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地里忙活得差不多,申家话里话外又开始催申长更进山。由于严氏走娘家去了,这次进山的干粮由陶氏给准备。
冬小施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明眼人都知道这种天气不太适合进山,去了也只能在山间小屋里干耗着,也不知道申长更是不是被念叨烦了才会答应。
正想着事,甜妞来找她一起去放羊。冬小施想起还有事未完,便让甜妞进屋坐,等她一会儿。
因为打算重做一个捕梦网,昨晚摊了一桌子羽毛在那挑,挑来挑去也没选出合心意的,临睡前也忘了收拾。冬小施小心翼翼的把羽毛重新收回口袋,甜妞则一眼看到了挂在她床头的东西。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捕梦网?这么快编好了啊。什么鸟的羽毛,可真漂亮、真好看……”甜妞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好看的东西,嘴里不停感叹着,目光黏上去就拔不下来了。
其实也难怪,捕梦网在造型上确实很能戳少女心,她最初学做手工,就是从捕梦网开始的。
冬小施收拾的间隙转头看了甜妞一眼,见她一脸花痴状,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和自己见了肉时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禁不住笑了起来。
她做这个就是因为无聊外加不想浪费如此漂亮的羽毛,原本想送给申长更当谢礼,可申长更貌似觉得不太爷们,那就只能挂在自己屋了。不过她已经过了少女心泛滥的年纪,也就当个纯摆设,此时见甜妞目不转睛的样子,觉着还不如成全另一颗少女心。
“你若喜欢,就送给你吧。”冬小施随口一说。
甜妞扭过头,一脸震惊,大抵没想到她会将这么宝贝的东西送人,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给我?”
冬小施点头:“除了你屋里还有旁人吗?”
自然没有。但甜妞仍有点不可置信,也有点不习惯。她和香玉一起,从来都是她给香玉东西,她自己还从来没收过别人的礼物。
目光又移向墙上的捕梦网,这东西她听都没听说过,去县城逛过的那些名品铺子里也没见过类似的物件……可娘说过,不能随便收人东西,尤其是金贵的东西。
但让她拒绝,又实在舍不得。
正百般纠结着,院子里响起陶氏的声音:“人呢?好了啊!搁这了,走时自己带着。”
冬小施正好也收拾完了,想了想,推门出去,一眼看见灶房窗沿上搁着东西,应该就是陶氏给申长更准备的干粮了。
只看了一眼,冬小施就皱起了眉。
上次进山的干粮是严氏给准备的,准备得不算少,但是跟申长更在山里待的天数相比明显就不够了。这次更离谱,不大的布口袋,连三分之一都没装。
走过去解开了看,就几块死面饼子,严氏好歹还给烙了几张韭菜盒子呢!而且死面饼子一点热乎气没有,冰凉凉的,明显不是现做的。
冬小施强忍着怒意,又解开旁边两个只比她拳头大点的小口袋,里面装的是杂面和糙米。
气极反笑,这是给一个壮年男子吃的吗?拿给一个寻常不做体力劳动的人都撑不了两天!单知道陶氏抠门,没想到她抠的是命门!
提起口袋去找陶氏,正碰上陶氏洗刷好从灶房出来。
火气都涌到嗓子眼了,冬小施硬给压了下去,举起口袋,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她:“这就是准备的干粮?是预备让他今天去明天回,还是漏掉了什么?”
陶氏呦呵了一声,眉毛当即就竖起来了,连讥带讽道:“你这是在教我做事?你算老几,我们老申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过问?一个吃闲饭的,也不照照镜子,哪里有你插嘴的地儿!再多嘴,信不信我还把你撵走!”
她故态复萌,说着话说着话又开始威胁要撵冬小施走。
若是兔腿风波之前,冬小施说不得也就忍气吞声了,但是现在……
冬小施说好啊,“你去跟长更大哥说,只要他开口让我走,我立马就走,绝无二话。毕竟我吃的是他的大米,别人说不管用。”
“你——”这丑丫头自从不装了以后,越发伶牙俐齿,陶氏生生被气得想呕血。
冬小施本欲乘胜追击再怼几句,想想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换不来干粮,决定还是好说好劝,“他这次去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天,这些干粮委实不够,还是多给备着点吧。”
她肯为了实惠退一步,陶氏却是得了寸还要进尺,腰一顶,白眼一翻,“就这些,爱要不要!”
大姑姐抱孙子,婆婆一早去苇子村送喜蛋,严氏也带着两个孩子走亲戚去了,这几日她当家,钥匙她掌着,威风不耍更待何时?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不知家里情况,他申长更还能不知?是他让你来出这个头的吧?张口闭口要干粮,没有干粮也饿不死他!那山里狍子野猪满地跑,想吃啥吃不着!人家不带干粮都能进山,他倒好,成天惦记家里这点东西,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狍子?野猪,当狍子野猪和她一样蠢,说猎就能猎到的吗?
冬小施万没想到陶氏能说出这种话来,她已经出离愤怒了!除了愤怒,隐约还有些心疼。
她来申家不久,可申长更为申家做的她都看在眼里。任劳任怨,卖力卖命,就落得这样对待?凭什么啊!
此刻再看陶氏这副洋洋自得的嘴脸别提多欠扁,冬小施险些控制不住一拳头挥上去。她现在可是个重量级人物,论别的不好说,撂倒一个陶氏还不在话下。
手握紧又松开,反复几个来回,为了不横生枝节,终是把这股冲动压了下去,“我来给他准备。”
陶氏哈哈大笑:“就你?烧锅都能把厨房点着,你打算给他准备啥?”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说着就要进灶房。
“死丫头,能耐的你!”陶氏手臂一张双腿一岔,把门拦了个结结实实,“跟我横,东西我都锁起来了,你想都别想!”
“你让不让?”冬小施是真有点忍不住了,这个陶氏也太能挑战人理智了。
“就不让,咋地,你还要打我啊?!”
冬小施不打她,冬小施想把她扒拉开。
结果还没碰上呢,陶氏就杀猪般尖叫起来:“不得了了!客欺主啦!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啦!”
这措不及防的一阵吼差点把冬小施耳朵震聋,为了压下这声音,她也大声吼了回去:“你闭嘴!”
大早上申家院子里就鸡猫子鬼叫,听起来像两人吵架了一样,事实上也确实是在吵架。
陶氏虽惯于撒泼使赖,但她长得跟个伶仃鬼一样,真要动起手来,真不一定是冬小施对手,上回五六个妇人才把她撵出去呢。
心里不由打起鼓,直起脖子朝西厢喊:“申长贵你个死东西,还睡啥睡!再不滚出来你媳妇儿都要被人打死了!”
好不容易梁氏不在家,没人管,能睡个回笼觉,结果愣是被搅的不得安宁!申长贵披衣出来,一脸不痛快,不过再不痛快也不能朝自家婆娘使,直接就冲冬小施去了。
冬小施头一回做这种“泼妇”行径,又没真打过架,一个陶氏尚且能应付,夫妻档就明显吃力了。
不过她已经决定,今天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左邻右舍若知道他们这样苛待申长更,就看是谁脸上无光!
甜妞旁观到现在,眼见二对一冬小施要吃亏,才壮着胆子跑到她身边,意图在人头上给她壮壮威势。
陶氏可不怕俩小丫头,尤其瞥见自家男人来了,胆气瞬时壮了起来,决定先给冬小施点厉害尝尝。
袖子刚撸起来,有人疾步进了院子,是申长更。
申长更将冬小施拉到自己身后,一个眼神就制止了不依不饶的陶氏。
陶氏到底不敢当着申长更的面动手,至于申长贵,掺和到女人的吵架中本也没脸,见现下也吵不起来了,便长长打了个呵欠,回屋睡觉去了。
申长贵从冬小施手里接过口袋,然后递还给陶氏。
冬小施急忙拽他袖子。
再少也是干粮呀,赌气也不能跟自己肚子作对。他敢把干粮递回去,陶氏绝对敢收,本来就不够,这下直接没了。
果然,陶氏喜滋滋的接过:“我就说嘛,长更是个能耐人,进了山什么猎不到,不缺这点儿东西。”
“你——”冬小施这回是真想动手了,动手抢回来,不过被申长更给拦了下来。
“没有口粮怎么进山呀!不是你说的吗,再有经验的猎户也会带点口粮应急,谁都有走背运的时候,万一好几天都开不了张……”她又急又气,脸都红了。
申长更眼底却不合时宜的透了点笑意出来,不过也只是对她,转向陶氏时,那点笑意荡然无存,“我今天不进山,这些东西嫂子留着自己吃吧。”
“不进山了?”陶氏的脸立马变了,尖声道,“你这跟谁使气呢!你不进山,爹抓药的钱哪来!我看你就是成心……”
“二嫂子误会了。”一个方脸膛的男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年纪瞧着跟申长更差不多大小,不过性子却要外放许多。
“堂叔!”甜妞叫了一声。
方脸男人伸手点了点她,大意是她不去放羊,跑到人家胡闹。
然后才转向陶氏:“明日我家上梁,需要帮手,方才找长更就是为这事。正说着呢,听闻你跟小施妹子打起来了,这不,长更急忙慌的就回来了。哎呀!要我说,嫂子威名可真是一点也不弱于做姑娘时,听说你没嫁过来之前,你们村大姑娘小媳妇就没一个是对手?”
好赖话陶氏还是能听得出的,顿时被臊了个大红脸。换个人她非得撕了对方的嘴,偏偏说这话的是阚豹,里正的小侄子,兄长阚虎在衙门做胥吏,是青田村有头有脸的人物。
“嗐!多大事,既然需要人帮忙,那、那就上完梁再进山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阚豹拍了拍申长更的肩,先走了。
“说好了今天进山,又得拖两天,等娘回来我非得跟她说道说道!”陶氏甩脸子回了西厢。
申长更看向冬小施:“我等会儿要和阚豹去镇上采办点东西,中午家里就你和二嫂他们,要是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在山上等我,我给你带吃的。”
冬小施怏怏不乐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