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正始帝一时兴起的欲/望, 早在离开的时候，就消退了。
但是，他在这个梦中觉察到最奇怪的地方, 却是在莫惊春身上。那一日，他受伤后异常淡定, 让老太医来上药的时候, 还嘱咐刘昊寻个理由让陛下明日不必去早朝，他安排下去的事情，刘昊也非常顺从地接受了。
老太医给莫惊春上完药, 看了眼陛下。
莫惊春：“不必了, 陛下最近肝火过盛，您给陛下开几贴下火的药便是。”
老太医居然也笑笑，就下去开药了。
正始帝回想昨日的事情, 只觉得稀奇古怪。
是梦, 却又不是梦。
这个梦如此真实，除了没有任何的痛感, 其他的触感倒是一如既往。
莫惊春就睡在长乐宫。
没谁敢说什么。
清晨, 正始帝起身的时候，整个长乐宫内，除了刘昊和暗卫外，就再无昨日那些来来往往的宫人, 仿佛在一朝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昨日, 可是正始帝看着莫惊春踱步而来, 便知道, 他还在梦中。
这一切, 都是莫惊春安排的。
他当然记得那少少的内容, 是关于正始帝的喜静。
长乐宫内，除了刘昊外，就连德百也不在。
这前几日，正始帝就一直安静地在长乐宫内待着，只除了每日会去看一眼太后外，就没再出来过。倒是再那其中，大皇子前来过一次。
是为了他和桃娘的婚事。
莫惊春亲眼看到正始帝在瞥见大皇子的那一瞬，眼底徒然升起的杀意。
大皇子异常敏锐，在感觉到陛下对自己的恶意时，下意识地看向莫惊春。莫惊春往前走了一步，欠身说道：“陛下，大皇子只是过于紧张和桃娘的婚事，这才自作主张。至于礼部那边，是时候该定下来了。”
他这话一出，大皇子微眯眼，垂下头来。
而莫惊春在说完话后，又往前走了几步，勾着陛下和自己说话，同时朝着大皇子摆摆手，让他立刻离开。
正始帝并没有阻止他们。
他只是奇怪地说道：“你是觉得寡人眼瞎？”
这样的小动作，他看不出来？
而且，任何他想杀的人，难道还有谁可以阻止他的吗？
莫惊春沉默，好半晌说道：“陛下为何对大皇子的恶意这么重？”
正始帝：“莫惊春，你没听说过，虎毒食子吗？”
莫惊春：“……“
这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即便正始帝对莫惊春冷嘲热讽，可是莫惊春在，正始帝的情绪确实比在之前贤英殿的时候好上太多。可白日里，陛下所说的话，莫惊春还是记在心里，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大半夜起来，披着衣裳踱步出去。
许是有些冷，他没留神窗外的风，卷起了莫惊春的衣袖。
他从偏殿行来，寂静的长乐宫内，仿佛只有莫惊春的脚步声。暗卫们潜藏在私下，是绝不会露面，这在外人看来，就仿佛是深夜中空无一人的错觉。
莫惊春走到内殿，沉默了片刻，忽而直接推开门。
殿门毫无声息地给莫惊春推开。
莫惊春忽而意识到什么。
他在依赖暗卫示警的同时，这些暗卫也是服从于陛下的。他们或许和刘昊一样感觉到了正始帝的异样，可只要他还是公冶启，就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取得暗卫的信任。
莫惊春甚至没回头去检查殿内究竟有没有人，就立刻沿着宫道跑起来。
他吹了声口哨。
清脆的声响后，一个暗卫落了下来。
“陛下去景阳宫了”
“是。”
“什么时候去的？”
如果时间过去太久，那大皇子已经凉了。
“刚过去。”
莫惊春的心头松了口气。
…
正始帝立在宫墙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眺望着远处的景色，偏着头。
像是在回忆什么。
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经常去爬人家的墙头？
有些违和的感觉并非不存在，正始帝也并非没有感觉。
相较于梦，这其实更像是……
“陛下。”
莫惊春急促的声音传来，转瞬间出现在正始帝的身前。
他的身法灵动，那动作，正始帝一看，便知道莫惊春的根底……
比“他”好。
正始帝的眼神骤然一沉，一掌就打了过去。
莫惊春像是预料到了正始帝无缘无故的发疯，又或者是他早就习惯了……他在闪身劈开时避开时，也非常灵巧地落了地。
莫惊春：“陛下这爱好深夜扰人惊梦的习惯，却是经年未改啊。”
正始帝：“你不想寡人杀他。”
莫惊春默。
这位陛下，比他的公冶启还要单刀直入。
莫惊春：“是。”
“那寡人连你一起杀。”
正始帝笑了起来。
莫惊春也随着摇头，笑了笑，“臣奉陪到底。”
那就当真奉陪。
两人大半夜也不睡觉，在皇宫里拆家。
太后第二日收到消息的时候，听说两人弄垮了一面墙的时候，不知要做出什么表情，最后也只是幽幽地说道：“那就随他们去吧。”
莫惊春受了点伤。
也不算严重。
昨夜，正始帝掐着莫惊春的脖子将他压到墙上的时候，他只是稍微泄了力气，他在武艺上到底还是稍逊了些，即便能撑到现在，已经远超出了莫惊春的能耐。
正始帝为了压制住莫惊春的动作，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莫惊春几乎能够感觉到陛下那……
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一回，莫惊春惊恐地觉察出情/欲的气息。
打着打着打出真火，莫惊春遇到过，但打着打着打出欲/火……
也不是没有，但面对的人常常是他的公冶启，在面对正始帝的时候，莫惊春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在付出手腕脱臼的代价，勉强从正始帝的压迫下脱身。
他拧着眉头站在墙头上，给自己的手腕复原。
正始帝：“他行，寡人就不行？”
莫惊春：“……”
莫惊春：“你不行。”
他诚恳地说。
虽然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正始帝似乎感觉是那个意思，当即脸色就变了。即便莫惊春很想解释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在看到帝王的脸色后，莫惊春转身就跑。
莫惊春：为了大皇子的命，他当真付出了太多。
后半夜，他尽是和正始帝兜圈了。
清晨，两人坐在对面吃食，莫惊春非常克制才没有拔腿就跑，正始帝僵硬地吃着东西，那吃的动作，一边吃，一边还盯着莫惊春看，恶狠狠的模样，都仿佛吃的不是清粥小菜，而是在咬碎莫惊春的筋骨，连皮带肉地吞下去。
莫惊春咳嗽了一声。
他敛眉，“陛下，臣喜欢的，是属于臣的公冶启。您和他是一个人，但也不是一个人。”
此时此刻，坐在此处，只有他和正始帝。
莫惊春这句话说得坦荡。
正始帝勾唇，“若是他回不来呢？”
刘昊能瞒得住一天，两天，可以拦得住十天半个月吗？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他会回来。”
仿佛有着无穷尽的信心。
正始帝笑了起来，充满着扭曲的恶意 ，“寡人会让他回不来。”
莫惊春蹙眉，看向正始帝，片刻后，他松开眉眼，平静地说道：“可如果有机会回去，您不会选择不回去。”
帝王有着自己的矜傲和风骨，让他借由着旁人的名头活下去，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他也绝不甘于这么做。
他的骄傲不允许。
他的疯狂也不容许。
“寡人可以在离开前，将一切东西都毁之一旦。”正始帝掀开桌上的吃食，任由着那些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双臂撑在桌面上阴狠地盯着莫惊春，”你说，等他回来看到这一切，他会如何？“
正始帝连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大皇子都憎恶不已，莫惊春还得是绞尽脑汁才让大皇子连夜出宫离开这是非之地，同时又嘱咐刘昊和暗卫，决不允许做刺杀大皇子的任务……他和正始帝的命令，是等同的，一旦正始帝提出这个命令，就会相悖，最终被暂时搁置。
当然，当帝王的杀意蔓延到了大皇子身上时，他们又怎么会容许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呢？
不管是这个正始帝，还是他的公冶启，皆是如此。
莫惊春想了想，“陛下，您还觉得，这里是梦吗？”
正始帝：“你觉得呢？”
莫惊春：“臣觉得，是梦也行。不是梦，也行。”
他看向帝王。
“可您既然觉得是梦，那不如出去走走如何，”他平静地说道，“让您看看，这梦中的世界，究竟与您的世界，有何不同。”
不同？
正始帝从永寿宫还活着的太后，长乐宫没有伤疤的刘昊，以及眼前这个还活着的人……身上迅速滑过，然后暴戾的怒火，忽而就平息了下来。
他看着莫惊春一张一合嘴巴，那清冽温和的话语，让正始帝平静地坐了回去。
“看来，你已经有了心仪的地方。”
他看着莫惊春那张脸。
正始帝徒然意识到，不愿杀他……不是这具身体的问题。
不甘的，暴怒的，疯狂的念头在平静的表面下剧烈地冲击扭曲，强行压抑在帝王面无表情的面容下。
如果能要活的，会动的，会笑，会说话的莫惊春，怎能甘愿再面对一片狼藉的下场？
不甘。
呵。
正始帝的眼底，一点，一点地猩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