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王兄有恙
沿着小路一直走，越走越往深处去，林中的烟瘴也越来越大，看来呼救的人是真的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等走得近了，牟桐才发现，原来被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虽然隔着还有些距离，但是近处看时烟瘴没有那么浓，所以大体看得出来。
牟桐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三个人，个个衣着华贵，气度不俗。
一个面若冠玉，眉如远山，一身玄色长衫配着腰间宝剑，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虽然英气逼人，但牟桐总隐隐觉得这人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文雅之气。不过，这人也确实生的貌美，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
一个纤瘦文弱，面色苍白，昏迷不醒，傻子也知道这人多半是个病秧子，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却是一个谪仙般的人物，俊美出尘，也许就是因为这种病态，所以才多了几分娇弱。
还有一个虎背熊腰，剑眉星目，身持利器，看起来更像是个保镖，身上隐隐泛着一种杀气，显然是久经沙场之人。这人外貌虽然显得老成些，但实际年纪应该也还不到三十岁，呼救的正是这个人。
虎背熊腰的汉子看到有人朝他们这边走过来，顿时喜出望外，更加大声地呼叫着，却被那个腰配宝剑的人拦了下来。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咕了些什么，牟桐没有听清楚，只隐约猜到他们并不仅仅是误入密林的普通老百姓。
牟桐策马来到三人跟前，翻身下马，那利落的身手连那虎背熊腰的汉子都惊了一惊，心里暗暗叹道：有苏部落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有如此身手，实在是不得不叫人忌惮。
玄衣男子则只是盯着牟桐的眼睛看了许久，仿佛是想要确认些什么，却又无法真的确定到底是不是，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来自朝歌城？”
“不是。”别说她牟桐来到这里不过才一个月左右，养好了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伤之后还没多久，根本就没有机会出去转悠，就算是以前的苏妲己也从没有踏出过怀邑郡半步。牟桐被那人盯得浑身不舒服，索性便不再看他。最奇怪的是，她竟然有一种跟那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她绝对可以对天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牟桐缓了缓神，不再理他，朝着斜倚在树下昏迷不醒的人走去。
见牟桐有心救治病人，玄衣男子也就暂时按耐住心中的疑问，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紧跟着过去扶着病人，神色十分着急，应该是关系很好，感情深厚吧。
牟桐蹲下身来探了探脉象，真是弱的可以，经脉不通，体内郁结，身子虚乏。加之林中湿气，又有浓浓的烟瘴，所以才撑不住昏了过去。这人看上去二十多岁了，能长这么大，活这么久，也真是难为他了，看来背后另有高人为其医治。念及此，牟桐也不好再多插手，否则乱了药理就不好了。所以，只是指尖轻轻用力，点了那人身上的几处穴位，然后让他自然苏醒。
玄衣男子看到这一幕，心里又是一惊，这指法，这手势，分明跟那个人一模一样，他绝对不会看错。以前那人治病救人的时候也是这套指法，这种手势。于是再次忍不住出声问道：“姑娘真的没有去过朝歌吗？”
牟桐闻言身形一顿，心里好生奇怪，于是道：“没去过就是没去过喽，你这人真是奇怪。”
玄衣男子也知道是自己唐突了，抱歉道：“是在下无礼了，还请姑娘勿怪。只不过，姑娘的眼睛确实长得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牟桐道：“你这人果真无礼，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姑娘姓名的？”
虎背熊腰的汉子见牟桐如此对自家主子不敬，正欲发作，却被玄衣男子拦住。玄衣男子道：“确实是在下莽撞，姑娘勿怪。只不过相逢自是有缘，在下想与姑娘交个朋友。”
牟桐见那人神色诚恳，于是道：“我姓苏。”不觉间，牟桐已然承认了自己苏妲己的身份。
“姓苏吗？”玄衣男子自语道，似是有些奇怪。
牟桐笑道：“当然。这里是怀邑郡地界，乃是有苏部落的封地，少有像公子这样的外人入内。世人皆知有苏部落从无外姓之人，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自然是姓苏了。”
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玄衣男子念叨了两句，可还是不甘心地问道：“难道竟从未出去过吗？”
“是。”牟桐看他那副样子竟无端生出了同情，实在是不忍伤他的心，但是她是真的从来没有去过怀邑郡以外的地方。牟桐蹙了蹙眉，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虎背熊腰的男子此刻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对劲，上前问道：“二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玄衣男子草草地应付了一声。
“咳咳咳……”这时，靠在树下的人终于醒了过来，面色也稍微好看了些，不像方才那样惨白，有了一丝血色。
“王兄，你感觉怎么样了？”见到树下的男子醒来，玄衣男子紧张地问道，然后慢慢扶他起来。
“我感觉好多了，你不用担心。”虚弱的人说着无力的话，任谁都不会相信他口中所说的好多了。虽然现在是站起来了，但是大半个身子都是靠在玄衣男子身上，根本站不稳。
“这位姑娘是？”那人站起身来之后扫了一眼，发现在场的人多了一个，不禁出声询问。
“这位是有苏部落的苏姑娘。”玄衣男子介绍道。
“苏姑娘？”这位“王兄”自然也是发现了牟桐与那个人的眉眼十分相似，不禁一时愣住了，怎么竟是姓苏呢？
牟桐也发现了这位病怏怏公子眼中的一抹异样，似乎对于自己的姓氏很是不解。牟桐心里就奇怪了，难道自己姓苏还碍着他们什么事情了吗？
“感谢苏姑娘为王兄治病，我看苏姑娘医术非凡，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苏姑娘能否——”
“不能。”不等玄衣男子把话说完，牟桐便斩钉截铁地决绝了他。不管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自己都不想跟他们这里的任何人再扯上任何关系。
“姑娘都没有听我把话说完，怎知我的用意？”
“不管你今日说什么，我都不会随你同往，也不想跟你们扯上任何关系。看公子的这身衣着华贵，想来不是王孙贵胄，就是富商大贾，天下良医无数，也不缺我一个，公子又何必在我一个小小的牧女身上浪费精力呢？”
玄衣男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这位“王兄”拦了下来。“王兄”弱弱地道：“原来是姑娘救了我，真是多谢了。”
“不过举手之劳，公子言重了。再拖下去恐怕天都要黑了，我送你们出去吧。”
“如此，多谢姑娘了。”
“跟我走吧。”
因为他们三个都是步行来的，牟桐也不好再上马去，只能在前面牵着马领路。本来牟桐看那位“王兄”身子弱，想让他骑马代步，却被他婉言拒绝了，只由另外两人扶着慢慢走。所以，牟桐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放慢步子。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骑着这匹大白马走，出去之后再问自己借马，或者是买马，自己都免不了要跟他们再纠缠一会儿。马儿要是被他们骑走，自己回去不好交代，也会连累木真那孩子受罚；可若是他们开口借了，自己不给又显得自己小气，不通人情。既然他不愿意骑，牟桐也乐得省心。
四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一句话都没有，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和马儿的马蹄声在林中回荡着，还有就是“王兄”不时的几声咳嗽，但也是刻意把声音压的很低，仿佛稍微大点儿声就能惊跑了前面的领路人，气氛甚是尴尬。
走着走着，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苏姑娘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虽然玄衣男子明知这样问十分不礼貌，但是那个人从来也是拿面纱遮面的。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连父亲也无缘得见。
牟桐闻言一愣，本来用布遮面是怕碰到族人们被认出来，到时候又要惹出一些麻烦，可被困的既然不是族人，也就用不着再戴着，倒是忘记摘了。于是，便随手扯了下来，道：“方才小憩的时候怕有蚊虫，所以在脸上蒙了块布，听到你们在呼救我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倒是忘了脸上还有块布。”
“原来是这样。”玄衣男子的眼里划过一丝失望，“王兄”的失望之色则没有那么明显。再仔细地看了看牟桐的面孔，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确实是比那个人年轻了许多。戴着面纱反而看着更像些，摘了面纱，则看起来没那么像了。可她方才施救的情形却是做不得假的，小小年纪有此医术，也是一件值得让人怀疑的事情。
又走了一段，众人便看到了林子外面的大道，外面阳光明媚，天朗气清，不似林子里这般瘴气逼人，阴森可怖。
牟桐止步，道：“好了，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自己回去吧。”说完牟桐便掉头往林子里走去。没走几步，却又停下步子走了回来。牟桐来到那位“王兄”跟前，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递给他，道：“既然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这个就留给你吧。虽然这东西治标不治本，但有总好过没有。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就多闻闻，可以让你好受些，要是贵府上的医师觉得有什么不妥，你回头扔了便是。”
“王兄”接过来那东西，是个药囊，触手微凉，却很舒服，散发着清幽的药香。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香气袭人，顿时感觉身子轻了许多，脑袋也没有那么沉了，见效神速。于是道：“多谢苏姑娘了。”
其实这药囊本是牟桐自己做来熏帐子的，因为她住的帐子最是靠近淮水边，所以蚊虫最多。她便做了好些这样的药囊放在帐子里，还给姒己那小丫头送了几个过去，小丫头知道这药囊的功用之后简直是欢呼的手舞足蹈。这次来树林子里她随手拿了两个，为的也是它的这点效用。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清神明目的效果，可以缓解胸闷之症。只是没想到刚好碰上了这样一个病人，反正自己那里还有好多，索性就送他一个又何妨？
见“王兄”收好了药囊，牟桐再次转身离去。
看着牟桐离去的背影，真的是像极了那个人，玄衣男子犹豫再三还是喊了一声：“苏姑娘。”
“这位公子还有什么事吗？”牟桐转过身来。
“实不相瞒，我等此行就是为了姑娘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