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不带喜悦的胜利
剥皮？
还要把毒肉送到七叔那边？
尤其是严谨不经意说出‘趁尸体热乎’这几个字，听得不少人后心一凉，不自然地夹紧双腿。
在城外生活的人都不傻，哪怕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能知道给七叔送肉意味着什么。
严丫头打算用这些肉，去毒死其他的猛兽，然后继续剥皮，直到药性彻底没作用。
嘶！
之前布置陷阱的时候，大家还时不时调侃，中毒而死的野兽只有毛皮勉强能用，那些上好的兽肉、兽骨却是浪费了。
没想到，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们才发现，根本不可能浪费。
“都，都别愣着了，快呀，还不知道前面怎么样了，耽搁不起。”
李大娘用大吼来掩盖内心突生的恐惧，自己率先穿戴好护具，并连连发出催促。
其余人被她这么一嚷，立刻进入状态，悄悄咽了口唾沫，闷头戴上特制的手套。
他们不敢去看严谨那平静的身影，心里对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能设置出这样巧妙的陷阱和机关，再无疑虑。
那种狠辣与淡然之间的反差，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不可直视。
无论是人、兽争夺生存空间产生的冲突，还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都是极其残酷的。
但这种残酷，并不会灭绝全部的人性。
普通人嘴上和心里会恨不得杀了仇敌喝血吃肉，可真到了那样的时候，少有人会坚持到最后，大多还是会给对方一个痛快。
屠城和无差别的杀戮，一般人真干不来还很难接受，同时也是普通人最害怕的一种战争方式，会生出有伤天和的理念。
这不是好心泛滥和软弱，只是同为弱势一方的恐惧，易地而处的担忧。
谁都害怕未来自己也会沦为被屠戮的一员，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变成战报中一个冷冰冰的数字，甚至还可能被抹零。
所以，桃花沟人对严谨的这种稍显毒辣的做法，会不自觉感到恐慌，尽管这是最正确、最有效的杀敌方法。
“娘子，帮我系一下后面的绳子。”
宋钰迅速穿戴好防毒的衣物，却没有急着出栅栏去帮忙，而是来到娘子的身边，要求对方帮自己绑腰后的绳结。
至于他为什么出门随时带着围裙，还在这个时候穿上，李大娘不懂，其他也根本看不明白。
严谨是清楚的，依言给他系好后面的绳结，笑着拍了拍机灵鬼的肩膀，“去吧，小心点。”
“嗯。”
宋钰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一马当先地冲出栅栏，提着短刀朝最近的那头裂云兽走去。
唰！
割喉。
呲！
挑筋。
刀锋在皮与肉的狭小空隙中行进，沿着特定的线路，展现出诡异的灵巧和美感。
一幅堪比庖丁解牛的现场教学，开始上演。
不到片刻的工夫，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庞大的裂云兽被完整地取下了身上的毛皮，过程无比丝滑。
砰！
宋钰将余温尚存的皮子往旁边一丢，起身继续奔向第二头倒地沉睡的猛兽，重复刚才的动作。
众人的恐惧和小心他看到了，所以才要加快动作，独自完成所有的扒皮工作。
娘子不需要外人的理解，亦无需同他们解释什么。
残忍与善良也好，好心与自私也罢，这些都是她，最真实的她。
谁都可以不懂，唯独自己不行。
啪！
第二张皮子落地，总算把看傻了的大伙惊得回神，心底猛然想起一句老话：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都别楞着了，特娘的，这些畜生会对我们留口吗？”
一个汉子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为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
他拿过地上短绳把没了毛皮的裂云兽四肢捆上，再用一根长棍穿过绳套，最后叫上同伴一起，一前一后地抬着还没凉透的兽肉往村头方向走。
其余人看到这一幕，也纷纷脸红起来，自发地做着拾取箭支、复原陷阱、望风警戒的工作。
现场没人说话，等宋钰把新一头野兽的毛皮剥下，立刻就有人上去抬走。
李大娘忙着给机关补充箭支，抬头看了眼脸色都没变过一下的小严，以及那个把小刀舞出花来的小伙子，不知怎么突然就笑了，脸上隐隐有些自豪。
她不如阿爹知道的多，可了解小严的为人，这孩子只是平素话不多，绝对是顶好的。
这小两口真是找对了，多般配啊，就跟特意编的锅盖一样，合适。
得亏自己下手早，没想到小宋还有这么一手屠宰的好本事呢！
正在用弩箭防御未知风险的严谨，余光瞥到大娘嘴角的笑容，也不禁弯了弯嘴角。
那个累得满头大汗的傻小子，确实有点可爱。
这么多年过去，变得越来越懂自己了。
“妹子，你们这里怎么样？”
胡三刚刚带人检查完两侧靠近林子的机关，发现没有动静之后，只留了两个示警的半大孩子在那边，匆匆过来增援最有可能出事的村后。
不等李大娘答话，满地的兽皮和红中泛黑的光滑兽肉就给出了答案。
“三哥，别发呆，小严说要赶紧把这些肉给阿爹送过去。”
“哦，好。”胡三狠狠一跺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立刻带人照办。
路过严谨身边时，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无比的肯定与赞赏。
村里出了这样的孩子，未来有望！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刚接到两头兽肉的七叔。
都不用送东西的人开口，老人一看就懂了，随即眼底寒光一闪，笑出不剩几颗牙齿的牙床。
狠辣？
不狠辣怎么在这沃野生存，怎么保证村里的老弱活下来。
“来人，换掉投车上的石头，千万小心分割这些肉食，投出去的时候人要离得远一些，别被血溅到。”
“明白了七叔。”
一侧的大汉大喊出声，很快让人把裂云兽抬到桃花沟唯一一台重武器，能够抛射大石头的车架旁。
而后，不带一点皮毛的兽肉被小心切割成大块，代替石头成为杀敌的利器。
一块块新鲜的肉食入场，鲜血的气味刺激着所有猛兽，战场立时乱了起来。
璀璨的星光之下，立于拒马后面的七叔看到了纷乱的场景，看到了那些跳得最高，却死得最快的野兽，心中狠狠一惊。
这就是仙人们才有的手段吗？
他不傻，毒药也是见过听过的，却从来没有看过药效这么恐怖的毒物。
小严来自外面，出身不见得比那些仙门的弟子低。
随着胡三带人前来，并说出了其他三面的情况后，战斗的形势已然明朗。
桃花沟人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奋力投出石块、木箭等物品，对兽群进行干扰，减缓他们通过陷阱的速度就可以。
“快看，退了，它们要退了，我们再加把劲啊。”
其他桃花沟的男女老少没有体会到七叔的震撼，借着还算明亮的星光，察觉到兽群有后撤的迹象。
顿时，不少人开始欢呼，士气瞬间达到顶峰。
这一次，他们面对不比上回还要多的兽群，却做到了一人不损，外门不失。
新挖的陷阱不断收割着一头头威猛的野兽，不断投出去的大肉，精准毒杀那些又强又壮的畜生。
战斗爆发得突然，谁也不知道这么一大群猛兽来自哪里，但结束的时候，田字型的四个口坑，近乎被填满。
兽群可能没有很高的智慧，却对危机有天生的直觉，眼看死伤无数的同伴却连木墙都接触不到，它们依据心底的感觉选择了后撤。
当最后一头猛兽走出人们的视线，木墙外的气氛沉重且压抑，远不如看到胜利曙光时那么热烈。
人们不禁生出了浓浓的后怕，要是没有七叔的强势，要是没有眼前的大坑，要是没有那些巧妙的机关……
“确认没危险了，就抓紧收拾吧。”
老人半边身子都靠在木马上，神情疲惫地叹了口气，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他隐隐有种不妙的念头，这样的情况，可能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