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莫惊春甚至都没回莫府, 就被太子殿下直接拖到宫里去。
当莫惊春站在从未踏足的长乐宫前，他沉默了。
毕竟依着太子殿下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莫惊春那锤炼出来的武艺, 在他面前还真是不够看, 但奇怪的是, 回来的路上，太子殿下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莫惊春的身份。
不管他是打算延后再说, 还是另有打算，这对莫惊春来说，都是个机会。
至少他还有时间思考自己的退路。
太子殿下显然没心情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永宁帝去世, 这对这位皇位继承人来说, 无疑是一个重击。如果不是四皇子借此掀开了叛乱, 太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长乐宫。
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 大皇子正守在皇帝的遗体前，双目通红地看向这位年纪比他小了不少的兄弟，“老四呢？”
大皇子身为长子，其实小时候，是带过几个兄弟的。
虽然长大后，大家都因为皇位各怀心思，但是兄弟们面上和大皇子的关系还算不错, 而大皇子，也是唯一一个和太子能走得近的人。
太子冷漠地说道：“杀了。”
大皇子的脸色有些难看，一时间说不出什么。
他清楚父皇在六弟心中的地位, 四皇子借着他去世的时机谋朝篡位, 在公冶启的心中早就该死。只是, 大皇子没想到, 太子居然会亲自动手。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这个事，而是看向跟在太子身后的莫惊春。
大皇子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并非不认得莫惊春。
可是这个时候，莫惊春为何会跟着太子殿下入宫？而且，还是在这么要紧的时候。
没等大皇子说出自己的困惑，太子就已经转向內殿，漠然准备起了后事。大皇子也没有心情再去想那些别的事情，也沉默地跟着理事。
这让莫惊春显得很尴尬。
莫惊春的身份出现在皇宫，尤其是这个时间，本就不该。
而太子殿下又在处理先帝突然驾崩与四皇子叛乱的事情，一时间也顾不上他。这徒留着他身居长乐宫，不管摆放在哪个位置上都很有问题，莫惊春闭了闭眼，忍住那种少有的燥热，压着声音和身边经过的小内侍讨了杯水喝。
他特地要的冷水。
那小内侍很是机灵，他是亲眼看着莫惊春跟着太子殿下等人一起回来的，所以压根就没敢去刁难什么，甚至在端来冷水后，还殷勤地问起了莫惊春的需求。
莫惊春哪敢在这个时候冒头，连忙笑着拒绝了小内侍的殷勤，抱着冷茶去边上站着了。
冰凉的茶水滑入肚中，有那么一段时间，莫惊春感觉那种无名的燥热好像真的被压了下去，他已经收敛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气息，保准旁人嗅闻不到他身上的信香……他在宫外撕开的香囊里的药粉还有一段时效。
可是身体这无法消退下去的热度，让莫惊春一时间有些担忧。
这有些像是雨露期前兆。
但这不应该，时间还没到。
莫惊春心里有些恐慌，尤其是在这当口。
不过就在莫惊春思忖着这不妙的事时，那个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旁的內侍刘昊，却是端着一碗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汤药过来了。
刘昊欠身说道：“莫侍郎，这药，应该能够为您提供些小小的帮助。”
莫惊春挑眉，看着那碗还在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汤药，又缓缓地看向刘昊，“中侍官，这是何物？”
刘昊笑了笑，“这是宫中专门为您与太子殿下这种情况准备的，莫侍郎且放心，没毒。”他显然看出来莫惊春在忌惮什么，只是朝着他微微一笑，就将汤药给放了下来。
莫惊春伸手去碰了碰汤药，是温热的。
显然是有人特地准备，然后又弄到适合入口的温度才送过来的。
莫惊春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突然握住边缘，一口吞了下去。
莫惊春不吃的时候，刘昊没觉得奇怪，但是莫惊春尽数吃了下去，刘昊反倒是有些诧异，他轻声说道：“难道您就不怕这是避子汤？”
莫惊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刘昊，然后平静地说道：“中侍官，我想您是错认了东宫与我的关系。”
他的伪装，在太子和刘昊等人的面前，应当是透明的。
可也不是谁都想要和太子殿下有……染。
刘昊：“殿下找了您这么多年，自然是没错的。”
莫惊春猛地咬住了腮帮子，好半晌才说道：“我不知您在说些什么。”
刘昊轻笑：“自从殿下确定成为天乾后，东宫就以他的名义广招天下，您可知道为何？”
莫惊春微微蹙眉，听着刘昊继续说下去。
“因为，殿下猜测，这个人与他一样，都是当时才分化的。所以，最开始殿下根据那条街道上出现过的地坤情报去找，却最终没有找到这个人的存在。如果是还未分化，没有在官方留下自己的情况，找不到人，那才是正常的。”
东宫发布出去的消息，一则是为了寻找线索，二来，其实也暗含了某种征兆。
这些年来，觊觎太子妃之位的人不少，却谁也没能得到这个位置。
然，这数年过去，假冒的人不少，真正的线索，却一个都没有。
在小太子分化后所出现的每一个登记过的地坤，东宫都派人去查过，那般持之以恒的毅力，就连刘昊都有些吃惊。
这可是太子。
他的兴趣，从来都不会维持太久。
这数年的时间，对比太子的年岁，已经算是漫长，而太子殿下似乎没打算停下来。
尽可是刘昊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莫惊春！
莫惊春出现在旁人的眼中，应当是在当年莫家两位将军在边关出事的时候。
他们两人为国捐躯，战死前所安排的计划十分得当，以至于军中在失去将领时，副将仍然将异族彻底打退，为朝廷迎来了至今为止的安宁。
永宁帝大肆封赏莫家，而也在那时候，身为中庸的莫惊春，开始逐渐走入了旁人的视线。
从考取功名，成为年纪轻轻的一甲，再到翰林院，直到今日的户部侍郎，莫惊春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当，这其中多少也有先帝对莫惊春的看重和补偿。
莫惊春从十八岁成为探花郎开始，身为中庸的身份，就已经成为旁人的刻板印象，谁人能想到，这样一位低调，温和，手腕了得，说话有趣生动的户部侍郎，居然是个地坤呢？
倒也不是刘昊看不起地坤，只是……
地坤是不得入朝为官的。
莫惊春违反的，显然不止是一桩律法。
但转念一想，刘昊也不是不能理解。
地坤很珍贵，当初莫家出事的时候，莫惊春的大嫂徐素梅刚生下孩子不久，在失去了属于她的天乾莫广生后，如果莫家再次出现一个地坤的话，那徐素梅显然是无法在莫家待下去，只会被迫改嫁，而莫惊春也会被送到特殊的地方去教学，抚养，直到他被嫁出去。
而莫惊春是中庸的话，好歹能撑住莫家的门楣，能护得住寡嫂和侄子。
不过刘昊也知道自己这一番乱想中，掺杂了真真假假的东西，譬如，莫惊春十五岁的时候应当没有分化，按照太子殿下的猜测，他应该是在太子殿下分化的时候同调撞上的……
刘昊不得不胡思乱想。
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他就要忍不住开口问莫惊春一些藏在心里良久的疑窦。
——莫惊春是地坤，他到底是怎么熬过去那每年一次的雨露期？
如果是登记成为地坤的人，在还未结缔良缘之前，每年雨露期开端，都要去官府领取特殊的药包，才可以熬过去这艰难的时刻。当然，天乾也是需要的，虽然他们不像地坤的雨露期那么严重，但在春季，也是有比较躁动的时候。
这种类似兽性的冲动，曾被许多文人墨客批判过。
却并非天乾和地坤所能操控。
莫惊春能到今日都不被人发现身份，那只能说，他擅长忍常人所不能隐忍之事。
…
先帝驾崩后，要处理的事情实在良多。
尤其是太子，更是分/身乏术。
莫惊春看着东宫数日不眠，白日处理事务，晚上必定回去灵前守夜，即便他对太子有些许不满，却也不得不感慨太子殿下的孝心。
等到停灵结束，太子殿下仍然未考虑登基的事情，而是先行将先帝送去皇陵下葬，将其他的事情都押后。
这可不是作秀。
莫惊春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至于莫惊春为何连这些事情都知道，那当然是因为太子殿下时时刻刻都将莫惊春带在身旁，就连送往皇陵这样的大事，莫惊春也是亲身参与，就在左右。
太子殿下分明什么话都没和莫惊春说过，可莫惊春在宫中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冷待，就连住所，也非常舒服得当。可若是好，就越是让莫惊春头疼。
莫惊春被强行禁锢在宫中，那朝臣对莫惊春的怀疑只会越来越多，他在户部可是已经缺勤了好些时日，再不回去的话，他那位女上官，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
这一夜，他站在廊下看着月色，面沉如水，思考的却是与这夜色完全无关的事情。
……最近宫中的守备是不是放松了些？
如果从重华门出去的话，以他的身后，能出得去皇家大门吗？
太子殿下的情绪越发暴躁压抑，莫惊春只觉得随时会出事，若是再继续停留下去，莫惊春未尝不会被卷入其中。
只是莫惊春几次和刘昊打照面，刘昊都是四两拨千斤，嘴里没个准数。
那可实在是麻烦。
莫惊春略显暴躁地想，他可不想和太子殿下……
“在想什么？”
莫惊春耸然一惊，回过头去。
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出现在莫惊春的身后，而紧随而来的，便是一股淡淡的血气。
这味道并不好闻。
莫惊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可他的后退，却与常人的理由不同。
他不能闻到太子殿下的信香，哪怕只有一星半点，都如同点绕草木的盛火。
一把就能燎原。
莫惊春的脸色青一片白一片，隐忍地说道：“殿下，您的信香……”
天乾的信香在地坤前不加掩饰，本就是骚扰。
月下的太子神色看起来比往时还要苍白，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他看着莫惊春良久，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孤不会。”
他的欲/望，从来就没有满足过，这淡淡的血气，自然也从未消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