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展览
大暴风雨说来就来了，这一年刚入冬就下了一场大暴雪。开始还是雨夹雪，到了要下班的时候不仅没听反而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飘落，滑溜溜的冰山上铺上厚厚的雪，这真是今冬送给上班族的特殊礼物。看着外面的大雪，李翰飞开始渴望秋高气爽午后的暖阳，他再不嫌它晒了。
自那次登山之后李翰飞借口天气降温已经很久没跟周鸿杰一起跑步了。他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周鸿杰，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但就不知为何束缚着他。只是那人好像一无所觉，还会给他发微信聊天，甚至偶尔约个饭。
这天是周五，难得的是他们这周没有着急的任务，不用加班。他爸爸发来消息说让他周日去，他看着手机，突然希望这场雪别停，再多下两天。
“大飞，帮我看一下这个设计方案。”快下班的时候胡总发来消息，以前老金还会周旋推脱，但李翰飞却回好，别人都开始跟他说再见，田伟停下来问他怎么还不走，“给老胡看一个新方案。”
“草，又欺负你老实。”
“别这么说，老胡毕竟是老总。况且这也是我的工作。”
“这大雪天单位又冷，老胡这还不叫欺负你啊。那他怎么不来，就微信通知你。”田伟最看不惯老胡这作风，太剥削人。
“我回家也是自己，行了，一会就完事了。”
“就你好说话，我跟你一起整，快点。”田伟虽然嘴上抱怨，但用实际行动支持了李翰飞。
“不用，你先走吧，今天下大雪，你开车慢点。”
“别墨迹，快点一起整。”论技术田伟也不差，肯定能帮上忙，李翰飞很感动但还是拒绝了，毕竟这样风雪天，每个人都想猫在自己熟悉的港湾里舒服地喝口热茶，而不是加班。
“你不用管了，下周一有你忙的。”
听李翰飞这么说田伟也没坚持，嘱咐他早点回家就走了
整个单位就剩他自己，明亮的白炽灯和闪烁的屏幕让他有点恶心，他的胃又开始不舒服，起身接了一杯热水，超过体温的温度划过食道，温暖了整个身体，一杯下肚才觉得好一点，他快速整理完方案，发了邮件，这时已经快11点。
他看着黑夜笼罩下霓虹闪烁的城市，一股无力的疲惫涌上心头。之前周鸿杰让他跳槽去他那做研发部经理，他却推荐了老金过去，老金不负众望当仁不让的很快坐稳了经理位置，他也一改以前不正经的作风，现在听说他雷厉风行，破有点新官上任的架势。周鸿杰一直要请他吃饭，推来推去推到了明天。他放下水杯准备回家，手机却突然响了。
“你还在单位？”周鸿杰发来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李翰飞笑了笑，这人真神。
“你下楼就知道了。”他加快了步伐，关灯锁门一气呵成。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的主人看见他就冲他招手，他走了过去，停在驾驶位的窗口，周鸿杰放下车窗说上车，说完就升了上去，李翰飞又绕过去上车。
一进去一股暖流席卷全身，空调足的比他家暖气都好，他一看27度，“怎么开这么高？”
“怕你冷。”
“哦，你怎么来了？”李翰飞这关注点总是让他奇怪。
“我路过，看你那灯还亮着才给你发的信息。”周鸿杰详细的解释。
还真是很巧“哦，不过你再晚来一会我就走了，下次来找我提前告诉我。”他边系安全带边说。
“没吃饭吧，陪我去吃点宵夜吧。”
“好啊，那你明天可不准跟我抢。”李翰飞说的是明天请客的事，他虽然奇怪这人这么晚来找自己吃饭但却什么也没问，虽然还有点不自在，但朋友间互相请客也很正常。他这样告诉自己。
“不跟你抢。”周鸿杰回答的时候带着笑意。以为这人在躲自己，本想给他点空间和时间，但今晚还是控制不住担心他回家路不顺想送他回家，可是见到人就像他陪自己更多一点。
“那我们现在去吃什么？”
“火锅。”
此时雪已经小了很多，路上也没什么车了，今天的路不好走，周鸿杰开的格外小心。他们去了一家很有特色的火锅专门店，店里的设计很讲究，复古的装修，一进门温暖火辣的气氛扑面而来，绕过一个水雾缭绕的装点这粉色的荷花和绿色的荷叶水池，服务生带他们上了二楼的包厢，包厢的设计也很有蜀地特色，角落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大红灯笼，壁画也是蜀地风光。一个八人桌就他们两个人吃，他俩挨着坐在了里面，接着竟然端上一条小竹船，上面摆满了肉，周鸿杰说是这个店的特色，肉都是空运来的。因为是包厢他们要了一人一个的小锅，虽然是成都空运来的食材和配料，但到底为适应当地人口味经过了改良，减轻了辣度同时增加了香味的醇厚。
这一餐饭很适合今天吃，两个人吃的也很满足。而此时李翰飞才后知后觉，这人怎么这么巧就拐到了他单位那边，这么巧就接着了他，这么巧就跟他吃了一顿新鲜美味的火锅。心想着就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巧了，旁边的人也在看他，那笑眯眯的眼睛显示了主人的好心情，李翰飞略显不自然地别开头，有种偷窥被人抓包的尴尬。他的小动作周鸿杰尽收眼底，不仅不觉得尴尬反而看那人样子可爱极了，吃的小脸红扑扑的，嘴唇也是艳红的，心里突然就像小猫挠一下，痒的厉害。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今天这么大的雪，大会能如期吗？”明天有一个互联网大会在新成立的软件园召开，两人约好一起去然后吃个饭的。
“如期进行，人基本都到了。”周鸿杰跟这次的主办方有关系，而且他算是个大客户，并且在新软件园有很大的地方，他准备都投入到智能机器人领域。
s市虽然不比北京上海，但好歹也是个有点规模的二线城市，这次大会要举办两天，目地是招商和引资，当地政府给软件园很大的优惠政策，第一天是参观和会议，晚上有个交流晚会，第二天除了展览主要是达成意向合作的进一步商业洽谈，李翰飞也没必要来。第一天的会议里有当下互联网发展的成果展示，其中的大头就是周鸿杰的公司，他们参与的机器人制作获得了国家科技成果奖，并参到国际大型盛会，主办方把他们的展示作为重点宣传点。
真到了第二天，看到周鸿杰公司展示出来的成果，心里泛起的羡慕又佩服几乎淹没了他。周鸿杰把公司的智能领域主要方向是工业用。包括展出的机器手臂，智能问答机器人等产品都是为工业服务的，走工业路线，解放生产力，也就是以后纯粹需要劳动力的工作会越来越少，没有技术的求职者在职场上会很艰难，但有技术的人会越来越有发展。这次在国际盛会取得成就的是公司特殊组织的团队，这是他目前考虑的另一个方面，与政府合作，目前一些政务型机器人也在投入研发，当然里面还有很多关节没有疏通开，还有待发展。能在国际盛会崭露头角那份殊荣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但他的团队做到了，李翰飞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让周鸿杰也很满足。
这次大会周鸿杰只做指导，没有过多参与，他们展区里人来人往，技术部和销售部的人都忙不过来他也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实在有两个有合作意向且也很有实力的公司来咨询问及价格等优惠，拿不定主意才问一下他的意见。而周鸿杰似乎一视同仁，目前并没放出多少优惠政策。
“为什么不做民用机器人？据我了解这方面门槛低，而且发展前景也很可观。”中午吃工作餐的时候他问出了他关心的问题。
“这个我也考虑过，但最后我还是选了工用。国内在电子技术方面其实是落后于很多发达国家的，目前手机的芯片还需要进口，国产的不达标，”他说的自然而然，好像在说这个胡萝卜不好吃一样“如果想要在落后的情况下赶超，就要另辟蹊径，我认为在智能领域掌握核心技术是必须的，所以，我选的这个方向起码符合发展趋势。”说着他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思考，“至于家用，市场上已经有很多了，门槛虽然低，但做好也很难，毕竟想要普及除了老百姓的钱包还有对智能家电的认知都要跟上。”说到熟悉的行业领域周鸿杰不自觉就带上来平时工作的态度和语调。
“恩，没想到作为智能产业领军企业领导人的周老板不仅学识渊博，眼光也具有前瞻性，还颇有情怀。”李翰飞调笑着说，还竖起大拇指在空中对他点了一下“真棒。”
这话让周鸿杰一愣接着无奈地笑着摇头顺口回了句“这个词可有点老套了，不过，多谢夸奖。”
而他越回味刚才的对话越觉得温暖。这样类似的话他不是没跟别人说过他的设想，在同行里或者招揽人才的时经常会一同探讨，更深入的话题都讨论过，但从没有人注意过他的情怀。大概他是表现的太强势，很多人理所应当觉得他是在逐利，没看到这利益下隐藏的他的一颗赤子心。在资本发展迅猛的现在，人们都是以利益为制高点，揣测国家发展方向并获得相应发展政策的优待是很多企业经营的方向，但他的心里真的憋着一口气，揣着点那种不甘心的情怀在，这也是他没有跻身更容易赚钱的家用机器人市场的另一个原因。
因为这句话他突然就很开心。
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一项基本法则是沟通。沟通非常重要，好的沟通能有效理解对方的话，给予相应的回答，达到双方都满意的效果。朋友，伙伴甚至爱人之间好的沟通更加重要，那是他们互相理解信任的基础。但是就是有些特别的人，你不需要费心解释说明，他就能理解你说的弦外之音，听到别人都听不到的深层含义，不仅能理解还能准确表达出他的所想，而他的所想恰巧也是你的感悟，简直就是心有灵犀。
是啊，就是有那样特别的人，他不需要挑明，这个人就明白他追逐利益背后的特别心情，跟这人聊天最是满足，那是别人都理解不了的，只有在这个人面前才有的放松与随意。他想他明白了为什么有时候两个人聊天，第三个人会觉得插不进去，那是只属于这两个人的默契。
下午他们又参观了其他几个公司展区的产品，都没有他们展区的惊艳，晚上周鸿杰要参加晚宴，就先送他回家，顺便自己换身衣服。
“抱歉，临时有个客户需要约谈，不得不参加晚宴。”
“其实我自己回去就好，你这样怪麻烦的。”
“一点也不麻烦。这顿饭就先欠着，可不能欠着欠着就给我忘了啊”
李翰飞好像听了笑话，笑着说“怎么会呢，周老板的饭我可不敢忘的。”
周鸿杰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觉得我有情怀？”
这话问的突然，李翰飞想了一下才说“啊，中午的时候你说的啊，无论是核心技术还是发展趋势你都上升到了国际层面，如果不是因为在乎或者不甘心，怎么能站在这么高的角度思考问题呢。”
“为什么不会是宏观分析国际形势再指导微观自己公司的走向？”
“你说要赶超别的国家，而不是别的公司。”李翰飞摇头，“又不只你一家做工业机器人，但你对比的不是别的公司，你的格局更大。”他停顿一下又坚定的说“很了不起！”
他突然转头认真的对李翰飞说“你一定要来我的公司，我真的需要你。”
李翰飞被他闪烁着某种光芒的眼睛晃的失神，那眼睛里不只是真诚，还有更多深沉的难以言说的东西在里面，他看不透，却不自觉被吸引，本能的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份好。“可是，我不太懂技术。”
“我们公司决定要送一批人去国外学习，我推荐你来。”
这是什么意思，这相当于自己在大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有人送你一个大书包，里面装着五百万，是的，你连2元的本钱都不用花，就得到了这笔意外之财。这是李翰飞这种喝饮料从来没喝过“再来一瓶”的人想不到的幸运，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次这样的幸运，李翰飞觉得他的一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这巨大的诱惑让他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这这”紧张之余又失态，他为自己感到脸红，“我”【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能行吗？”
“当然能行。”周鸿杰比当事人还自信“我问过老金，他说你很有天赋，本科读的微电子科学与工程，读研时候的方向是机械制造与自动化，老金一直夸你，说你屈才了。”他看着他，无比虔诚，“如果你愿意，将是我的荣幸。”
李翰飞被他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弄个大脸鸿，很久喃喃低声说了一个字“好。”
听到这个字，周鸿杰整个人都放松了，他觉得，为了这一个字，之前心里的所有百转千回都变得有了意义。
可是，才第二天，那人竟然就打起来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