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张家垮台的速度远超人想象。
张家大国舅, 二国舅都纷纷锒铛入狱,府上女眷暂时额外开恩,没有立刻受罪, 但是府上也被抄了一遍。
主持此事的, 正是薛青。
薛青是个刚硬的,从他手里经过的案子,除非确有隐情, 不然是决计不可能翻出身去。由他出面时,朝臣便晓得,这是陛下属意的。
不然如此之多的证据, 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收集完全的?
且, 这是张家。
是太后的母族。
如果不是陛下默许,薛青再如何想查办, 都不可能出头。
他是刚正不阿,但也不是傻。
大国舅和二国舅身上搜集到的罪证跨越了十数年, 薛青在拿到的时候就感慨, 陛下肯定从很早前就瞄准张家了。
只不过因为太后的缘故一退再退, 如今一朝入狱,却是被扒得连皮都不剩下。
那其中种种罪名, 还包括了卖官。
莫惊春在听到此事时, 就忍不住摇头。
公冶启前年因着军费紧缺, 确实还动过这个念头, 只不过后来考虑到朝臣本来都是一群头疼的货色, 卖官出来的家伙,怕不是来几个被他砍几个, 索性熄了这个心。可皇帝熄了, 反倒是底下卖官卖得欢, 实在是让莫惊春听了都觉得胆大。
更甚之,勾结宫内采买,将卖给宫里的东西置换价格,一转手就高出十两二十两,小额如此,大额叠加,再一二添作五一人对半开,岂非空头掏钱?
薛青麻溜地将事情捋顺,阖府流放,都送去百越和张哲作伴,遇赦不赦。至于张家女眷,因着太后出面,最终都关在明德寺内青灯古佛,清苦过日。
明德寺是皇家寺庙之一,虽然也清苦,到底比平常官家女眷去的要好得多。
此事处理的速度极快,不到半月就以雷霆般的速度处理完毕,足以见薛青的能耐和陛下的决心。
一个从开朝至今就扎根的大家,顷刻间都轰然倒塌。
尽管早有预料,但是这速度却远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等张家的风头过去后,京城中又出了一桩稀奇事。
窦氏族人在光德坊状告族内欺辱其母,却又因为宗族势力强大,庇护族人,不肯为其母伸冤。
扶风窦氏是大族,突然爆出这样的丑闻,一时间京城上下都闻风而动,倒是忘却了之前皇族和张家的事情。
莫惊春在听闻消息的那一晚,席和方就主动登门拜访,他方才知晓,传闻中那位窦氏族人,居然就是席和方说过的那位对他不错的族兄。
彼时,莫府外院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几个家丁守在庭院内,目光炯炯。
卫壹和墨痕就守在屋内,显得比从前要肃穆得多。
席和方来过几次书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架势,多少有些惊讶。
莫惊春抿唇,心道大嫂在那日后,对他总是紧张过头。不单是在他的院里添置了比寻常还要多的人手,更让墨痕不得和卫壹脱离,一定要两人一起行动。
这就让莫惊春哭笑不得。
卫壹和墨痕两人时常因着不同的事情被他派出去,如今这道命令,反倒是束缚了莫惊春的手脚。
毕竟卫壹虽然确实是陛下派来的人,可用到今日,却也是得心应手的侍从。
他时常忘却卫壹的出身。
莫惊春淡淡笑着说道:“最近京中事多,家中便布置多了人手。”
席和方深以为然,颔首说道:“前有高利百越,后有张家,如今再出了族兄这桩事情……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席和方不喜欢扶风窦氏,但当他听到族兄状告窦氏时,也不由得浮现了淡淡的怅然。窦原一直待他不错,当初席和方之所以能够进京赶考,也是多亏了窦原给他说话,所以他在听到窦原的消息时,其实非常吃惊。
窦原的处境,其实和席和方有些相似。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窦原的母亲是嫁进窦家,两人非常恩爱。
窦原的父亲,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因着意外落水死了,因着当时有窦原在,摔盆守孝都是他来做,族内也没有收回祖产,而是任由他们使。
但是在窦原十六岁的时候,窦原的母亲也死了。
听说是一个不小心,跌进水井死的。
莫惊春挑眉:“水井?”不是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但是水井口一般极窄,要跌下去可不是个简单事。
席和方苦恼地说道:“当时族内都是这么说的,而且也没起风波,窦原又守了一年孝,出孝后就结婚了。”
那一年里都非常平静,所以席和方一直以为是意外。
但是窦原居然会在京城状告此事,那就说明……从十六岁起,他就将这份仇一直隐忍到了今朝,整整八年的时间!
莫惊春想了想,“你也知道莫家本就是平头百姓出身,这等世家内的事情,我知道得并不多。世家大族内的族老……”
未尽之意,席和方清楚得很。
席和方无奈笑了起来,“窦氏族内异常守礼,可即便如此,还不是收下了外室生下的我?还是因为当年我的母亲,乃是落魄世家之后,不然我怕是随意死在外头,也无人知晓。
“至于窦原,他的父亲是本家人,异常能干,才学远扬在外,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族内对他的遗孤甚好,不然当初窦原是如何在族内护住我的?”
只是说到这里,席和方的脸色也逐渐难看下来。
“……假若窦原的话是真,那只有一个可能,当初威逼他母亲的,是一个地位比窦原父亲还要重的人……这个人,要么在本家颇得重用,要么是嫡系,只有这两个可能,才会迫得他们母子无法讨回公道……”
甚至赴死。
席和方是体会过那种痛苦的压迫,纵然你大喊,也无人会理会的悲哀。
若是为此……
那这些年,窦原待他的好,便是物伤其类。
莫惊春看了眼席和方,平静地说道:“你来寻我,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些窦原的情况?”
席和方现在不过是翰林院的小小庶吉士,这些风言风语只能听外头说上几句,却是不可能得知内情。
席和方憨笑,“从前您不是对窦氏有些上心,刚好遇到族兄这事,我便想着能说上一些也好。至于族兄……”
他的脸色郁郁下来。
“我会再想想办法。”
因着窦原状告的乃是整个扶风窦氏的不公,且是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敲响了鸣冤鼓,压根让光德坊的官员无法回避。
此事之严重,容不得他们轻忽。
甚至他们都无法先用法子压下来,因为窦原,正是扶风窦氏本家人。
正始帝很快就派刑部,大理寺等司接手了此事。
莫惊春:“若是有薛青在,此事为真,也必然逃不过去。然时间甚久,且你说世家内都甚为团结,即便窦原有人证物证,怕是没剩下多少。”
席和方点头,这才是关键。
窦原的事情暂且不提,莫惊春看向席和方,“最近你身旁,可曾出现过怪事?”
席和方欠身说道:“有几次偶发的事故,多亏了您派去的两位壮士。”
莫惊春后来给席和方又派去两位身手敏捷的家丁,嘱咐他们每逢席和方出去,身边必定要跟着一人。
他太清楚这世上想要让一人无声无息死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席和方自身遭遇了数次后,深以为然。
甭管是街上骤然砸下来的铁锅,还是在墙角突然倒塌的坊墙,处处是意外,可处处看起来,又不是意外。
一个人可能走霉运,但不至于衰到这地步。
莫府家丁检查过,有些确实留着人为的痕迹。席和方自此是警惕再警惕,生怕什么时候再跳出来一二个抢匪……他心里叹了口气。
自从他将心思放在扶风窦氏上后,席和方越来越这么认为。
他前头这些年,除了在窦氏生活,可从不出门。如果他结仇,也只可能是在窦氏本家。再加上这样能耐,步步紧逼,却在京城至今都没留下太多痕迹,这样的人选,着实不多。
思来想去,席和方的脸色愈发难看。
只是这些事情暂无证据,席和方没有提出来干扰莫惊春的思路,再略坐坐后,才被人护着出去。
等席和方离开,墨痕和卫壹这才进来。
墨痕:“郎君,窦氏族人这些天都在城内四处奔波,那几个入朝为官的朝臣也都在两日内出现在他们的宅院。这些世家根深蒂固,若非出事,还真看不出他们底下藏得这么深。”
墨痕一直在盯着窦氏,但所获不多。
之前那么长时间的盯梢,都没最近几日的收获多。
莫惊春看向墨痕,似笑非笑地说道:“大嫂不是说过,你和卫壹不得分开吗?我最近可是没看到卫壹从跟前离开过,倒是你……”
墨痕讪笑,摸了摸鼻子,小意讨好地说道:“小的这不是想着正是时候嘛,若是躲开了这个时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抓住窦氏的马脚。”
莫惊春的笑意淡了,他敛眉说道:“陛下这么快出手,定然也在盯着。不然此事按照流程走,不可能进入三司会审。”
许多事情向来是瞒上不瞒下。
朝臣官员上下一堵,便堵死了传达给帝王的路径。至于底下的百姓知道……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们可没有门路上达天听。
于是公冶启有了柳存剑。
柳存剑是属于陛下的一把刀。
这把刀为他刺探情报,更是代表着正始帝,出入简便。
莫惊春甚至知道,公冶启早前就有了要创办一个独立于司法外的、只听从他号令的隐秘机构,可最终还是没有成形。
还是源自于帝王对自身的认知。
莫惊春还记得那时候公冶启似笑非笑的模样,“若我是父皇那般人物,就是创办了一个情报刺探的机构,那也不会如何。可若是我……”
那一瞬帝王眼里勃发的嗜血恶意,透着无尽凶残。
“怕是太过适合我。”
一个能搅和得朝堂天下风生水起的地方,至少还是不要开创在正始帝这样一个暴君手上。
“暴君?”
莫惊春看向公冶启,蹙眉。
公冶启朗笑,手指眷恋地擦过莫惊春的脸颊,低喃的话如同情|人絮语,“子卿啊,从我踏上帝位开始,整个皇朝,就是风雨飘渺。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压抑忍让,为了让本性不流露罢了。”
这样暴戾恣睢,为所欲为的君王,又怎算得上明君?
“……郎君,郎君?”
墨痕的叫唤,将莫惊春猛地拉回了现在。
莫惊春捏了捏鼻根,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方才你们说,林氏和窦氏,也有了交流?”
墨痕点头,“正是。”
林氏自从林御史开始,早就被莫惊春盯上。
从许夫人手里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借由卫壹的手全数交给正始帝。
如同张家的猛然爆发,帝王最是擅长谋而后动,莫惊春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一次窦原鸣冤鼓,其中或许就有陛下的手笔。
此一敲,掀开了帝王攻讦世家之路。
“……林氏在这时候插一脚,究竟是想帮忙,还是已经预料到了……”莫惊春喃喃自语。
大理寺。
窦原看着步进来的几位官员,其中不乏紫袍,站在前头最认得出来的,就是薛青。
窦原在看到薛青的那瞬间,眼前一亮。
落后一步站在薛青身后的几个官员挤眉弄眼,除了些许妒忌外,倒也没什么表情。偶尔和大理寺合作的时候,这样的眼神他们看过太多太多。
有不少嫌疑犯压根不认得御史台,也不认识刑部官员,可在看到薛青的那瞬间,眼底就会迸发这样的眼神。
像是看到了希望。
最开始他们也曾不满过。
可是次数多了,人就麻木了。
薛青之所以会成为某些人的救世主,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要说不甘,心里多少是有的,可是在看到薛青每一次犀利无比的字句,毫不留情的态度,顿时又觉得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也正是为此,京城纨绔才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再是嚣张,撞到薛青的手里,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大理寺主场,三司会审,其实也没说起来那么严肃正经,与平日官府询问,也并无不同。薛青坐在桌后,看着薛青缓缓说道:“窦原,扶风窦氏出身,你要状告族内欺压寡母,包庇族人一事,呈上来的诉状,本官已经看了。只是唯独一点,你的诉状上却从未提及过,你口中,诉状所写的‘被包庇的族人’究竟是谁?”
轰隆隆——
倾盆大雨盖下,在炎热的夏日算是清凉,可这雨势来得又大又急,一下子盖住了所有声息。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中午,就变作了冰凉寒冷的雨天,黑沉沉的天际布满了乌云,将整个黑天挤得水泄不通。
说是水泄不通,更像是有人捅破了天。
窦氏宅院,窦何童脸色阴沉,背着手站在院里。
院外,齐刷刷站着十来个人,全都在淋着雨。窦何童本该是温和从容的模样,可眼下却如同要生吞了别人。
窦何童生生呼吸,“窦原进了大理寺?”
“正是。”
其实早在窦原状告的当天,他就立刻收到了消息,只是没及时将人给拦下来。在那之后,就像是一直有人盯着那样,不管是光德坊还是大理寺的速度都极快,每一次都早他们一步。
窦庄当天就被窦何童提出来破口大骂。
他早早就让窦庄盯住了窦原。
窦庄心里也委屈,他爹虽让他做事,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跟着窦原,所以他跟进跟出好些天后,自己早就不耐烦了。但是窦庄也不敢明面上违抗窦何童的命令,所以他去找了窦庄,再将自己的身边人派到窦原身边时时回报,那样每天他被问起的时候,就有话说。
窦原不敢不答应。
窦原的父亲窦何明死得早。
如果不是他死得太早,如今窦氏掌权的,未必会是窦何童。如今窦原只能依附在他们手下过活,对窦庄来说,无疑满足了他的自得。
又因为窦原平日里都很好说话,窦庄其实不清楚他爹为何这么看紧他,不过每日的回报,他还是照旧会去做。
一直都是如常。
……所以,偶尔有一两次失误,应该也没什么吧。
第一次出事的时候,窦庄气急败坏地找上窦原,却看到窦原比他还着急,“你们怎么都丢了呢?我在那里找了你们好久。”
一次庙会。
在庙会里走失,其实也正常。
窦庄接受了窦原的这一次说法。
如果他想趁机做什么事情的话,早就可以做了,而不会主动找回来。之后又有偶然的第二次第三次,可是都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这就逐渐让窦庄失去了戒备。
……直到真正出事。
直到窦庄知道窦原真的去光德坊敲响了鸣冤鼓,他父亲第一次在他面前勃然大怒,踹翻了椅子,毫无风度。
窦何童从来都是世家大族的风范,落落大方,进退有度,更是许多人歌颂的大儒。什么时候竟有如此狰狞之态,丑陋的如同山林的野兽?
窦庄一时间有些看不透了。
窦何童却懒得去看他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儿子,他心里只有全然的怒火。
这几日,一直如此。
在听到窦原出现在大理寺后,更是如此。
此刻,窦何童阴森恐怖的视线看着那个正从院外走进来,一身都是干净,全然没有被外面大雨所淋湿的三哥窦何唯。
他已经外出两日,直到今天才回来。
而今日又正好是窦原被大理寺审问的时候。
其实本来是三司会审,可是落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眼里,刑部和御史台其实都不足为惧。
不管是刑部还是御史台,都有他们的人。
唯独大理寺。
大理寺如此重要的地方,也有一二世家出身的官员,可是大理寺卿却偏偏是薛青。
薛青这个人看着冷漠淡定,僵硬漠然,可实际上他就是一条疯狗。他心里自有他的道法,有他的坚持,一旦任何人拦在他的路上,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人撕碎。不管前头究竟是王公大臣还是世家大族,依照法律,有罪,便是有罪。
这样的人才,正始帝究竟是从哪挖出来的?
如果没有正始帝,薛青绝对走不到今日这步。
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会被豺狼虎豹撕的粉碎,即便他一人有再强的力量,也抵不过这朗朗青天之上的乌云。
“三哥,可算是回来了。”
窦何童心里有气,说话也有些夹枪带棒,原本儒雅的气派全然化为阴森。
他如果只凭着和气的做派,是掌控不了整个扶风窦氏的。
只不过他虽然是扶风窦氏的掌门人,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算不过眼前的窦何唯,当年若是三哥与他一同争夺这个位置,他也未必能够坐得上来。
因为窦何唯比他更狠。
“不出去,怎么能够逮得住那小子呢?”
窦何童被他的话说得一愣,微微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随即灵光一闪。
“你抓住席和方了!”
这个小子滑不溜秋,而且身边进出都跟莫府家丁,比从前还要难抓,就算在路上出什么差错,也会被莫府家丁拦了下来,实在难啃。
只见窦何唯淡笑,点了点头。
窦何童舒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他余光撇了那些还站在庭院淋雨的人,硬邦邦说道,“都滚吧。”
等那些人都退了下去,窦何童才看着走进来的窦何唯说道,“既然都抓住了人,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还要再带回来?”
他的语气低沉下去。
“难不成三哥又心软了吗?”
当年如果不是窦何唯要饶过他,现在就不会有眼下的祸患。
不过倒也不晚,只要将席和方抓在手里,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
只要他死了。
死人是不会张口的。
“现在京城是什么情况,你比我还清楚,若是在外面杀了他,岂不就让朝廷将目光都对准了扶风窦氏了吗?”窦何唯不紧不慢说道,仿佛没有被窦何童的怒气所感染。
窦何童:“哼,眼下整个京城又有谁没有把目光放在扶风窦氏上?”
原本他们两人进京就是一个隐秘的事情,除了自家人和寥寥数人外,并无人知晓。可是如今整个京城的目光都投掷到了这里,他们要隐藏行踪就变得难上加难。
这就是窦何童不满窦何唯出去的缘由,不过他好歹是将席和方抓了回来。
“你将人抓在哪里了?”
眼下这个小院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着,就算真的抓到了,人也不可能带回来。
“一个安全的地方。”
窦何唯不紧不慢地说道,“别着急,三天之内他必死无疑,我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让人查出半分迹象,但是,窦原那边得给我盯住了。”
窦何童不满意他说话的态度,不过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窦原确实做出了让他们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的事情,可他们依旧不能杀了窦原。
窦原手上有一个倚仗。
一个从窦何明那一代开始,到现在都没夺回来的倚仗!
…
“你说,席和方失踪了?”
莫惊春刚刚回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得紧蹙眉头。
墨痕有些焦急地舔了舔嘴巴,认真说道,“都查过了,今天中午他按着往时的习惯与几个友人出来吃饭,但是在路上他被一个熟人叫住了,停下来说了一会话,几个同僚也没注意,转身人就不见了。”
“派过去的人呢?”
莫家人可不是吃干饭的。
墨痕说道:“人现在就在外面等着。”
“叫他进来。”
墨痕出去叫人,从外头进来一个看着年岁有些苍老,眼神却因异常精锐的汉子。只见他进来之后,就冲莫惊春行了个抱手礼,苦涩说道,“郎君,实在是对不住,没看好人。”
莫惊春倒是没料到轮到的人居然是莫三。
他曾经训练过年幼的莫惊春拳脚功夫,勉强也算是半师。
莫惊春:“日防夜防,防不住也总归没辙。三师傅,你且说说看吧。”
莫三听到三师傅这个称谓,眼里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今日那个小郎君被熟人叫住的时候,我是在旁等候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人说了什么,又一起看向我,而后那小郎君就让我走得远了一些。”
莫三虽然应了,但是也没有走得多远,而是停留在巷子口,只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距离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够及时救人。
只是没想到凭空吹来一阵风,无数的灰尘粉末扑上了他的眼睛,疼得他惨叫了几声,等他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莫三笃定地说道:“对付我,至少得有两个人。一人鼓风一人撒尘,小郎君的熟人再一个,而后要将郎君无声无息带走,至少还得有两个人。”在那之后他紧急追了上去,却没找到半点痕迹。
负责此事的那个人心思缜密,甚至已经踩点好了这地方的环境,还考虑到了动手和撤退所需要的时间和地形。
席和方会被带走不亏,至少针对他的人几乎是布下天罗地网,而莫惊春又不可能让十几个人跟着。
席和方还是一个翰林院的普通学子,这样大动干戈只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不对!
莫惊春猛地反应过来,虽然席和方明面上身边只有他派去的人,可是私底下正始帝不可能不派人盯着他。
正始帝的暗卫,神出鬼没,莫惊春算是领教过了。
如果有这样的人盯着,怎么可能任由席和方被人抓住?
除非这正是正始帝的目的。
这些天来,莫惊春每日都会进宫,时间一般是中午。他进宫一般都没什么事情,只是看着陛下批改奏折,到了点就麻溜出宫去。
至于别的事情,都已经得了老太医的殷殷劝阻,难不成他们还能抛开医嘱,肆意妄为?
帝王是不在乎,可是莫惊春要脸。
老太医每隔两三天就给他们诊脉一次,并且随时更改药方,莫惊春可不敢再惹他知道点什么。
除了张家的事情,正始帝并未表露出什么。席和方的事情,难道……他还没有想完此事,就见卫壹匆匆从外面赶了进来。
卫壹仓促说道,“郎君,那位现在正在姬府。”
莫惊春愣了愣,才想起来姬府乃东府。
他狐疑蹙眉,“眼下不年不节,也没什么事情,他出宫做甚?”
卫壹只是苦笑着,问了他也不知道,谁能知道那位陛下心里所想?
莫惊春敛眉,沉思了片刻,“吩咐外面,备马车。”尽管大嫂并不希望莫惊春与正始帝见面,可这对于君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如今正始帝蓦然出宫,再加上席和方的事情,莫惊春到底想要个答案。
他也不是善意没处花,只是席和方是他眼睁睁看着走过来的人,若是这么轻易就死了,岂不可惜?
莫惊春在里屋更换衣衫的时候,墨痕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卫壹,那眼神并不明显,但是卫壹还是感觉到了。
卫壹:“你想说什么?”
墨痕:“你做了什么?”
卫壹苦笑:“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墨痕不信。
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做,为何大夫人会让他日夜盯着卫壹?
若不是莫惊春私底下嘱咐墨痕做做样子就行,现在他就会寸步不离跟着卫壹。
卫壹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后,他突然竖起一只大拇指点了点上面。
墨痕脸色骤变,看了眼卫壹,又看了眼身后紧闭的门窗,再慢吞吞转了回来,僵硬不动。
他已经说服自己忘记那件事情了。
他看也不看卫壹,嘴巴喃喃说道,“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卫壹却不知道是和他杆上了还是怎么了,坚定地说道:“不,你知道。所以,我怀疑大夫人也……”
墨痕已经在心里脑补了一出极其复杂狗血的剧情。
他实在不想卫壹和他重复。
墨痕心累地说道:“别说了,你什么都别说了,就当做那是个外室……”
他一时失言,就将从前的话吐露出来。
卫壹耸然一惊,猛地看了过来。
没想到啊,原来墨痕才是他们中胆子最大的那一个。
居然敢把皇帝当外室?!
墨痕的脸色很难看。
他想把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吃进去,只是还没等他找补,就听到莫惊春从里面打开门,奇怪地挑眉,“外室,什么外室?”
还没开门就听到他们嘀嘀咕咕说话的声音。
卫壹忍俊不禁,“墨痕在编排您在外面有外室。”
墨痕着急了,忙辩白说道:“我没有!”
外室?
莫惊春挑眉,一下子想到眼下在东府上的人。
他将外室和公冶启套在一起,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
罢了,这样的好“外室”,他可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