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通达镇
李狗七觉得师兄最要命的缺点便是过于优柔。
先前在泽源城面对王萍公婆的刁难，张继尘一味低头，不想，也不愿去想别的办法解决，其后李狗七出马，几句狠话轻松摆平。
再后来，他们街上遭到王饼安排的碰瓷，张继尘直接将碰瓷的孩童揽在了怀里，也不想别人养出来的小混混会不会在他怀里掏刀子捅他。
还有捕头马冬及，这人几乎骑到他们脑袋上撒尿了，张继尘展露出来的仍是柔态，似乎完全忘记自己是个身手了得的武者。
一味的优柔不是好事，这是李狗七从泽源城街上悟出来的。
当初一旦老爹李德亮碰瓷功成，他要上去抱着苦主的腿哭，还要大声嚷嚷要对方赔钱，随后苦主态度柔弱，他们会多要钱，苦主态度强硬，他们则会见到好处就收手，还有有时候碰到不好惹的主儿，干脆直接跑开。
抱腿哭，大声嚷嚷要赔钱，多要钱，见势不妙撒腿跑……这些都是生存之道，该软的时候要软，该硬的时候要果决。
老爹李德亮当初玩的明白，活得也算潇洒，有银子去赌坊和青楼挥霍，已远比大多数城中的苦哈哈强上许多。
“师兄必须做出一些改变，否则早晚吃大亏。”
李狗七如此想着，继续与张继尘、王萍二人向南行。
接下来的几天无风无雨，也没遇到谷辛双狼这等亡命徒，只是有些颠簸劳累，李狗七师兄弟二人还好，王萍的气色却是越来越差，所以他们决定寻个地方歇息两三日。
还俗八天后的傍晚，三人来到了齐朗南部名镇——通达镇。
此镇如其名，周遭百里无山无水一片平坦，三条宽阔的前朝官道于此地交汇，通达四方，镇中街道上可闻南北口音，可见模样各异的商队和江湖客。
一进通达镇，李狗七三人便看花了眼。
这哪里是镇子，明明比泽源城还要繁华数倍！
抬眼灯火通明，酒肆客栈青楼遍地林立，形形色色的人影进进出出，亦多见贩卖各地奇货的铺子，耳畔喧闹无比，小摊小贩和店铺店家站在路旁大声吆喝，摆放喊卖的尽是些李狗七不曾听过的物件。
然而，几天行程已令王萍疲惫不堪，与举目四望的李狗七和张继尘二人精神气相差甚远，师兄弟为照顾她的感受，强忍好奇之心寻了处门头简单的客栈。
门头简单的客栈，客房一定便宜，这是李狗七建议入住隆发客栈的理由。
隆发客栈是一处三层木楼，一层为客人吃饭喝酒的大厅，二三层则是甲乙丙三等客栈，共计十六间。
大厅喧闹，大声交谈饮酒者占了八成，李狗七三人穿着打扮寻常，一身风尘，进到并未引起任何瞩目，唯有青衣伙计上前招呼。
“客官您请！”青衣伙计笑脸相迎，“三位住店还是吃饭？”
张继尘看向王萍面带询问之色，脸颊有些发黄的王萍轻声说：“拿到房里吃里吧。”
“嗯。”张继尘应了声，转头对客栈伙计说：“三间房。”
闻言，王萍嘴唇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息还是垂下头没有吱声。
“好嘞。”客栈伙计可没留意王萍的细微举动，大大咧咧介绍起了费用：“客官，甲等房二十个铜板，乙等房十个铜板，丙等房五个铜板！”
张继尘目光又来到李狗七身上，师傅赠的盘缠一人一人，此时余下两块银锭虽在张继尘身上，但属于他的部分已全数交到了王萍公婆手里，如今剩下的全是李狗七说了算。
客栈伙计见张继尘做什么事都要询问另外二人意思，似乎在三人里地位最低，故此直接白了张继尘一眼，随后笑呵呵走到李狗七面前，谄笑道：“客官，甲乙丙住哪等？”
“哈哈哈，师兄不必如此让着小弟。”李狗七笑着拍拍张继尘后背，转头对客栈伙计说道：“我住乙等，他俩住甲等，晚上吃太多不舒服。”
语气一顿，李狗七猛地对客栈伙计瞪起了眼睛，“上两样拿手小菜送到我师兄房里，胆敢怠慢，拿你是问！”
伙计惶恐，连忙回到张继尘身前“哎哟，贵客见谅！”他一边哈腰一边赔笑，“稍后还请上楼，上面的伙计会替你们安排房间。”说完，小跑到楼梯口高声道：“贵客三位！”
相较于入住甲乙等客房是否铺张的问题，客栈伙计的举动更令张继尘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伙计会对自己表现出歉意，只好皱眉问李狗七：“这是为何？”
李狗七搂着他径直朝楼梯走去，低声道：“他刚才轻视了师兄，我故意自己挑乙等客房，给你和嫂嫂选甲等客房，又用拿眼瞪他，为的就是让他明白谁大谁小。”他交友本着一个原则，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方才客栈伙计白了师兄一眼，他看在眼里，不爽于心头，故此才费了点点心思与口舌。
师弟的举动让张继尘心窝生暖，温声道：“你师兄我宣法时什么人没见过，方才不过小事而已，师弟日后不必如此劳心。”
不等李狗七回答，王萍轻哼一声，一双杏目直勾勾瞅着张继尘的脸庞道：“小七哪是喜欢劳心啊，他是看你莫名受气心里不舒服，你呀，真是榆木脑袋，一点也看不透旁人心思。”
闻言，李狗七低头一笑，而张继尘则是没听出王萍言语里的暗意，一脸好奇的问李狗七：“先前在寺中时不知道师弟如此通于世故，什么时候学来的？”
“泽源城的小巷子里。”李狗七平静的说。
早些年的破庙生活，不仅仅有苦，还让他发现了其他味道，所有味道混在一起便是所谓的世故，比如，他年幼时看不明白李德亮的脸色，猜不到对方心思便会挨打受骂，所以他才注意到了客栈伙计脸上的细微变化。
有些时候李狗七会庆幸自己熬过了那段没有光亮的日子，并得到了磨炼与成长，但他从不对破庙里的人和事心存敬意与感谢。
烂人就是烂人，苦日子，他娘的就是苦日子，统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过后回味深思别有一番滋味，李狗七却再也不想多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