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所谓命运，就是教人放手（6）
“妞儿，爷我今晚专门给你烤了两只鸡！一只美式的，一只中式的。”明明抱着张牙舞爪的海神，珠珠倒是一脸自如。海神虽信誓旦旦地想要抓珠珠的脸，但珠珠的每一个动作都似乎在无意间躲开了海神的进攻。
这恐怕就是长期带孩子练出来的功夫吧，真可谓是无招胜有招……
“让我猜猜，你在家烤了一只鸡，姐夫下班路上又带回来一只烤鸡。”
“聪明很多时候是一种非常不讨人喜欢的品格。”珠珠撇着嘴说。
“这不是聪明，是我了解你们。”
“还是不够了解他们俩，他们俩还打赌你更爱吃哪种烤鸡呢！”珠珠的母亲一边摆好碗筷，一面笑嘻嘻地说。
“妈！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珠珠抱着孩子娇嗔道。
“不算两个孩子，咱们四口人吃两只烤鸡也太夸张了，反正都没有外人，不如各切一半吧！”我看着桌子上两只烤鸡，还有一桌子的其他菜肴，又看看桌子周围的四套餐具，提议道。
“我早就这么说了，她俩不让！非得等你来了再说！”伯母在旁边附和着。
很久没有与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家里饭了，一下子竟然有一点不适应，特别紧张，坐在饭桌前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是举起筷子呢，还是先喝口水呢，是端着碗吃饭呢，还是不端碗吃饭呢……
珠珠似乎看出了我的拘谨，在我后背拍了几下说：“想什么呢，几天不见连饭都不会吃了，我现在天天喂孩子吃饭都烦死了，可不想再喂你这个大孩子了。赶紧自个儿拿筷子吃！给自己加个大鸡腿！在爷这，鸡腿永远是你的！”
听珠珠这么说，顿时感觉很温暖、很安心，眼泪都快出来了。
于是我伸出筷子，毫不客气地将完整的大鸡腿一整个加进了自己碗里。
“看晚晚吃鸡的样子，总会联想到那种小青蛙，平时看着平平无奇，捕食的时候嘴却能张得特别大！让人很惊讶这么小的东西怎么能张这么大的嘴，吃这么大个东西。”姐夫说着，脸上挂满了一种家人的笑。我们最初相识的时候就是吃烤鸡，他对我这种秀气的女孩子有偏见，以为我不会吃很多，没想到我一个人几乎又快、又利索、又干净地吃掉了一整只烤鸡，从此就对我刮目相看了。
“晚晚就是烤鸡克星！”珠珠补充道。
“你们别说了，人家都该不好意思吃了，吃啊，别理他们俩。”伯母笑着说。
“她才不会不好意思呢！她在这比在她自己家估计还不会不好意思。”珠珠接着说，眼神深深地看着我。
这个眼神让我几乎有点想哭地冲动，赶忙调整了一下情绪，冲着珠珠说：“那必须的，在我家吃我自己的，在这吃你的，那当然要敞开吃。最好连明天的都吃出来！”
“你爱吃哪个，给你打包带回去呀。”伯母说。
“不用不用！我爱吃得下次再来吃就好啦。”我说。
这一顿饭和珠珠、伯母、姐夫都聊得很舒服、很愉快，心里颇为幸福。
晚饭后，我跟猪猪一起坐到了育婴房里，看着两个孩子在小床里胡乱抓着，把软软的玩具塞进嘴里，再带出长长的一条口水……我似乎只能靠做鬼脸换得两位祖宗的笑颜了。
“来来来，让干妈看看我们长大以后学什么好呢。”珠珠对这婴儿床里的两个祖宗念叨起来。
我尴尬地笑了笑，让她别瞎琢磨，我又不是算命先生，也不是儿童教育学家，她现在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都快走火入魔了，我可不敢乱说了，万一说错了话，耽误了两个孩子的前程，我就真的要成千古罪人了！再者说，我要是有本事能看出来三个月的婴儿未来适合学什么不适合学什么，估计也能赚得钵满盆满了！
“不过，艺术和体育一定都要尝试，如果他们每人都能找到一样自己喜欢的艺术或者体育活动就最好不过了。毕竟，艺术使唯一能连接人间与真理的桥梁，而体育史唯一全球共同的语言，是唯一可以把全世界200多个国家团结在一起，在同一平台上对话的基础。”我扶着下巴说。
珠珠瞪圆了眼睛，良久，感慨一句：“不愧是学哲学的，那堆早教客服要是能说出你这两句话，估计一节课再涨500块钱都会有人报名。”
这一聊起来早教，珠珠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我这才知道，虽然现下两个孩子连坐都不会坐，珠珠却已经计划好孩子半岁时要去接受的智能开发，学游泳、听音乐、练平衡……再然后，根据孩子在尝试不同项目时的反应，决定以后的发展方向……如果孩子的嗅觉灵敏，就去培养调香；如果孩子动手能力强，就去参与机械；如果孩子观察细腻，就培养绘画雕塑；如果孩子耳音精准，就可以成为音乐家……
这样的想法，倒是和我刚刚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加深了珠珠的信念。
自从珠珠怀孕开始，我们之间其实一直有一种渐行渐远的疏离感。她的生活重心从个人的兴趣爱好、事业理想转移至家庭孩子、住房教育。她注册了不知道多少个母婴论坛的账户，天天泡在上面，与其他妈妈们分享孩子吃喝搭配的经验、布置儿童房的经验、存钱买保险的经验、上早教班的经验。曾经最能代表珠珠风格的豪放飒爽四个字，如今被敏感谨慎所替代。凡是关于孩子的事情，她总是会翻来覆去的查阅资料、论证合理性。
我本以为大剌剌的珠珠会是一个心宽的母亲，对待孩子的成长抱以最平常心的态度，承认孩子不是父母的延续，而是单独的生命体，父母只需要在孩子没有独立生存能力之前提供基本的保护和引导，而非为孩子规划理想的人生、树立宏伟的目标。
简单地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句箴言，珠珠也未能免俗的成了它最忠实的信徒。
珠珠说她不能冒这个险，她尤其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冒这个险。即便知道很多早教概念只是个噱头，即便知道那些所谓的智能开发是赤裸裸的陷阱，她也要义无反顾的踩进这个陷阱，把能给孩子的都给他们。珠珠害怕万一的万一，因为她现在的懈怠，她的孩子没能得到理想的未来，她不知道要如何用自己的一辈子惩罚自己、怨恨自己。毕竟人生没有重来一次的选择，她的孩子们只能作为她的孩子在人间走这一遭，她赌不起，她不能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