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场下了三年的雨（36）
2018年6月24日，不知道是谁发给晨阳的信息，说今年河南省二本分数线436分。
“卧糟！这么高！去年不才四百一十多分吗？”我感到考上本科肯定是没啥希望了。
晨阳对此倒不是很在意：“能考四百分我就满足啦！”
“435分和零分有区别吗？”我无奈的摇摇头。“一百八十分过档线，专科也有好坏的差别。” “专科？专科不是是个人就能上？还看高考分数？”
我突然想起高兴的事，急忙告诉晨阳：“哎，我妈说考过450分奖励五千块，我姥奖励一万，到时候我就有一万了！”
“给我换个小米！”我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只好糊弄一下：“考500分就送你！”中午休息，躺在木板床上浑身酸痛，方慧突然发信息给我：‘今晚查高考成绩。’‘知道。’ ‘在那边工作怎么样？ ’‘天天累的像条狗。’
‘坚持下去，我相信你。’这是我到杭州以来，第一次有人安慰我，而不是总说：‘你太慢’‘不行就换人。’
我的内心平静了很多，我想起与方慧有关的种种记忆，一种平缓的幸福感油然而事生。
‘谢谢。’干燥的文字完全不能表达我由衷的谢意。
‘希望我们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她发来消息，我明白她还是有点介意那天晚上火车表白的事。
‘其实，那天晚上发信息表白的是李晨阳，不是我。’仅管是实话，但心里还是有点惭愧。‘他把我手机抢走，强行发的表白消息。我又不能同他翻脸，我也很生气！’对不起啦晨阳，谁让你这几天总是责怪我，有时候还一脸不耐烦的不想同我讲话。
‘ 哦，好吧，我早就知道你的喜欢不靠谱。’
我想了想，接着发了一条信息：‘我答应你，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你，这个承诺终生有效。’如果注定当不了恋人，交个异性朋友也挺好。 ‘好。’不咸不淡的回复，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我提前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今年的情况：“本科线436，比去年高几十分！所以要是考不过本科别怪我。”其实我是想问考不过还有没有钱的，可惜脸皮终究没有那么厚。
晚上下班之后，晨阳强行拽着我去商店买了六瓶啤酒，说要在看到成绩之前把自己灌醉。
“你能考过436？”不是我打击他，而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不可能的，能考多少我心里有数，三百八左右吧。” “那你这么紧张干嘛？算上你说的建档线，435和180有区别？你知道自己能考过180不就行了？”
“谁紧张了？你感觉我会在乎成绩这种东西不？我以后在社会上闯荡肯定不是靠文凭。” “你胳膊在发抖。” “冷！”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这种时刻我的心情反倒越平静，哪怕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万一考不好我就有可能像现在这样打工一辈子。又累、又烦，还总是挨骂。’这是我能预想到的，可我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从回到宿舍开始晨阳就坐在他的床上喝酒，像个醉汉一样一瓶接着一瓶。我则不停地安慰着担惊受怕的方慧。
查成绩的页面死活挤不上去，可能是人太多，网页瘫痪了。我卡出来一个满分bug，就是显示所有成绩全是满分。我激动的截图，对晨阳嚷嚷着明天去清华大学报到。
他突然从床上蹦了起来，眼镜也不知甩哪里去了，嘴里大叫一声：“靠！”
“多少分？”我感觉自己比他还激动。 “298，怎么能这么低？操！”
我本来想说‘过180不就行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了回去。
我忽然觉得自己也紧张起来，我预测自己能考450分，万一也低个几十分什么的……
晨阳颓废的平躺在床上，那几罐啤酒并没有将他灌醉，看来酒量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疯狂的刷新着手机页面，每次进度条有一点点变化我都会心潮汹涌。
方慧向我发来了她的成绩：431。差5分过本科线，我吞了吞口水，没有心情安慰她。终于，那该死的网页刷新了出来，安睛一看：‘446！’还好，不算太坏，不过也不值得激动。赶紧给父母打了电话，他们已经问好几遍了。
我这边像过年一样，忙着给家人亲戚报喜，告诉他们我竟奇迹的考过了本科。
晨阳则生无可恋的同他姐姐吵架：“嗯，别说了，就这样吧…”
2018年6月25日，今早晨阳的状态恢复了很多，看起来有说有笑的。“成绩算个屁！复读？你感觉可能不？”
妈妈答应我即使没考到450也会把钱给我，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爸爸问我选什么样的专业，说这是关系到我一辈子的大事，让我谨慎考虑。
工作上仍旧百般不顺，连胜哥也已经对我放弃治疗，趴在橱柜上无奈地说：“小胖啊，复读吧，二本救不了你！”
2018年6月26日，爸妈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问我专业的事，还让我务必在7月1日回家一趟，亲自选专业。
“你们帮我填一下不就好了吗？”我最想选的专业是北京大学中文系，但是可能吗？随便选个专业吧，反正我上大学是去写作的。
脑子里出现一幅在午后图书馆喝咖啡写作的画面。
“不行，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事！”爸爸的态度相当坚决。唉，大人们为什么总是觉得我选了哪个专业就一定要干一辈子呢？我只是借大学这个安乐窝去写作罢了，如果能顺带弄个女朋友就更好了。
我把回家选专业这事同晨阳讲了一下，他说让我自己拿主意，好无情的男人。
晚上回宿舍，王哥突然告诉我俩这套房子人太多了，已经帮我们说好，让我们搬到另一个房子居住。想想的确如此，这一套小房子：两个房间加上客厅竟住了10个人！我已经不一次感叹这套房子的神奇。
于是我与晨阳只好收拾行李，一路拖拖拉拉来到小区门口叫了辆出租车。这一趟比刚来的时候要麻烦的多，因为我们又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
出租车把我们送到了一个偏僻、阴冷的小胡同，我们都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在哪里，王哥只告诉我们在龙祥小区，可这边连块牌子都没有。幸好！晨阳有一位住在这边的厨师的电话，帮我们指明了方向。
这是一个至少有30年历史的小区，我们在夜色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试探着，好歹找到了位于6楼的宿舍屋。一进去才发现，这套房子里也住了不少人，
两个卧室至少有6个，客厅只有1个，客厅空出来两个上下铺，应该是留给我们的位置。那几位原住民或冷漠或烦燥地盯着我俩，看起来并不是很希望这里再多出两个人来。
我们在埋头收拾行李，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只留下本就住在客厅里的‘军哥’不停地告诉我们一些细节。我只记得他是蒸面点的师傅，身材短小，其余没有太多的印象。
“军哥，怎么洗热水澡？”我在厕所弄了半天却放不出来热水。
“这里没有热水，直接用凉水冲一下啦！” “我有静脉曲张，不能…”我话还没说完他就转头离去，其实我腿上并不是静脉曲张，是因为太胖而爆出来的血管。
“这凉水澡可怎么洗嘛？”我小声低语，突然有一个人直冲进来，也不顾我正准备洗澡，对着马桶就开始撒尿，我还有内裤没脱。
我胡乱摆弄，也不知道摁到了什么按钮，热水突然喷涌而出，我十分激动，连忙记住热水器的方向…
2018年6月27日，这个地方距餐厅至少半小时的路程，上个宿舍最多走10分钟就到了，现在要多走20分钟，光走路就累个半死。
独具特色的城市建设，美丽的沿途风景，我们完全没有心情欣赏，只顾皱着眉头赶路。
又是疲惫至极的一天，晚上下班，天空下起了小雨，晨阳边走边讲解着路过的车辆：“这是保时捷，至少一百多万；这是宝马x，估计也得百十万吧，卧糟，劳斯莱斯！”
“你有钱了，我找你借钱你借给我吗？”他突然转头问我。
“会。”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反正又不是真的借钱。
“手里有多少借多少？” “可以…”我感觉不妙，他不会打我那一万多块钱的主意吧？所幸他只是紧紧搂住了我，并没有再提钱的事。
雨越下越大，我们不得不找个屋檐避雨。
“怎么办？”晨阳难得的让我拿主意，我扫视一圈眼前的大街，突然看见对面有一排自行车，想起看考场时与家德一起骑过，叫什么…共享单车？
“那排自行车，扫二维码就可以骑！”我跑过去试了试，果真很顺利。“以后上班不怕远了！”他看起来很高兴，大声欢呼。 “你的是宝马，我的是奔驰，以后咱俩就靠它了！”两人一前一后，在雨里追逐…
2018年6月29日，早就听说杭州的雨大的吓人，今日亲身体会，果然非同凡响。
军哥把大门的钥匙借给晨阳，让我俩去配钥匙，说晚上还他即可。我们只有下午有空，偏偏下午下起了 瓢泼大雨。两人无奈，只好顶雨骑行。雨越下越大，还伴随强劲的风。视线被雨水覆盖，模糊不清，浑身上下早已彻底湿透。我看不清晨阳的背影，互相说话也需要扯好大的嗓门。
骑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配钥匙的地方，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晨阳在店内等待，我去店门外的大树下接电话。这雨倒也奇怪，我们不骑自行车时，反倒小了许多。我捋着湿漉漉的头发，滑动接听键。
“喂，啥时候回来报专业？”是爸爸的电话。
“呃，必须回去吗？” “肯定的啊。”
一股委屈感在心中蔓延开来，我想走，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这些天的种种在我脑海里飞速流逝一遍…家里真好啊，有无限包容我，对我好的家人。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这的工作不好请假，要不我辞职不干了？”我小心翼翼地说道，想试探爸爸的反应。 “你自己看，反正选专业你肯定要回来！”
我看着店内的晨阳，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已萌生离意，我是个可耻的逃兵…
2018年6月30日，今天上午，我在走与留之间反复犹豫不决。去锅炉里取‘蟹黄堡’用的砂锅时，一个不注意，手被炉子侧壁烫到了，痛的一下子跪在地上。
“小胖子，好了没有？慢的跟个屎一样！”那个胖厨师还在嫌弃我，我真的受够他了！
“我不干了！”委屈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我站起来大声嚷了一句，但是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我。我怒气冲冲地走向晨阳，大吼道：“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没想到他面无表情的回复我：“你自己看。”
厨师长转过身来问我：“小胖，怎么烫一下几就要走哇？”我感到一阵愧疚，自己在这里半个月，干的什么样心中有数，只是厨师长从来没有过分责怪。
“我干不了这份工作，吃不了苦。” “哎，听说你父母都细医生，从小没吃过苦哇。我给你说，以后无论在哪里，干什么都要好好干，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到了晚上，我真的决定要走，同今天休假的胜哥打了电话。
“胜哥，我干的这么差，工资扣一点吧。”我真心感到愧疚。
“工资不是我发，是总部统一发放。” “那能有多少呢？”
我打算用挣到的钱给父母在杭州买点礼物，我这才意识到，家人真的太重要了。“不知道，每个月10号发工资。” “胜哥…”我急的哽咽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给父母买礼物？到时候工资我就不要了。”
“小胖，礼物是心意，回去对父母好一点，到时候在信阳给他们买礼物吧。这次工作对你也是个成长，你以后再这样，那里也不敢要你…”
晨阳在宿舍默默地抽着烟，我们相视无语。他突然笑了，有点害羞地对我说：“你别老这样盯着我。” “你不生气？”
“生气什么？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的，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位长着娃娃脸的年轻厨师光着膀子从屋里走出来。先在客厅的垫子上坐了一会儿，接着突然问我：“小胖，听说你要走？”
“嗯，妈妈说带我去旅游。”我已经给妈妈打过电话，她表示钱都已经给我准备好，随时等我回去，我们打算去青岛旅游。
“真幸福，有个靠背。”他坐在沙发上抽烟，仿佛在回忆遥远的过往。
“有钱不？给我搞500块钱。”晨阳突然问我要钱。
“没了，带来的钱所剩无几。“问家长要，算我借你的。”我忐忑不安地问妈妈要了500块钱，转给他。“明天我上一天班，后天带你出去玩。” “好…”
2018年7月1日，今天白天难得的躺在宿舍打了一整天游戏，这半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窜来窜去，搅的人不得安宁。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
不会来杭州，吃苦受累，出尽洋相。
晚上晨阳与我一同骑自行车在大街上散步，前两天下的大雨被整座城市吸收的一滴不剩，真是座神奇的城市！清风徐来，空气清新，万家灯火通明，远处有耸立的楼宇，天上挂着点点繁星。
“对不起，我没能坚持到底，丢下你一个人跑了。”我愧疚地对晨阳说。
“给我道歉干啥？你吃不了这份苦也没办法。”
“我…好像自从15岁之后就停止长大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同15岁时一样，什么变化都没有。”“说这干啥？明天就要走了，聊点开心的…”
2018年7月2日，今天上午，晨阳特意请了一天的假，陪我去逛西湖。
“好不容易来趟杭州，不能连西湖都没逛过。” “感觉和咱们信阳的狮河差不多嘛！” “你在说啥子呢？这两个地方是一个级别的吗？”
西湖水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干净，远方的雷峰塔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本来要乘船游湖，但两个人居然要三百元的天价，吓得赶紧后撤。
太阳毒辣，我们找个凉亭拍了几张合照，算是留下一份美好回忆。
临近中午，天气突然转阴。还没来得及吐槽一下这变化多端的天气，突然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在湖面上，总算找到了一点诗情画意，也算不虚此行了。
下午，我收拾好行李，两人最后各吃一份扬州炒饭，我在路口与晨阳分别。“再只，我在信阳等你回来。”
“回去减减肥，希望下次看见一个更瘦的你！”
坐上出租车，最后看一眼未来得及细细感悟的杭州城。本想留下几句感慨，奈何胸中点墨不多，只好借用厕所标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苦笑一下，走入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