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再见
这次沈为民的葬礼算是为他提供了一个回国的契机，除了市场调研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想看看梁诗尔，哪怕远远地、在她上下班路上看一眼也好。
这十一年他其实没少看过梁诗尔，在建筑杂志上、在各种颁奖礼直播上、在网页百科上、在梁诗尔公司简介上。
有一次在法国的颁奖晚会他托朋友的关系进到内场，看到梁诗尔穿晚礼服举着高脚杯与某位建筑界大师谈笑风生，杯沿几次轻撞就拿下了旁人不敢奢望的大项目，沈南风躲在人群中，看着梁诗尔的身影却只觉得心疼。
他捧在心尖上的那个宝贝磨去了自己的棱角，用另一种方式让全世界看到了她的光芒。
最后站在舞台上捧起奖杯的时候，梁诗尔依旧说着她每一次接受采访、每一次出现在镜头前都会说的话。
“感谢我的一生挚爱带我领略了爱情的美好与纯真，我的所有荣誉都与他共享。”
这句梁诗尔固执的说了十一年的话，沈南风真真切切的听见了。
赵嘉跃做东，陪他们喝了个半醉，举着酒杯骂他：“老沈你还是没把我当朋友，当年那么大的事，你就只告诉老周一个人。”
赵嘉跃大概是所有人里最后一个知道沈南风和梁诗尔好过的，他当时大学都快毕业了，听说周骁要出国，随口一问“老沈这么多年怎么不回来看看他宝贝妹妹？”，这才从周骁支吾的语气里察觉到不对劲，仔细一问直接惊呆，由于过于气愤他俩拿自己当外人，还单方面宣布要绝交一天。
“从前还是太年轻了。”周骁摇着头：“现在想想，其实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吧？”
沈南风没说话，那时他们年轻，从不惧怕前路漫长，总以为只要抓紧对方的手，就能凭借一腔孤勇走到最后。
但事到如今才明白，人只有足够独立和强大，才能抓住想要的东西。
“你都回来了，还不打算去见见她？”赵嘉跃点着烟，仰头望着天花板道：“咱们都三十岁了，人生还能有几个三十年啊，有些人现在不把握住，等着等着，就真的散了。”
沈南风手里的酒杯撞了一下桌面的玻璃，“叮叮当当”的，敲的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震。
周骁举着手机，上面已经输好了梁诗尔的号码。
“试试吗？”他问：“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结果？”
沈南风看向他，周骁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在烧烤店里怂恿他迈出第一步的样子，只是那些曾经以为走不出的日子，现在也都回不去了。
他点了下头：“那……试试吧。”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梁诗尔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沈南风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捏住，紧张的连呼吸都停止了。
“骁、骁哥？”
梁诗尔好像在睡觉，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哎！大可爱，在哪呢？”
“在家……”
“睡觉呢？骁哥回国了，能不能有幸请你吃个饭啊？”
电话里传来悉索的翻身声，沈南风看了眼时间，才刚刚七点。
“什么时候？”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呗，哥去接你。”
可能是打翻了什么东西，电话里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梁诗尔呼吸声很重，半晌才说：“今天不行……明天上午要早起去工地看进度。”
“那明天总可以吧？哥都提前二十四小时预约了，梁总给个面子呗。”
“明天……好吧……”
“那说定了啊，明天哥亲自去接你下班。”
电话里梁诗尔没有再说话，好像是睡着了，周骁朝他摇了摇手机，得意的说：“怎么样，还不快感谢我。”
沈南风一直在回味梁诗尔刚才的语气，忽然抽身而起：“不对，她好像病了。”
“一个电话你还能隔空问诊？”赵嘉跃目瞪口呆：“咋出国一趟还学了透视眼？”
“我得去看看。”沈南风抓起外套就走，半途又折返回来，问周骁：“地址，她现在住哪？”
“不是，我听着她没事啊？人家都答应明天出来了，你现在登门入室不怕吓着她啊？”
沈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道：“她刚睡醒的声音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这他妈也能听出来？”周骁连忙摆手：“行行行，你去吧，就在康雅家园，一中外你们之前住的那套房。”
沈南风猝然一愣，腿反而迈不出去了。
“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是前年才知道的。”周骁一摊手：“她大四的那年你爸不是生意出了问题需要现金周转吗？就卖了手里一批不动产，她找我借一百万，也不说做什么，我那时候刚出国去找你，手上也没有那么多钱，还是找几个朋友凑起来给她的，没想到她居然把那套房子买下来了。”
“一百万？”沈南风太明白钱对梁诗尔意味着什么了，他刚离开的时候，也许梁诗尔卡里连一百块都没有。
“应该还找别人借了一些吧，不过也真是厉害，不到两年就把钱还我了，我也是神经大条，现在想想，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两年是怎么挣到那么多钱的？”
赵嘉跃把烟摁了，感慨道：“拿命挣的呗，当时那种情况由不得她选，她不买，房子就归别人了。”
沈南风不敢想象梁诗尔背后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扶着椅背深深呼了一口气，胸腔里血液沸腾着热意，身体却一片冰凉。
他再次冲了出去，整个城市白茫茫一片，这才发现，越江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