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墓园
李成浩开着那辆拉风的车，豪迈的他把车窗摇下来，搭在上边吹雪茄。
有些像是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汉子，但胯下的坐骑不再是血肉之躯，机械造物取代了他们的地位，于是骑兵们往日不再，变成了叼着雪茄的邋遢男人。
苓仁打开车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微风轻轻吹过，压弯了一大片的青草。
青草弯腰，露出深埋在其中，被葬在那一片青绿色海洋中的黑色墓碑。
那是一整片的墓碑群。
苓仁有些唏嘘，靠在车门上沉默不语。
这个骚包的男人把天窗收了起来，直到这一刻这辆超跑才露出它原本的真面目。
这是辆敞篷跑车，顶级的性能顶级的外观顶级的内饰组成了顶级的超跑，抽雪茄的男人懒散而又沉默，靠在一侧把头微微撇向天空。
好像在闭目哭泣。
“这是哪。”
苓仁出声问道。
无他，这个地方的景色跟整片次元界比起来简直就是一脚从地狱踏入了天堂，景色跨度之大让他有些恍惚。
“一座墓园。”李成浩说。
钟声悠扬，青铜铸造而成的撞钟被重重击锤，白鸽从远处飞来，并没有叼着橄榄枝，只有那一身洁白的羽翼。
“一座埋葬着绝大多数人过往的墓园。”李成浩从车上走下来。
他把burberry的风衣留在了车上，那件黑色的风衣上褶皱多如牛毛，层层叠叠交叉形如波浪。
他挺拔的身形被白色衬衫勾衬得颇为有型，苓仁小声嘀咕一句这老男人怎么肌肉这么大，跟着他走进墓园。
李成浩拍了拍一座黑色的墓碑，上面的碑文已经模糊。
“这里埋葬着许多，是他们为之奋斗的土地，流下的血洒残阳。”
“你认识他吗？”
苓仁单膝跪在地上，仔细地看着他们的墓碑。
“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
“”苓仁抬头，“你星际争霸玩多了吧。”
“你竟然还知道星际争霸？”李成浩自嘲一笑，“你看着不太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说得好像你有多老一样。”
“半只脚入土了啊，也差不多是行将就木的年纪了。”李成浩看着到自己腰部的石碑，挥手擦去上面的沙砾与灰尘。
“可你依然活蹦乱跳。”
“在还没有走到终点之前，还不能倒下。”李成浩起身，带着苓仁穿过青色的海洋，“不是吗。”
“这里埋葬着的，都是谁？”
“我的家人，我的战友，我的同事，我不相识的人。”李成浩闭上双眼，走到一座石碑前，手里捏着酒瓶，“还有我们的一切。”
苓仁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浩瀚的孤寂包围，狡猾如他们竟然一点一点从皮肤中渗透进入，久之就连心脾都被悲怆所浸染。
李成浩站在那里喝着小酒，好像他真的已经行将就木了，马上就要躺进棺材里了。
“我其实都以为我已经释怀了，我可以正常地和别人聊天，可以开车，可以看书，睡得着觉也吃的下饭。”
“我真的以为我已经不会再回头看了。”
李成浩喝了口酒，五粮液从嘴唇溢出，往下流。
“事实证明我错了。”
苓仁抬起头，却看见李成浩虎目怒视，惊如亢龙。
“你以为你在人生这条路上头也不回地往前跑是为了更快地跑到终点，但我只是头背井离乡的野兽，我发狠地往前跑只是为了找到回去的路。”
李成浩慢悠悠地说着。
“走上这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苓仁说。
李成浩双眼无神：“那是一个阳光很灿烂的日子，我在土坑里玩泥巴，蟋蟀叫的很欢，青苔黏湿又滑，我摔了几跤，又爬起来继续玩。”
苓仁默默听着，心说你还挺调皮嘞。
“那本该是我漫长人生中一次漫不经心的下午，蝉鸣，夏日，一生中有多少次能见到夏日，能听到多少次蝉鸣。”李成浩好像在自言自语，“太多了，多到你数不清。”
他抚摸着那块石碑，好像腐朽的老人看着新生的婴童。
“我本来也以为那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
苓仁默然，他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但他宁愿自己蠢到什么都猜不出来。
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是什么驱使着你踱步至今？仇恨吗。”他张开口问。
李成浩没有很快回答，只是在那里重复喝酒。
喝酒的动作很娴熟，仿佛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在开始喝酒了。
“也许吧。”他把酒瓶盖上，“其实有的时候我很累了，我只是想回头看看，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所以从那以后，在回头就已经没有意义了。”鲜血涌动，血灌瞳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至死方休。”
风吹来，落叶与枝头断离，丧失了一切的老人下定决心，全副武装与神会面。
“你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样，让仇恨在自己胸腔中燃烧，直到最后一刻把自己烧成灰烬，在还有呼吸前拼了命地挥刀。”
“好像这样做你就能回到过去一样。”
李成浩的语气没有多少沉重，只有释然和轻松，轻描淡写地好像在说隔壁邻居家养的狗今天跑哪去了。
但我只是头背井离乡的野兽，我发狠地往前跑只是为了找到回去的路。
苓仁好像突然有些明白李成浩了。其实他们俩是一类人，他以仇恨驱使自己越跑越快，他以沉默逼迫自己回头寻找碎片。
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妈的英雄惜英雄，今个儿桃园三结义啊。
“你跟老猫什么关系。”
“老猫？”李成浩有些不屑，“穿一条内裤的关系，一个脖子挂两个脑袋，扛过枪放过炮，看一眼就知道他今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
苓仁听闻汗颜心说你们俩这是结下了如此深刻的同袍情谊。
“他也是个闷骚男，以前说投降就投降，举白旗举的比谁都快，跑路的功夫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天时间能从北冰洋给你干到澳洲里跟考拉嬉笑打骂。”
李成浩吐槽着，说着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有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