因，好麻烦。
蹲在地上用卫生纸把垃圾一点点放回垃圾桶。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以前，早就把妹妹暴打十顿了，可惜现在突然感到既无奈又累。安抚好妹妹后，我又缩回房间里写东西，越写越感到苍白与无趣。
吃过午饭后，我带妹妹去湿地公园玩，本来幻想的场景应该是：‘我很开心的和妹妹一起玩耍，我找回了童年的乐趣。’可一进公园妹妹就直奔河沟，蹲在地上玩水，还把那个装鸟的盒子放在水面上漂流…
河边有很多沙子，妹妹能轻松自如地在沙滩上跳来跳去，我却每走一步都异常又难。天气还算暖和，总算不那么像冬天了，尽管我知道这太阳只是暂时的。
我蹲在地上，可一站起来竟感到头晕眼花，我大概已经老了，很老很老。也许我丧失了50年的记忆，其实我现在已经70岁了。我坐在沙滩上，顾虑重重。担心沙子弄脏衣服，担心会有虫子爬到身上，我永远也不可能再做回一个坦然快乐的孩子。我从兜里掏出耳机，耳机线缠在了一起，我连解开耳机线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最终还是解开了，听几首纯音乐，静静地等待时光流淌……
2021年2月19日，清晨，放假结束，又要回到医院去过那种似是而非的生活。
从梦里醒来，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柔软，整个人像睡在五彩气泡里，脑袋朦朦胧胧的，想的都是熊楚玉。这种状态好幸福，真的特别幸福，真想一直呆在这种忧态里，不愿清醒过来。之前有想过一直陷入有她的梦里，永不苏醒，现在忽然觉得这种恍惚的状态更加迷人，再美好、冗长的梦，终有一天会被不幸吞噬，只要有思想存在，不幸总是如影随形。
而这种状态是没有‘思想’的，只是觉得很软，很幸福，脑子里装满了熊梦玉罢了。和现实中的‘装满’不同，这是一种触手可及的意境以及无法言喻的幻象。
我并没有梦见她，因为关于她的每一个梦我都会记住每一个细节。反复回味几天，忘掉，再期待下一个梦的降临。我只是在2月19号这个极为普通的早晨，睡醒之后莫名其妙的想到她，然后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幸福。
‘去找她吧！’我悄悄地告诉自己，她就在那里呢！并不是刻意等我，只是待在那里而已。我坠入了快乐仙境，谁都不要把我叫醒。忽略那些一直存在的不幸、若有若无的悲伤以及刻骨铭心的哀愁。
在这样的状态下，我意觉得自己距离所谓的‘梦想’不再遥不可及。我要坚持写下去，出一本书。不管书的销量，不管是否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我都会找到她，把书交到她手里。
如果她不看，甚至把书扔在地上踩两脚，那我就耍无赖，做一个无论如词都甩不掉的跟屁虫，把我写的所有关于她的情节一字一句余给她听。念完了我便转身离去，再也不要想她。
在不得不回归现实状态的前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竟从未去她的学校看过！’我从床止坐了起来，台灯依旧亮着，厚重的窗帘外隐约溜进来一束白光。我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去她的学校看一眼，仅此而已！
天气格外晴朗，我想起姚老师经常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窗外的天空：“你看这天，不注意，还以为是夏天呢！”可能是知道自己即将离去，所以老师的一颦一笑都像慢动作，看一帧少一帧了。
在亲戚家吃过晚饭已经是晚上8点了，电动车的电量很充足，我戴上耳机，在手机导航上输入信阳学院。11公里，位于新七大道。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同室友出行他们那变了调的抱怨：“5公里呢，你知道多远吗？”我的确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距离的概念，我可以骑一下午的单车，来回40多公里，从下午两点骑到宿舍关门。才11公里，坐骑又大幅度升级，真的太近了！
刚骑了几米远，我忽然又替自己感到不值：‘凭什么呢？她绝对连我上的是哪所大学都不知道。她也已经彻底把我忘记了，从来没有想过我，更没有兴趣知道我的近况。我对她而言算是什么呢？小孩子不懂事过家家罢了！’
不过，当初我用了那种方式去欺骗她，又有什么资格乞求她能记得我呢？虚伪，城府深、油腻，这些怕才是我在她心里难以撕掉的标签。
我买了一瓶饮料，几口喝光，在路边找了一个垃圾桶。停车，缓慢地把瓶子扔进去，因为即将要去她的学校，不想再做没素质的事。
耳机里播放的歌曲是《触及》《阿拉斯加海湾》，是那个女孩推荐给我的歌曲。幸好她没有同意和我在一起，像我这种糟糕的人，任何人都应离我越远越好。
到达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很多，这是一片我从未来过的区域。被夜色笼罩的校园有种不真实的朦胧感，我以为我会联想很多，可我只是从校门前经过，甚至连速度都没减。也就两秒左右的时间，几乎来不及看清任何东西。所以，哪怕她同幻想中那样正巧站在校门口与我偶遇，只怕我们依旧会匆匆错过。
两秒…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2021年2月21日，这几天看完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书里的部分情节没有读懂。一方面和我低下的文学素养有关，另一方面我也会怀疑是不是因为这部作品有点‘私人化’？
作品里的故事正是发生在作者林奕含本人身上的故事，所以…像我这种没经历过性奸的人是永远做不到与她感同身受的。
读着她在作品里的那些关于心理的描写，我会觉得：‘哇！好棒，但是看不太懂哎，离我太远了。’
继而联想到自己写的东西，我自以为的‘通俗易懂’真能得到别人的理解吗？我们身上都有某些独特的‘秘密’，她是童年的不幸经历，而我则是生理障碍。高度相似的是我们的秘密都是难以启齿，注定不会被别人理解的。
林奕含选择把秘密写成作品，然后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我呢？我该怎么办？该效仿她吗？
毫无疑问的是，如果活着，我的作品注定不会比我死了更有价值。
“不就是不能性交，生小孩嘛，世界上像你这样的人很多！” “你看看你写的那些矫情玩意，去乡村或残疾人中心看看吧！”
活着只会受到指责与嘲笑，死了至少能得到永久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