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自救
桃花沟难得来一个客人，身为小石滩村正的张成才，受到了最高级别的礼待。
村民很上心，不管认不认识，都展现出不一般的热情。
在城外生存，守望相助绝不仅仅是一句口号，更关乎实际。
因为村落与村落之间，是有通婚习俗的。
无论走男还是嫁女，有姻亲的关系在，遇到事情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可能。
桃花沟的境况不好，自然比不得蒸蒸日上的小石滩。
站在普通人的立场，哪怕这种通婚不是那些大户人家的联姻，但再不济，让家里的娃儿有机会去到条件更好的地方生活，也是好的。
“七叔，不能再喝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抓紧吃饭，吃完去三子家好好睡一觉，他那里宽敞。”
“好嘞。”
一场颇为简陋，却足以展现桃花沟满满诚意的晚饭结束，张大叔填饱肚子后被胡三搀着回家。
入夜，七叔的屋里少见地点起了油灯。
被亲爹召来的李大娘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
自上次的惨剧发生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阿爹露出这样沉重的表情。
“珍娘，桃花沟可能撑不到下一个冬日了。”
开场就这么吓人，李大娘哪里还能坐得住，“什么，阿爹，您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七叔强行把惊骇不已的闺女按回凳子上，抬头看向房梁。
低矮逼仄的空间，无端透出些许压抑。
“那次事情发生后，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桃花沟为什么会突遭劫难，这根本不符合兽群的习性。”
“后，后来呢？”
“后来，我想不通就把根源归在了运道上面，毕竟这种事天天都在发生，咱们只是运气不好，碰到了发疯的兽群，这么多年也不忍再去回想。
但小宋那孩子带来的消息，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其他的可能。”
听到这里，李大娘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感觉阿爹下面的话要比桃花沟守不住还让人震惊。
果然，七叔用自己干枯的双手死死扣住闺女的肩膀，面露狰狞，“珍娘，你知道当我把这些年出事的村子一个个画出来，发现了什么吗？”
他根本不用得到回答，只想找个能倾诉的人，来分享心中那足以让人窒息的真相。
“府城的大人物们，不想让我们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就如同到了今日，他们觉得有能力摆脱天凤大人一样。”
李大娘没有被阿爹的面目吓到，努力了半天却堆不出一个正常的笑容。
“阿爹，你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的？”
女儿的镇定给了七叔极大的安慰，他松开手，返身指向桌面上的木板。
“珍娘你看，无论情况怎么变化，其实我们苍叶府的村落，带堡字的那些，数目基本是不变的。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两年可能是凑巧，可不能十年、几十年次次凑巧不是？”
李大娘心底一寒，想到了当初的桃花沟，想到阿爹准备带人建堡的打算。
她慢慢挪到只有一点灯火的桌前，试了几次终于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在记录了各个村落大致位置的木板地图上。
“阿爹，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呵呵，是啊，为什么呢？先前我想不通，直到今天看到了小丫头的画，我明白了。”
七叔目光灼灼，咬牙说道：“堡子一多，我们就有足够的能力活下来，那么时间一长，仙人不就没有作用了吗？”
没有作用？
李大娘脑海中立刻跳出了祭礼的场景，当即懂了阿爹为什么要用天凤大人来对比。
天凤的今日，就是那些仙人的明日，他们不想看到这个？
这个道理并不难理解，如果仙人们出手的次数越来越少，有谁还会心甘情愿每年上交大笔大笔的收成？
所以，城外的人族能安稳活下来不可以靠自己，只能依靠仙人的力量。
“那，阿爹，下山堡会出事，难道就是因为他们的堡长，不愿意让堡子的人去城里生活？”
说到老友，七叔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重重点头。
一切的别扭和怪异，似乎有了解释。
自己能想到，会产生顾虑的地方，老友也能发现。
得到机会的老王头，心里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对搬迁存在犹疑。
一个超过千人的堡子去城里，大家今后靠什么来生活，真的能够实现安稳吗？
七叔觉得，可能正是这种犹豫不决，对未来在城里的日子产生了抗拒，下山堡才招来了不必要的灾难。
有人不想进城，对高高在上的城里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珍娘，小宋那孩子说得对，下山堡不是唯一，只有我们活得越艰难，大家对城里越向往，大人物们才坐得安稳。”
“可是……”话到嘴边，李大娘生生给咽了回去，神色不明地盯着木板。
没什么好可是的，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是他们把人想得太坏，实则根本没有这种事，也不能忽视。
桃花沟，赌不起。
“阿爹，你是不是认为，光一个下山堡的惨剧还不够，这个冬日会发生更可怕的事？”
七叔很欣慰女儿能想到这层，伸手将油灯提起，把她带到一张更大的木板前。
“这次下山堡出事，连带着附近的四旗、小水两个村子遭了难……早年我们出事的时候，其实也有一个堡子和村子被兽群攻破。
珍娘，如今苍叶府的堡子数目，比去年多出了好几个，我们不得不防啊。”
李大娘点点头，瞬间明白了阿爹宁可不要一茬人力帮工的收入，也要建造那些木墙的原因。
“阿爹，光有墙肯定挡不住，您是不是有其他的打算？”
“嗯，明日你带三个小家伙，还有村里其他的年轻人坐车去府城长长见识，拿上我们存下来的那些皮子和干货。
主要目的在严丫头那里，她会去辛家药铺卖草药，你们负责给她打掩护。”
七叔异常严肃地说出自己的安排，计划得小心翼翼，完全不敢露出一丝风。
且不说这件事情本身只是猜测，哪怕是确定的事实，他也不敢宣扬出去。
很多时候，足够心狠，才能保全自己。
李大娘得知这里面还有严谨的事，很自然就想起了地上的那些图画，以及听不太懂的有关什么防卫的话语。
“明白了阿爹，我会用提前采买岁除用品的借口，跟张老哥解释进城的事情。”
“好，你去吧，别让几个小家伙等久了。严丫头看起来是个稳得住的，你多留心一下，遇到事情也有个人可以商量。”
“成。”
李大娘不知道带着什么心情走出了阿爹的住处，迈动僵硬的双腿朝家里走去。
出了那个门，这个将将从失亲之痛中走出来的女子，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泪水沿着下颚一滴滴掉在地上。
她想起了经常会跟自己吵嘴的男人，也想起了一直不忍回忆的孩子。
倘若，这些都不是天意，又该去恨谁？
“顾笙，你怎么了？”
三人集体站在门口等人，严谨突然发现小姑娘的情绪变得不对。
“没，没什么，我在想应该把树种在哪里。”
说完，顾笙就愣住了，心中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离开天麓山没多久，自己似乎已经完美掌握了撒谎这项本事，还是对亲切无比的姐姐。
她抬头朝李大娘的位置望去，看到那个扶墙痛哭的身影后，忍不住用牙齿咬住了下唇。
刚来村子的时候，天凤大人觉得他们过得那么苦，可能跟自己严格限制了启灵人数有关。
人族没有足够的实力，去一一清除外在的风险，所以大家会这么过。
现在的她则是打心底认为，人真的好复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