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见面
何慧点了一桌子她记忆中梁诗尔爱吃的菜,一个劲往梁诗尔碗里夹,嘱咐她:“你不是爱吃吗?多吃点,不够再点。”
这些菜确实都是梁诗尔爱吃的,但要加个前提条件,是“曾经爱吃”。
何慧很爱自己的孩子,但因为生活的不可抗力导致她错过了梁诗尔的成长,这是一件非常遗憾也无法挽回的事情,但这不应该成为她被责怪的理由,所以梁诗尔什么都没说,默默夹着碗里的菜吃着。
显然何慧很开心,问了梁诗尔的学习又问她的生活,关心她的腿是不是恢复如初,说着说着从包里掏出两盒钙片递给梁诗尔:“你沈叔叔从国外特意为你带回来的,伤着骨头是大事,一定要坚持每天补钙。”
梁诗尔小声应了,给她也夹了一筷子菜:“妈,你也吃。”
“好好好。”何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笑着说:“妈妈前半个月一直陪着沈家奶奶到处旅游,相处的非常好,听她说沈老司令月初来越江参加战友聚会,席上还提到你跟南风了。”
“提到我?”梁诗尔想起那个敏锐警觉的老人就有点怕,问道:“他还记得我啊?”
“记得记得,听沈奶奶说老司令觉得你聪明,是个读书人,跟你沈叔叔说要安排你出国留学呢。”
“送……送我?留学?”梁诗尔脑子乱糟糟理不清头绪:“他……不是,他们家要送也是送沈南风出国吧?我是个外人啊?怎么开始考虑我的问题了?”
“这说明长辈们喜欢你啊。”何慧笑她傻:“听说沈老司令已经在给南风看学校了,好像是打算送到比较远的地方去锻炼。”
“什么?”梁诗尔筷子一放,急道:“他说过他想去一所普通大学。”
何慧不以为然:“小孩子任性的话说说也就罢了,还能当真?你们现在总是有一堆想法,可家长又哪会害你们呀?大人们做的事都是为了你们好,等你们长大自己做了父母就明白了。”
“可是他的想法难道就不值得被尊重吗?”
“你生气做什么?又没有让你去读。”何慧有些惊异:“你跟南风关系好像越来越好了。”
“我们……”梁诗尔胸口急速起伏,话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咬着牙说:“还行。”
“妈妈很欣慰你能跟南风和睦相处,毕竟马上就真的是一家人了,以后你有个哥哥陪着,妈妈也就安心了。”
梁诗尔皱起眉,试探着问:“一家人?”
何慧面露羞涩,微微红着脸说:“妈妈要跟你沈叔叔结婚了,日子定在你们高考之后。”
她还是有些慌,拉着梁诗尔的手说:“诗诗,妈妈这段婚姻真的不容易,也知道你一直记着爸爸,但妈妈希望你能接受沈叔叔、能祝福妈妈的婚姻,行吗?”
梁诗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何慧与沈绍的婚事像一把刀砸在她头上,她来不及喊疼,沈为民突然提出要送她留学和替沈南风看学校的事又如针一样扎的她惴惴难安,她都快坐不住了,却还是被何慧紧紧拉着手。
“妈妈是怕你接受不了,才跟你沈叔叔商量提前一些日子告诉你,让你多缓缓,还有就是南风南边……”何慧看着梁诗尔,眼里都是泪光:“那孩子虽然看上去没反应,但我知道他心里也是抗拒的,妈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拜托你做做他的思想工作,毕竟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以后也是一辈子的兄妹……”
梁诗尔猝然抽回手,睁大眼睛看着她,好像被烫着似的神情不安,脸色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难看,喘着气说:“我……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诗诗!”何慧拽着她,急切地问:“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这么多年没陪你?你知道的,妈妈真的是没办法……”
“我不是!”梁诗尔挣脱开,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嘴里不知在呢喃什么,忽然抬眼凝视了何慧几秒钟,紧接着掉头跑出餐厅,扎进了暴雨疾风的夜里。
“诗诗!”
外面的雨太大了,何慧根本出不去,她着急地站在玻璃门边张望,可梁诗尔的身影早就不知去向。
她的心情也跟这风雨似的,来之前就预料到梁诗尔会不高兴,但从前的梁诗尔还算能沟通,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她忍不住落了泪,一滴是为了与自己越来越生疏的女儿,另一滴是为了她一生飘摇的命运。
大雨夜是最贪婪的魔鬼,它不仅要人恐惧,还引诱着人们难受,放大他们的不安,最后逼迫他们心生悲戚,要连他们的灵魂都一并收去。
整个城市被大雨按下了暂停键,空荡的马路上只有一个人在疯狂奔跑。
她要为她心底的大雨找一个太阳。
何慧选的吃饭的地方离一中并不远,可梁诗尔没去过,也不熟悉回来的路。
她茫然的在暴雨中跑了很久,直到没了力气,膝盖也一阵一阵如针扎似的疼起来,才终于放慢步子,沿着水流湍急的城市下水线路慢慢往前走,身边刚开过去一辆熟悉的公交车,她知道跟着这个车就能走回学校去。
身边的居民楼里亮着灯,三楼那家的夫妻在吵架,丈夫骂骂咧咧的站在阳台抽烟,一边抽一边随手把晾干衣服给收了,家里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婴儿哭声,大概是有人开了个玩笑,吵闹的一家人瞬间又笑了起来,厨房里还在炒菜,虽然被雨幕隔绝了气味,但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却非常清晰。
她抬起头去看万家灯火,那些光看起来很温暖,里面的人说着笑着,彼此拥有的是这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她多么渴望成为那些人里的一员,但她和沈南风之间隔着继兄妹隔着伦理道德,而何慧的出现就如同这场大雨一般提醒她,你永远也无法成为这温暖灯火中的一份子。
雨有时也是温柔的,它知道梁诗尔想哭,于是就落了一滴在她眼角,顺着脸庞滑下来,悄悄的就替她哭了。
她摇摇晃晃站在马路牙子上,一只脚踏进积水里,身后车辆奔驰而过溅起比她人还要高的水花,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随时要仰倒进车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