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场下了三年的雨(32)
2018年3月22日,我从未感觉时间流淌的如此顺滑,如果不是高考这座大山仍确确实实地压在我的头顶上,恐怕我会相当难得地体会到‘岁月静好’。
我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到再暖和一点,我便自豪地告诉其他人:“我在这个小屋子,从寒风刺骨熬到了春暖花开。”刚来时天气很冷,时间很慢,现在总算看见了一点希望。
妈妈终于学习归来,这也宣告着我每晚偷看电视的,好日子的结束。
回想这二十天以来的生活规律,几乎每天晚上7点前我都会端个碗坐在电视机前。如果爸爸突然回来,我便可以顺手关掉电视,向他解释我刚做好饭,刚吃完。七点后,我只好无奈地去厨房洗碗,然后提心吊胆地回客厅继续看电视。我在赌,赌爸爸不会突然回来。
有一次我看的正兴起,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钥匙声,吓得我赶紧关了电视往小屋里冲。幸好爸爸的钥匙转错了方向,不然即使我跑的再快也难逃厄运。他推开房门,笑嘻嘻地说:“老远就看见客厅的灯亮着…”
我心里一惊,竟然把这茬忘了。
“哦…我准备一会儿去卫生间洗漱。”他没再说话,关上房门,不知干什么去了。从那以后我几乎时刻注意着楼梯道的变化,只要有一点上楼的脚步声或是让声控灯亮起的咳嗽声,我都会火速关上电视,冲进房间。尽管有很多次都是误会,但这种事情容不得一次失误。
偶尔电视剧情太精彩,我便会靠在卫生间门前,戴着眼镜,手里握着遥控器,拇指时刻放在红色 开关按钮上。只要传来一丝异样的声音,我便会按下按钮逃进卫生间,假装正在洗漱的样子。
事实证明这一切只不过是我过度忧虑了,爸爸一般都在12点之后回来,最早也要11点左右,而我一般只看到11点便回到房间看杂志了,所以很少撞上,但保护工作还是必须的。
有时被楼梯道传来的脚步声弄的惊慌失措,最后却发现只是误会一场,我甚至会忍不住大笑起来,觉得这是场好玩又可笑的游戏。
七点之前,我会看体育频道或者《打鱼晒网》,这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因为我确定爸爸不会在这个点回来。偶尔我也会因为炒饭做咸了或者淡了而不停地自言自语,好像炒饭不好吃,只有这两种原因:咸了或者淡了。
七点到七点半我会看《音乐频道》,认真聆听几首歌曲,跟着电视小声地哼唱。处于我这种处境,每一首歌都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七点半之后我会看电视剧《逆袭之星途璀璨》,里面的女主真的很像方慧。也许实际上并不像,只不过现在的我太需要找一个精神寄托,所以便将方慧附身于我每天都可以看见的女主身上。这是一部剧情比较老套的爱情肥皂剧,但我还是看的入了迷。可惜大结局是明天晚上,妈妈明天晚上绝对在家,真是命中注定的遗憾。
每周六周日我还会收看相亲节目《非诚勿扰》和《新相亲大会》。有时想想自己也觉得可笑,像我这样的人竟然会迷恋于相亲节目。相比于看那些男女牵手,我更喜欢主持人孟非幽默且富有内涵的讲话。
有时候我想表达一个意思,却只能用粗糙且僵硬的语言将其表达出来。而孟非老师的表达既简洁又愉快,让双方都不至于尴尬,他的身上充满了智慧与修养。
印象最深的一期《新相亲大会》,女嘉宾第一个为男嘉宾爆灯,在终选环节男嘉宾突然要求说一句话, 所有人都愣住了,结果他稍加犹豫,说出了我看此类相亲节目以来我听过的最动人的话。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女嘉宾,缓慢却坚定地说:“如果我有灯的话,我也会给你爆的。”
我回到房间,趴在枕头上哭了一会儿。也不是什么真情流露,更多的像是‘鳄鱼的眼泪’。可能我这一辈子注定无缘如此浪漫的爱情,爱是什么?是付出、责任,给予、奉献?我现在却认为爱是回应,我可以为了你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只希望你能给予我同等的回应。
我一边告诉自己爱情是什么,时刻期待着爱情,一边却又不可遏制地自卑于自己是个废人,此生注定不配拥有爱。
书看腻了之后我还找到了新的乐子——玩扑克牌。爸爸一定想不到他随手扔我房间里的扑克牌竟会被我当成玩具。
我假装对面有一个对手,两个人互玩双人斗地主。其实牌发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基本知道谁赢谁输,但我还是玩的不亦乐乎。轻轻松松便耗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今天晚上,爸爸罕见的没有出去吃饭,而是开车带我和妈妈去兜风。
车子向陌生的村子驶去,是很狭窄的乡间小路,两边是树木、田地、河流、沙场。我记得在一本书上看过一位美利坚作家写的一段话:‘吃过晚饭,爸爸便开车带我在乡村的街道上兜风,这里车很少,所以每次爸爸都开的很快。他是那种喜欢在开车时讲点什么的人,所以每次我俩在车上的对话都像在吵架…’
我不知道美利坚的乡村小道与中国的有什么不同,但不论是什么东西,一旦加上‘美利坚的’,便立即高大上起来,希望这是我的错觉。
最终爸爸在路边一个废旧的屋子旁停了下来,头顶上是摇摇欲坠的铁牌,这实在不是一个理想的停车点。
沿着一条蛇行小道向水塘边走去,到处都是茂盛的青草。水里有叠叠缠绕不休的海草,水蜘蛛在夸张地游着泳。我不知道水里是否有鱼,但一圈圈浮在水面上的波纹使我确定,水里面肯定有活着的生物。
站在这春意盎然的草地中央,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记可以说出那句话:‘我在这里,从寒风刺骨熬到春暖花开。’
听起来像是一句动人的情话,我却无人可以诉说。我自信我可以写很多情诗,我从不质疑自己的才华,只可惜没有可以赠送情诗的对象。
我沿着池塘走了一圈,本想找些有意思的东西,没想到到处都是千篇一律。
爸妈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站在不远处聊天。我也想假装开心,忽然想到没有合适的办法把这虚伪的开心传递给他们,只好胡乱捡几块石头,朝池塘里扔去…
2018年3月25日,又到学校参加枯燥无味的考试,我和朱慧康两人不停地抱怨着班主任的不近人情。
“非要让我们回来参加考试干啥?要是我是班主任,恨不得永远见不到这样不听管教的学生!”周围几人被我的一番话逗的哈哈大笑,尽管我并不清楚这种废话的笑点何在。
由于下午的考试结束较早,再加上我不用在教室上课,所以便大摇大摆地往校门外走去。门卫老大爷可能是心情不好,一副刚刚失恋的样子,趴在桌子上痛苦地捂着脸,对我的离开熟视无睹。这反倒激起了我的同情心,真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鼓励他:“没事大爷,不就是失恋吗?我也失恋过,最后不一样走出来了吗?”
当然不可能这么早回家,我来到了熟悉的电竞网吧,摸着久违的键盘与鼠标,恨不得将头埋上去狠狠地吸一口。
在等待游戏开始的间隙,我看了几首歌的mv。前几首情绪还比较稳定,看到最后一首《烟火里的尘埃》的mv时,激动的心情随着歌曲与mv画面的结合上下翻腾。
mv的内容讲的应该是一个古怪的男孩和一个古怪的女孩,最后他俩好像自杀了,男孩戴着头盔骑单车,周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第一遍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场面很燃。尤其是唱到‘为何表情,要让这世界安排’时,觉得内心的某个点突然被触动。我也好想做一个自由自在,不被这世界安排表情、不戴面具的人。
直到忍不住又看了第二遍mv,我才大致明白mv的意思。主要是mv进行到一半时突然出现几个大字‘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我忽然恍然大悟mv讲述的可能是男女主从小不被人理解,行为怪异,这一类人统统被当成不正常的人,被送往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软禁起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未知的命运。熊熊燃烧的大火代表着他们心中的欲望。他们也渴望被理解,渴望被爱。但就因为他们与大众眼中的正常人不同,便被打上不正常的标签,终生都要带着这样一副枷锁。
mv的结尾天突然亮了,阳光明媚,岁月静好。男主女主也没有被大火烧死,依旧带着微笑生活。
我们总要隐藏自己的欲望,戴着虚伪的面具,在微笑与阳光之下,埋藏着多少泪水与黑暗。
大致想了这些后我长舒一口气,连游戏都忘了打,胡乱点击电脑屏幕移动着游戏 人物。这个一mv给了我一个重大的启发,也许能帮我拿下诺贝尔文学奖!
等高考结束,我一定要写一部小说,名字就叫《非正常人类居住地》,讲述生活在市井之间的‘非正常人’的故事。
具体内容倒还没想好,只是有了一个粗犷的轮廓,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创意很棒,有很大的发挥空间,读者应该会很喜欢。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被别人所理解,整日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虚伪的事。他们心里有着与现实生活中截然不同的自己,那是他们不敢公之于众的自己,是真正的自己,但也是世俗标准中‘不正常’的人。
有的人不想结婚,有的人喜欢同性,有的人背负着‘惊世骇俗’的秘密。还有人像我这样,外表正常,实际胸比女人的还大,下面那玩意与太监无异。
只有亲身经历,才能写出这样‘黑暗’的作品,我对自己充满信心!
2018年3月26日,果不其然,今天下午月考一结束,爸爸连夜开车我接回肖王,仿佛我是一件加点运输的货物。
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抓紧时间啊,你算算还剩多少天了?”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七十天。我自知以我目前的学习状态,七十天的时间可能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你脑子够用,冲刺一下提高个几十分也不是不可能。”呵,七十天提高几十分?真把我当神童啦?“呃,其实我并不怎么聪明。”我略感无奈地低下了头。
“怎么不聪明?” “你还记得高二之前我的成绩吗?数学经常10分、5分,成绩经常排在阶段倒数…”
“高二你不是好起来了咩,还经常考全班第一。”
“唉,无论我怎样逃避,高考始终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的肩膀上。我有时候感到很烦,我的人生凭啥要由一场由别人组织的考试来决定?那些人一边说着‘人人平等’,一边设计组织高考来分割我们的命运。不管怎样,压力始终压在我的身上。其实高二之所以成绩进步是我一点点学出来的,有很多人说:‘哇,你真是个天才,不必用功就能轻轻松松考第一!’我也很享受这种虚荣的夸赞。但只有我知道即使在六高普通班,能考第一也是我学出来的。我有时候故意在别人面前装作不学习的样子,好让别人夸我不学习也能考第一,其实这些都好无聊。当初从二百分猛的提到四百感觉好轻松,渐渐提到四百五,可现在感觉再也突破不了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的确会偶尔努努力,但努力的程度远远不够多,收获的结果要明显超过所付出的努力。与爸爸说的这番话,也算是半真半假吧。压力是真的,困惑也是真的,但努力不足的事实我却没有说出口。
2018年3月29日,回到小屋里继续过着暗无天日,密不透风的生活。我已经在这里坚持了80天,再坚持70天,我就要彻底解放了!
这80天我真的在用心学习吗?好像并没有。尽管每天晚上两、三点钟才睡,但并不是因为学习才睡这么晚的。
今天考试成绩出来,我只考了三百八十多分,排名学校四百开外。我承认考试时我带着一股怨气,没有好好做题,但这个分数未免低的过于离谱。
我不敢把真实成绩告诉妈妈,只好骗她说考了四百四十多分,还拜托朱慧康特意把分数发了一遍。
晚上妈妈在客厅疯狂地喊我,我一出去她就恶狠狠地盯着我,眼睛严厉的直反光。 “老实说这次考试到底考了多少分?”
“四百四啊,朱慧康发的成绩!” “那这是啥子?”
我走近一看,不知道妈妈从哪里找来了浩存发给我的成绩表,都怪我粗心大意忘记删除。
“你偷看我聊天记录!” “我不看还不知道你学习成绩是这个样子,还骗人 !你这毛病从小到大都没改过,三百多分你最差的本科都上不了,你等着饿死吧!”
2018年4月2日,今天上午爸爸难得把我带出去放放风,去给去世多年的姥爷上坟。
爸爸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还让我去给姥爷‘说说话’,保佑我多考几分。
我尴尬的站在坟前,拔了几棵坟墓上的小草,反正我是不相信神灵保佑之说。
最终我抢了个新坟头上去,也算是功德一件。如果说姥爷能保佑我考个好大学,还不如保佑我早日中个大彩票。
今晚的时光是很漫长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做的事情明明是差不多的,可时间的流逝却有快有慢。
闲来无事,父母已睡,我忽然想起自己那个高考结束后的梦想——写作。高考只不过是我通往自由的必修课,我的人生,将会在高考结束,我提笔写作之后开启新篇章。我的脑海里已经预存了很多伟大的构思,每一个都足以拿下诺贝文学奖。
今夜正巧有空,为何不小试牛刀,写上一篇?我一笔一画地把许嵩的《幻听》写在了本子,听得太多,歌词早已烂熟于心。
我一句一句地在头脑里回味歌词,同时又在默默的构思一个故事。
歌词讲的应该是一对恋人分手后,彼此思念成疾,经常在各种奇怪的地方幻听对方的声音。
“这不就是臆想症吗?”我自言自语道,接着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庸俗,怎么能把伟大的爱情精简成这样?”
我尝试着写了一个故事:高考失利后我被迫去广州打工,与信阳相距一千公里,总是能幻听一个女孩的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地讲话。
可我压根也没有熟悉的女孩呀!结局处揭晓谜底:原来高考失利后,心爱的女友不舍与我分开,抑郁成疾,服药自杀。而我由于太过痛苦,大脑自动选择遗失这段记忆,可女友的声音却终日陪伴着我,留下我们爱过的证据。女友用这种方式,永远的陪在我身边!
写完后我自己险些被感动到落泪,如此看来我拿到诺贝文学奖指日可待啊!可惜这份诺奖得主的幼年之作还是要妥善处理,被爸妈发现恐要大事不妙啊!
2018年4月4日,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坐在桌前,在此清明时节不由想起许嵩的《清明雨上》。
默写了一遍歌词,又根据歌词编写了一个小故事:‘一位隐居深山的神秘男子清晨从阳光照耀中醒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怀念自己死去多年的爱人。
思念从醒来开始,至梦里也未减弱半分。坐在堂屋里遥望美景,处处都是昔日美好的记忆。
中午下起了小雨,男子穿着雨衣去河边钓鱼,雨水缓缓在脚边流淌,终于雨停了,他一条鱼也未钓到。缓缓起身,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坟旁,从怀里掏出一支竖笛,吹奏一曲婉转哀伤…
如果说我的梦想是日后成为一名作家的话,倒不如趁现在每天写一两个短篇故事。可这两个短篇似乎耗尽了我所有的‘才气’,我再也没有能力或者说没有心情光写下一个故事,当务之意还是学习。
我把写《清明雨上》的几张纸夹到书柜里,以防止被父母发现。写几分钟的英语卷子,然后因‘偶然’找到一本全新的09年出版的《特别关注》兴奋不已,赶紧放下卷子躺在床上看书。
2018年4月18日,今天同校的原因不是考试,而是高考体检。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所幸老天爷只是一直阴着脸,雨始终没有落下来。
我同家德,浩存在排队处打闹。韩钰因为晕血,竟然在喝葡萄糖,这家伙向来虚的离谱。
“大佬,听说一会体检必须脱光衣服,他要检查全部!”家德满脸兴奋,我能感觉到他对脱衣服这种事非常渴望。
“要是全部脱掉,我扭头就走。” “不体检不准高考!”
“那就不考了,反正也考不上好学校。” “大佬肯定是骗人的,一会脱的比谁都快!”
“我啥时候骗过你们?我身体有缺陷,不能脱衣服。”
“是胸太大吗?不碍事大佬,我们就当看不见。”浩存那个猥琐的眼睛倒是迷的快看不见了。
“你们都不知道,其实大佬的那个地方是空的,怕被看见!”喝完葡萄糖的韩钰还真一屁蹦对了一半,不过显然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玩笑’。
很快轮到我们进去,满脸不耐烦的老医生头也不抬,只说了句:“只脱上衣!”这下我放心了,一把扯掉衬衫,老医生捏了一下我的胸部,抬起头看看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女生跑到男生队伍来了!”
一旁的家德和浩存笑个半死,我发誓一会必定要好羞辱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嘲笑我的代价!!
2018年4月28日,朱慧康突然与所有人断了联系,这下通知我回学校考试的事就只能交由浩存来完成。我能理解朱慧康的心理——高考在即,要放下 一切,全力冲刺!
他向来是个比较奇怪的男生,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还是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中午妈妈正在厨房做饭,我站在门边上和她讨价还价,借此打发时间。
“考过四百五十分我姥给一万,你给五千?为什么你不也给一万呢?”
“你考到四百八我给你一万,就这样说定了。” “四百八肯定是考不到……”
“我看你连二百分都考不到,你就是个垃圾,人人唾弃的废物,要你有一点用不?”
这…说着说着咋还生气了呢?行,五千就五千吧。去年本科录取我才四百一,今年估计也差不多,我保持四百二三的成绩还是很有希望上本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