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邯郸的月光
一位剑神的痛呼传遍了高原，初升的日色里映照着他从未如此惨白的脸色。
他从怀中取来了那朵莲花，一点一点将其炼化成精纯的光点。
欧阳嫣的身体在这光点之中慢慢恢复了血色，可却依旧没有气息。
最后，她成了一具鲜活的尸体，充盈的血肉下却是空空如也。
“嗡嗡嗡。”
低沉的嗡鸣从南方传来，洛白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顾不得许多，反身朝着南方冲去。
大宁的前军已经越过了金山，此刻正朝着几人冲来。
多察的身体不住颤抖，眼前躺着的两个至亲让他有些恍然。
他忍着身上的伤痛，将望北和欧阳嫣拉到了一处巨石后面。
天已经慢慢亮了起来，却是一片雾蒙蒙的白色，看起来像是被遗弃的胭脂。
洛白又一次拔出了剑。
这一次，他没有引动任何真气，仅仅靠着自身的武技和肉身朝着宁军冲去。
霎时间，血光染红了整个大宁的前军，这位剑神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了他们身上。
可一人怎会是一国的对手，无论洛白手中的剑再快，宁军只会越来越多。
他不再恋战，反身回到了妻子的身边。
此刻，因为他的杀戮，宁军暂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眼前擦白的黎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你带着小北往西走，越过西极关隘到中原去，只有到那里，你们才不至于被大军追杀。”
多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悲痛，没让眼泪流下。
“师父，那你怎么办？”
对于自己这个徒弟一向严苛的洛白，此刻却露出了笑脸：“师父要带着师娘去当初证道半神的地方疗伤。”
二人又待了片刻，期间洛白的嘴几次张开想要说些什么。
“那书里是我毕生所学，你想全学会不太容易，学一半就好了。”
说完这句，他背起了自己的妻子径直腾空而起。
“去找寻属于你们的一生吧，天下长路，后会无期！”
这位剑神再一次召唤出了他的神像。
他要再一次将宁军击退，以换取多察和望北逃脱的时间。
他落在大宁阵前，并没有立刻动手。
“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是谁，现在跑还来得及。”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严寒之中只有风穿过铠甲的呜呜声。
“杀！”
不知是谁说出了这句，洛白再一次陷入到众人的包围之中。
大宁的军队实行的乃是残酷的连坐制，前方的兵卒若是作战不利或者叛逃，朝廷就会杀光他们在后方的家人。
正是在这种残酷的制度下，帝国的铁蹄才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对手。
这些兵卒除了和眼前的洛白死磕，本身没有别的选择。
这世道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残酷，并不会因为身份的不同而仁慈。
洛白阻挡了宁军整整半日，望北和多察也成功逃脱出去。
直到夕阳又一次落下，这位半神才从万军之中抽身出去。
此刻的洛白已然是强弩之末，真气已经接近枯竭。
他已经无法飞行，只得在地面上奔走。
在他的身周，是不断飞过的弩箭和扑上来的兵卒。
“嫣嫣，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地方吗？”
洛白一边飞掠，一边和背上早已经没了气息的欧阳嫣低语起来。
“与天下所有的半神不同，我之所以强大除了自身天赋之外，还遇上了一些机缘。”
“在这茫茫雪原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而在大海后面，是一个孤岛。”
“我就是在那里证道半神的。”
二十岁时，洛白已经是吞星境的巅峰。
那时的他身在宫中，被皇帝誉为最年轻的剑仙。
人人都以为他有成神之姿，可一连五年过去，洛白的修为却像是停滞了一般。
这期间，他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当时的公主，也就是欧阳嫣。
虽然皇帝有许多的公主，但这些帝国的掌上明珠都只会被嫁给一些权位深重的门阀势力。
而洛白，虽然武力强大，却也只是一个武夫。
为了阻止洛白娶到璇玑公主欧阳嫣，皇帝说除非他成了半神，不然想都不要想。
就是因为这句话，年轻的剑客背上自己的佩剑朝着天下的北极走去。
无数古籍都说明，北极之上有一个天地元气精纯的小岛。
洛白认为若是到那里证道，必能够一举成功。
这一去就是两年，无数的人都以为他死在了路上。
但两第三年的冬至那天，随着邯郸一声剑鸣，威震天下的剑神就此归来。
“嫣嫣，我带你去那里，就要在那里温养几年，你一定会好的。”
洛白的脸上绽放着笑意。
他爱上欧阳嫣的时候，没有能力娶她。
当他娶她的时候，又被皇帝调去了前线。
终于战争结束了，他虽然兵败，却如愿带着自己的心上人离开了宁岸高耸的宫墙。
在那看起来繁花似锦的宫墙之中，自己连多看她几眼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在离开邯郸的那天月光下，这位越过了千山万水的剑客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世上竟然有如此明媚的女子，她只要一笑，整个世界都似乎黯淡了许多。
随后许多年里，或许是捕鱼儿海山水太好，他们丝毫没有老去的迹象，就这样彼此相守着。
而现在，自己又带着她再一次流浪，就如同邯郸那天的月光。
“洛白！若是你交出气运之人的下落，大宁不仅不会杀你，还会极尽所能救活你的内人。”
此时说话的，乃是一位面无须发的太监。
此人正是宫中的宦官头目，司礼监掌印太监，安泰。
自高楼掌权以后，虽然宦官逐渐势微，但安泰的地位却并没有降低。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此人乃是吞星境。
无论是先帝于行生，还是后来的女帝，对于这位老太监都是恩宠有加。
高楼上位以后，虽然权势滔天，但也不敢将安泰怎么样。
安泰出现在此处，可见大宁对于洛白和北境气运的重视到了何种程度。
“公公多虑了，你们有种就把我杀了，别让我有喘息的功夫，不然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洛白说完，仰天狂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