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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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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长更出发的时候天刚麻麻亮,申家院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院子大门是开着的。茅厕在屋后,许是有人起早,他也没多想,随手带上了院门。

    走没多远,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就见一团雾气中冬小施朝他跑来。跑得吭哧吭哧的,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申长更快步迎上去,问:“为何从那边过来?”

    原来早起的竟是冬小施。那个方向……莫非是里正家?

    肺管子火辣辣的疼,冬小施顾不上解释,把怀里抱着的口袋递过去:“这个给你,你、你带到山里吃。”

    口袋打开,香气扑鼻,竟是热腾腾的肉饼。有十张之多,此外还有半口袋米面。

    “你哪来的这些?”

    “反正不是抢来的。”冬小施摆了摆手,“快走吧,别耽搁了,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申长更没奈何,余光瞥到王兴朝这边过来了,也不好再问下去,便将口袋扎了起来。

    冬小施仍旧没忘叮嘱他早些回来,“猎不猎的到东西都不要紧,最要紧是人平安。”

    申长更看着她胖团团的脸,过了许久,嗯了一声。

    等她进了院子,王兴也到了近前。

    瞅瞅阖上的院门,又瞅瞅申长更手里提着的口袋,打了个呼哨,“这妹子没白疼。”

    -

    冬小施困得睁不开眼,摸到床上又眯了会儿,天刚大白便被陶氏不留情的踹门声吵醒了。

    碗将刷完,甜妞来了,俩人牵着各自的羊出了村,一路上甜妞嘴都合不拢。

    冬小施则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打,“你不困呀?”

    她寅时就去了里正家,甜妞给她开的门,甜妞娘甘氏在灶房里已经和上面了。她帮着拌了馅儿,甜妞负责烧锅,忙了近半个时辰才弄好。

    “不困。”甜妞想想已经挂在她床头的捕梦网,精神得很,哪里还会有困意,“肉饼给长更叔拿着了?”

    “嗯。”拿捕梦网跟甜妞换肉饼是临时冒出来的主意,之前说要送捕梦网给她,她思前想后不肯白要,冬小施便想着干脆以物易物。

    甜妞同意在意料之中,只没想到甘氏竟也会同意,她原以为最难过的是甘氏那关。

    “才不会。”甜妞当时就信心满满地道,“我娘最疼我了!”

    甘氏只得甜妞这一个闺女,自小就是要什么给什么,后来闺女因为脸上的疙瘩变得内向敏感,不爱说话也不愿见人,她愁得夜夜睡不着,多方寻医问药,不想竟被冬小施一罐不值钱的芦荟胶给治好了。

    她心里本就感念,再加上闺女这两天回家总给她念叨那什么捕梦网,又说小施本要送给她,她念着娘的教导,没有要。当娘的如何能不明白女儿的心思?所以换捕梦网的事甜妞一提她就应准了。

    答应下来时主要还是答谢的意思居多,不过当亲眼看到捕梦网后,就不那么想了。

    甘氏父亲在世时是南北跑货的,她自小耳濡目染,自有几分识货的能力,不比一般乡下妇人目光短浅。在别人看来许是肉饼金贵,在甘氏看来,这捕梦网若拿到县城去,十个肉饼未必换的来,所以额外又给加了些东西。

    “不过也不是白疼的,我娘说了,肉饼换了捕梦网,接下来半个月我都要吃素了。”而甘氏之所以能下这个“狠心”,也是因为冬小施跟甜妞说过的话——治痘关键期,不适合经常吃油荤之物,戒着点口,对身体也有好处。

    冬小施颇有些羡慕的看着甜妞,这样一个明事理的娘,有妈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

    甜妞却突然低落下来:“我有我娘,自是上辈子的造化;我娘有我,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话怎么说?”

    家里那些事甜妞连在阚香玉面前都甚少提,但她现在什么都愿意跟冬小施说,就像对小舅舅那样不设防。

    左右看了看,见路上无人,便娓娓道了出来:“我娘嫁过来这些年,只得了我一个,郎中说是生我时伤了身子……我奶老大得不高兴,到现在都不咋给我娘好脸子看。”

    里正婆娘刘氏,冬小施未见其人却闻过其声,就是她不许里正把好人家的姑娘介绍给申长更,说是怕落埋怨。当时就觉得这应该不是个太好相与的人。

    “其实眼下已经好多了,我出生头几年,她和我娘关系更僵,三日一吵五日一闹的,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这几年,我二叔三叔家儿子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她抱孙子的心愿满足了,也就不怎么为难我娘了。”

    不过芥蒂终究难消。毕竟甜妞的爹是长子,在乡下,长子嫡孙是养老送终的,意义非凡,是以甜妞二叔三叔生再多,刘氏心里始终有缺憾。

    “你爹对此怎么看?”重男轻女问题在后世都很严重,古代就更甚了,据闻有些地方溺女婴成风,官府虽明令禁止,却屡禁不止。远的不提就说严氏吧,比陶氏勤快也比陶氏能干,就因生不出儿子来,平日里总自觉低人一等。甘氏这样的处境,若是丈夫再不体恤,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我爹还能怎么看,他说他和我娘领我一个就够了,我奶骂也好闹也好,都有他在前头挡着。”

    冬小施听得直点头:“你爹不错,有责任心,有担当。”尤其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更显难得。

    “那当然!他自己看上我娘,死皮赖脸请人上门求娶的,自然得护着。不然以我娘当初的条件,嫁更好的人家也是使得的,却独独看中了我爹。我问我娘为啥,她说是她瞎了脸。”不过每每这样说时,娘脸上都是笑着的。

    措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冬小施,勉强消化完,换了个问题:“你奶待你又如何?”

    说起这个,甜妞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刘氏和甘氏水火不容,但刘氏对她是没话说的,虽说想抱孙子,却也没太过亏待孙女,该抱抱、该喂喂、该给洗尿布洗尿布。后来二叔三叔家生的净是小子,她成了老阚家唯一的闺女,刘氏就更是偏疼的厉害。

    所以她对于爹夹在中间的为难勉强也能体会一些,但若论私心,她还是更偏向娘一些。是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了她,不然也不会……

    冬小施感慨,人果然都是矛盾体啊。

    不过婆媳问题亘古无解,她也不擅长,倒是有些担心起甘氏来:“你娘拿肉饼和干粮给你换捕梦网,你奶知道了会不会……”又爆发家庭战争?

    “不会。”甜妞说得肯定,“我奶被我二叔接镇上去了,每次去都得过个把月。就算我奶在家,若知道是给我换的,也不会说啥。”

    好吧,愈发羡慕甜妞这个福气包了。

    想曾经,她也是个有人疼有人爱的福气包,现在却成了苦哈哈的小白……算了,面对现实吧,大白菜。

    两人说着话,走得也比往常慢。

    身后有车轴声传来,回头,发现是村里常拉人的那辆牛车。牛车上坐着四五个人,冬小施一个都不认识,牵着羊自觉靠边儿让路。

    倒是甜妞,看到阚香玉也在上面,扬手跟她打招呼:“香玉,你赶集呀?”

    阚香玉两脚之间搁着个大筐,上面用块粗布盖着,也不知装得什么,鼓出许多。

    乍一看到甜妞,她脸上闪过丝不自在,等瞥到旁边的冬小施时,那不自在似乎又加重了些,目光跟被烫到似的收了回去,脸也转到了别处。

    牛车走远了,没有得到回应的甜妞有些郁闷:“她大概是真的不打算理我了……”

    阚香玉就是之前冬小施听到的,那个劝甜妞不要和自己搅合到一起、不然就不找她玩了的人。

    “是因为我的缘故?你重新和我做朋友,她不高兴了?”

    甜妞对此也很不解。她都跟香玉解释了,还打算介绍她跟小施认识,想着慢慢她就会发现小施的好……但香玉自那以后再没找过她,她去找香玉也常常碰不到人,很明显是生气了。

    若是让阚香玉高兴的唯一方法是不和小施做朋友,那……

    “希望她有一天能想通吧。”

    冬小施对甜妞又刮目相看了几分。

    这丫头被娇宠着长大,虽不甚有主意,常常需人点拨,可一旦拿定主意,轻易就不会更改……倒也是个不错的品质。

    -

    甜妞其实不必日日来放羊,家里人也不舍得,原先她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可自从和冬小施好了之后,对放羊这事那叫一个积极。不过甘氏给她定了规矩,不能太晚,卯时之前必须回家。

    冬小施可不行,她但凡回去早点陶氏都得犯神经,何况申长更进山了,她更不乐意回去了。所以甜妞走后,她一个人又在山上待了会儿,直等到太阳将要落山才慢吞吞往村里走。

    把羊拴到羊圈,从厕所出来,突然瞥到旁边小道上躺了个人,隐约还能听到哼哼声。天尚没黑透,但视物模糊,走近了看,才发现竟是鲁阿婆!

    老人家摔倒可不是闹着玩的,冬小施也顾不得记恨她说自己丑的事了,赶忙上前扶人。鲁阿婆瘦得像个人干,轻飘飘没啥分量,扶她简直轻而易举。

    被扶起来的鲁阿婆,一只手揉着腰,另一只手指向滚到不远处的小竹篮,原是挖野菜去了。

    冬小施想先送她回去再来捡篮子,结果老太太死活不同意:“等会儿谁给我摸走了,你赔我?!”

    一个破篮子,谁摸你的?

    腹诽归腹诽,冬小施不想再跟这犟老太太吵,便把她扶到申家院墙根站稳,帮她捡了菜篮子又收拾了散落一地的野菜,这才回头搀她。

    开门,点灯,把人送到炕沿坐下,冬小施自认送佛也送到西了,便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鲁阿婆却道:“你看我像是没事的人?”

    说话中气十足,还有闲心惦记篮子,能有什么事?

    冬小施拧眉:“你不是想碰……讹人吧?”

    哪知硬气的鲁阿婆突然伏在炕上哭了起来:“我一个孤老婆子,出了事没人问也没人管,就是死在这屋里也没人知道!长更啊,你怎地就进山了呢,你若是在,老婆子我好歹有口热汤喝……”

    这下冬小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果然是被碰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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