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李成浩与他的墓碑
其实天还没亮，太阳也还没爬起来，可能在睡懒觉。
但是李成浩没睡懒觉，他起得很早，把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北境的天气就是这样的怪异，尤其是燕京，中午热得要死，早晚却很凉爽。昼夜温差大，一个不小心就感冒。
这叫什么天气来着？那什么亚热带季风气候？好像是叫这名来着。
李成浩出门的时候带上了酒瓶，里面满满的装着白酒，轻轻摇一下就能听到里面液体撞在金属容器上的声音，听的让人舒适。
他心说他地理学的可不怎么好，因为他是个理科生，当年文理两科分家，地理只写了个马马虎虎。
就是这理科生就业形势怎么这么严峻呢他以为他读完书出来也许当个工人，也许当个钻研机器的科学家。
谁曾想手上拿起了刀，一砍就是好几十年，到如今两鬓微白，年龄不断变大，身体也不断衰老，他的灵魂却始终被困在那一天，永远得不到解脱。
他开车，打开天窗，第七协议给他配了辆拉风的跑车，这辆爱车是跟随了他十数年有余的座驾，正如吕布坐下有赤兔，他李成浩坐下也有奔驰宝马。
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从那一天中逃出来也许他早就已经死在了那一天，逃出来的只是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和一个失意的复仇者。
人这一生的成长总伴随着失去，他失去了很多，他现在成为了一无所有的赌徒，于是他戴上复仇者独有的面具，从那一刻开始他一生的任务只有一个。
让敌人的鲜血浇灌他的双手。一个成功的复仇者不需要名字，就好像那把没有名字的刀，他叫它无名，而无名也一直践行着他的意志。
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一个人压抑太久只会像断了弦的古筝，弹奏不出美妙的音符，孤僻地像头受过伤的狼。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死去，人从出生开始就义无反顾地朝着死亡的终点飞奔而去，如今他马上就要踩到终点线了。
刹车声起，轮胎压低，李成浩从车上走下来。
天色还没亮，前来吊唁的人其实还少，毕竟这只是一片埋在长城旁边的公墓而已。
这里埋葬着别人的父母，有别人的孩子，有老人，有小孩，还有他的家庭。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那片埋在血界长城的公墓，那里也同样埋葬着许多，他的战友，他的同事，数年以来同样被复仇驱使着向前奔驰的士兵。
他轻轻拍着那座黑色的墓碑，正如铁树开花终究只是个奇迹，他想在见到一眼他的过去，也不过只是他的妄想。
那上面刻着一串日期，是他们死时的日期。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妈妈煮的饭。
他一直以为那是个意外，官方部门是这么告诉他的，经过他们的调查房屋工程设计存在缺陷，横梁承重不足，实际上过去十几年他们一直住在危房里，那只是个意外。
如果可以，他希望那只是个意外。很不幸，并不是，但也很幸运，他最起码知道要提着刀找谁复仇了。
他看过一本叫江南的人写的书，大抵是几个烂小孩屠龙的故事，他觉得他跟上面的有个人很像，他们都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他拍拍墓碑，这是他第二次挥手了。
近年来他过来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从先前的一月一次，到现在半年一次，一年一次，两年一次。
他说不准这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来探望，因为在此之后，不会再有下次了。
万幸的是他申请了一笔保险金，可以照顾好那个小女孩。
说起来，该去看望一下她了。想到这里他站起来，却艰难无比，好像身上扛了一座大山。
“这是画的什么？”
“李叔叔。”
小女孩拿着蜡笔在纸上面扒拉，她的画技其实有些堪忧，一旁的老师紧皱着眉头，看着她全身心地投入。
她以为小女孩在画异形。
“你看，这是他的鼻子，这是他的眼睛，因为他总是板着脸，所以我就给他画了很多条竖线。”
小女孩的眼睛满是天真无邪。
“为什么他的脸是蓝色的？”老师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社会的发展了，没准小女孩长大以后就是后现代主义先锋派艺术的一位大师。
“因为他很冷静啊，就像大海那样。”
一个八岁的小孩想象力总是那样出奇的丰富，你也不能拿成人的要求去限制他的联想。
尽管跟自己脑海中的画作概念并不吻合，但老师依然选择鼓励，夸赞小女孩。
“你做的很不错。”
“在画画吗。”
“李叔叔！！”
小女孩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立刻站起身飞扑进了李成浩的怀里腰上，她身高还不算很高。
“我给你画了幅画！”
“噢。”李成浩接过那幅画，脸都蓝了，“老师给你看了恐怖电影吗？”
“恐怖电影？好看吗？”小女孩感到疑惑。
李成浩摇了摇头：“算了，等你长大再说吧。”
“辛苦你了老师。”李成浩朝着一旁的老师说道，他伸出手，和老师握在一起。
老师的衣服上有志愿者章，他们是过来福利院做公益的。
“不碍事。”老师笑着笑着摇摇头，“院长在找你，我刚才还想给你打电话。”
李成浩看了眼手机，8：45，开个车的功夫都快九点了，这就是内环堵车的魅力。
“我现在去找他。”
李成浩点点头。
进了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只是间很小的屋子。
院长是个有些佝偻的老奶奶，头发花白，带个老花镜，正在努力地辨认账单上的数字。
“成浩，你来啦。”院长露出开心的笑容，“吃了吗。”
“吃了早餐过来的。”
李成浩也同样笑着，你很难在李成浩这类人身上看到这样阳光开朗的笑容。
“那就好。”院长也开心地点点头，“那孩子可想你了，天天都念叨着你呢。”
“是吗，她没少闹事吧。”李成浩帮院长把灯打开。
“那孩子乖着呢。”院长点点头，向李成浩开灯的行为表达谢意，“这次来福利院，有什么事吗。”
“没。”李成浩深吸一口气，其实他这个岁数了小女孩叫他声李爷爷也不过分，“就是过来看看。”
院长点点头，给他倒了杯茶。
如果没有院长，当时的他可能还在街头失意，像浪人那样流浪街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