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文理院
-九昭从小跟着爷爷走南闯北的,身体倍儿棒,哪里需要什么修整。两日以后,就去文理院报道了。
-春日的绿意不必多说,年轻的学子们也不遑多让,盎然的生机让整个文理院不仅没有想象之中的严肃枯燥,反而气氛特别的轻松活泼。
张九昭梳着两个学童髻,一左一右系了两条红色的绸带,本来十分灵动的脸上却是呆滞的神情,她伫立在文理院门口的石阶前,小手错来搓去。
-她从未上过学堂,认识的字也不多。爷爷说过,学堂能教给她的,爷爷都能教,所以她的童年都在跟妖怪和符咒打交道。头一次要面对许多的同龄人,与他们一同读书论道,九昭心里头着实有些紧张。
总要踏出第一步的。
这么想着,她终于踏上了石阶。脚下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路旁种着翠绿的竹子,郁郁葱葱,树影婆娑。穿过这条小路后没多久,她就到达了上课的长亭。
长亭内摆放着十几张石凳,学子们的前方有一张大木桌,比他们各自面前的案牍要高大许多。教课的老先生正伏在桌前,手中在正书写着什么。
-张九昭没有出声,静悄悄的走到了最后方一张无人的石凳旁,坐了下来。于此同时,教课先生刚好落笔,抬起头向她望去。
-“是国师府的四小姐吧”
-闻言,各位学子都扭过头来看她,九昭又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轻轻说了声:“是”
在张家她排老九,但作为国师的千金,她排行老四。
-见她局促,老先生便没有让她向其他学子们介绍自己,而是替她说道:“张九昭自今日起就是你们的同窗了,日后要多多照拂才是。”
-“是。”底下的学生们异口同声,毕恭毕敬的应答。
而张九昭斜前方的女孩则回过头,挤眉弄眼的朝她着笑。
九昭坐下后,发觉大家都时不时的偷看她,她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脸,难道今天忘记洗脸了?
今日先生讲了道德经,九昭听得云里雾里,放课后还来不及做功课,就被先前那个朝她挤眉弄眼的女孩拍了肩膀打断。
-“九昭妹妹,你学的可好?”
-阿九抬起头,疑惑的回应:“你是?”见状,女孩哈哈大笑起来:“瞧我,都忘了,你还不认识我呢。前两天你来的时候我还在姥姥家中做客,昨儿晚上才回的府上。不过我可是听张思卿说啦,妹妹你潇洒又可爱。哈哈,我终于也能过把姐姐的瘾啦!”说完女孩自顾自的大笑起来。红色发带上的银铃丁丁作响,伴着她的笑声,十分悦耳。
原来这人竟是张九昭的另一位姐姐,张道成的三女儿张止鸳。
-没由来的,九昭看到她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便欢喜的轻轻唤她:“三姐姐好。”
-张止鸳心中更是欢喜,不管在府里还是学堂,她都是最小的那一个,平日里被教训都不能有怨言,不然会被爹爹训斥的更加狗血喷头。
这回九昭来了,虽然她娘亲非常厌恶,但她和姐姐却都很为此高兴。
-“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张思卿缓缓走了过来,说着还轻轻的咳了几声,春天到了,她总是容易在这个时节生病,但这却并不能影响她旺盛的好奇心:“和捉妖有关的吗?”
-张止鸳装作嫌弃的说:“你这药罐子老是关心捉妖的事做什么,听再多故事你也捉不了妖。”张止鸳也不生气,笑着掐了一下她的脸,教训到:“又无理冒犯家姐,小心我到爹爹那告你的状。”
-张止鸳听了立即撒娇求饶,在张思卿表示不再计较过后,又闪电似的变回了愉悦的模样。
-阿九看着姐妹俩打闹,不禁笑了起来,心中由衷的羡慕。
他们两姐妹可真好,和调皮捣蛋的臭十荒一点儿都不一样。
想到未来和她们一起生活,加上爷爷和十荒也都会留在这里,阿九开始觉得,来到云都,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了。
国师府里,除了已经嫁人的大姐,就只有大哥张寻宗素未谋面了,不知道是不是也和面前的妙人姐姐们一样好相处。
阿九正沉浸在对未来的无限幻想中,忽然被路过的同窗吸引了注意力。那人不知怎么的,书本散落了一地。
阿九很自然的蹲下帮他去捡,一不小心就在伸手时碰到了他的手。
只见那人像被雷击中一般猛的弹开,大惊失色。
“你怎么了?”
那人瞪大眼睛看着阿九:“男,男女授受不亲。”说完就捡起书顿鬼似的跑开了。
阿九一头雾水,心想不就碰了他的手一下,至于这么大反应嘛。
就听张止鸢扑哧一声,“你别见怪,那是中书令家的傻儿子。”
张思卿急忙做噤声状:“嘘……”
“他是个……”阿九指了指脑袋:“痴儿?”
“差不多,他读书快要把自己读傻了。”张纸鸢翻了个白眼。
张思卿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无奈到:“小心惹祸上身。”
张纸鸢却不以为意:“怕什么,他连跟我说句话都不敢,能做什么呀。”
思卿不想跟她争论,转而对阿九说。“刚才那位同窗的名字叫元处安,他很有才识的,就是平日古板了些,也不太爱说话。”
阿九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有她这样东跑西颠的女子,自然也会有内向寡言的男子。
“思卿妹妹,方才先生夸赞你的书法娟秀而有风骨,在下十分钦佩,不知可否指点一二?”一个面如冠玉,颇有些颜色的男子忽然走到几人面前开口。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张纸鸢便插在了二人中间,插着腰昂起下巴道。“你干什么离我姐姐这么近,还思卿妹妹,我呸!登徒子!”
“你休要胡说。我只是想同思卿妹妹论道。”
“哼。那你怎么不问问我。”
“问你?”那男子见张止鸢蛮横无理,一副无语凝噎的样子,也不打算同她争论,转而对阿九说:“九昭妹妹,在下陆远之,我父亲同国师大人算是旧交,我们以后也是同窗了,若有什么需要,支会我一声便是。”
张九昭还没有说话,张纸鸢便跳起来恶狠狠道:“你干什么叫的这么亲热啊,我妹妹不想认识你,我警告你啊陆远之,你给我圆润的走远一点。”
“张止鸳你怎么每次看到我就像个斗鸡一样,我哪里得罪你了。”
“你吵到了我的眼睛。”
张纸鸢凑近他,昂头挑衅。
张思卿看着这两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悄悄凑到九昭身边耳语道:“你不用管他们,他们两个一日不拌嘴浑身都不舒服的。”
“咳咳。”
夫子的声音一响起,众人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起书,方才的乱象仿佛只是阿九的幻觉一样。
阿九也翻开书,爷爷教过她识字,这书中的字每一个她都认得,可合起来就不只是什么意思了。
她努力听讲,却越听越困,没过一会儿,就和周公见面去了。
没过几日,九昭就对文理院腻烦了。
听老先生讲学实在是无聊,而且除了姐姐们以外,也没有人同她交朋友。
那些公子小姐们平日除了谈学问,就是聊一些她一点都不了解的娇奢雅好,她跟本插不进话。要不是受大家喜爱的思卿姐姐总是伴她左右,估计她直接就变成透明人了。
初来乍到的张九昭心空无物,当然不会明白这些同窗间的交往亲疏可是要看门第出身的。而她一个蛮荒之地来的庶女,是被大家天然排斥的。
张九昭拖着下巴望着远处的竹林出神,开始怀念在琰州的生活。那里的日子虽比不上在国师府荣华富贵,可身边的人却都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的。
琰州城的老百姓奉张有道如神明一般,对她这个孙女儿也爱屋及乌,众星捧月般的宠爱。
太无聊了,太无聊了,先生讲的东西都太无聊了,什么什么圣人书,我看是瞌睡咒还差不多。
“张九昭!”
“啊!”
张九昭被先生猛然间拉回现实,差点都没坐稳石凳。
夫子对待学生一向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因为她初来乍到就放松对她的管教。
可是让她写个字吧,难看的像是鬼画符一样,平时里听讲学还总是出神,看来,他有必要亲自去张国师那好好告上一状了。
先生拿着书卷,盯着她,缓缓踱步。
“你给我说说,我刚才讲的是什么?”
“在讲……在讲……”
阿九朝七姐张思卿投去求救的目光,但胆小的思卿却只敢用口型来暗示她,见她猜不出来也只有干着急而已。
而胆子大的止鸳则在另一旁一脸同情的看着她,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下可完蛋了……不如……
阿九突然灵机一动,从口袋摸出随身携带的火光符,往边上悄悄一扔,莫念口诀而后叫道:“呀!着火了!”,然后趁乱一溜烟的溜到了一旁,看着学生们都乱成一团以后,心满意足的溜了。
火光符是用来照明的,并不是真的火,不会伤到人或者烧起来的,片刻之后自己就会消失。
溜出文理院的阿九心情大好,蹦蹦跳跳的来到了附近的清湖边。
不用上课啦。那来捉鱼好了。
可她刚坐到地上,撸起袖子,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裙子呢,况且这清河也不比琰州农田间的小河流,不知道深浅。
算了,改日在抓。
今日做些什么好呢?
阿九掏出所剩不多的火光符,有些心疼的嘀咕:“这符着实用的有些快啊,上次爷爷可是一次给了十张呢。”
还别说,这东西还真是好用,到处都用得上,只是可惜自己还不会画。虽说以后还可以再找爷爷求,却不是长久之计啊。
-阿九托腮思索着。
画符好难,而且很麻烦,若是能学会御火术就好了,那便能够一劳用逸了!
-她下定决心般的,自顾自点了点头。若是爷爷知道了自己今日逃学是为了学御火术,他老人家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阿九兴冲冲的回到了天师府,看门的卫兵还来不及纳闷,就已经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张有道平日里不跟张夫人作对的时候,就呆在花园里晒晒太阳,时不时的还去大街上转悠着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现在这个时辰,市集还没开,阿九笃定他一定在院子里。
果不其然,刚跨过清荷院门,就看见爷爷正躺在蒲椅上,打着鼾呢。
她灵机一动,又出去买了只爷爷平日里最喜欢的荷叶鸡,再重新回到院子里,在他老人家头上悬着荷叶鸡,勾着他醒来。
只见张有道停了鼾声,吸了吸鼻子,忽然睁大了眼睛:“玉山坊的荷叶鸡!这个时辰,你怎么买来的。”
阿九把荷叶鸡藏在身后,得意的说道:“我和那大厨交上朋友了。”
“胡说八道。”
见爷爷压根不信,阿九只好说出了实话:“好啦,我只是让阿打小小的吓唬了他一下,他便拿我当神仙一样,我可没有逼他啊爷爷……哎呦”
张有道狠狠的在她头上敲了一暴栗。
这个小兔崽子,又仗术欺人了,以后还得了吗
“我是这么教你的嘛?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你是想气死我吗”
“九昭知错了……”阿九连忙假装委屈求饶。
张有道背过手,认真审视了她一番:“真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把荷叶鸡拿来吧。”
“哦……”阿九刚想递出去,又连忙收回来“不对。爷爷,这可是错误行动产下的结果,爷爷不能吃。”
“哎?小兔崽子还学会套路你爷爷了,我偏要吃。”说着,便要去抓,两人一抓一躲,好生热闹。
“爷爷,不用费劲抓我,你想吃也行,教我御火术吧。”
张有道闻言停住了脚步,瞅了瞅阿九,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居然主动要学术法,这小懒虫今日是怎么了,吃错药啦。
“我不是教了你画御火符吗?”
“哎呦,画符太麻烦了,一百张也不准出一张能用的,还是御火术好,爷爷,你就教我嘛”说着,主动凑近张有道,撒娇的摇了摇他的手臂。
“好啦,爷爷当然是想教你的,不过术法耗神,你要想学可不能怕累。”
“好的!”
“那明日放课后来找爷爷,爷爷教你。”说着,取过荷叶鸡,剥开荷叶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放学?对!现在还没到晌午,她怎么就回来了!这个死丫头!
“九丫头!你逃学!”张有道一通嘶吼,却发现院子里早就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