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告别
自写意进城那一天起，他与洛白就知道这里必将会经历大战。
于是那时起，二人将整座城修修改改，变成了一座湖中的阵法。
“剑神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还是和当年一样快意。”
写意全然不掩饰他的嘲弄，对于洛白这个天下第一剑神，他只觉得有些不值。
洛白虽然有些强大的武力，却没有与之相称的志向。
在见到欧阳嫣的第一眼，这位剑神就已经失去了锐气随后所拥有的修为也仅仅只是多余的修饰罢了。
“先生也没变，和从前一样的脾气。”
二人相对而笑，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那两个孩子都安排好了，此去明都，多加小心。”
写意依旧喝着酒，或许是老了，对于自身的符道和天下的功名，此时的写意已然没有了兴趣。
自给自家徒儿吸收气运以后，写意明显感觉到自身根本的动摇，强大的气运直接冲散了他生命最后的余力。
死亡是那么的近，近到让这个桀骜不驯了一辈子的老人真的开始思考自己的归途。
写意每日醉着酒，生活在那些早就已经远出记忆里。
为了彻底消除洛白和四国气运的威胁，高楼亲命将整个捕鱼儿海南岸军垦，屯兵十万，只为围困洛白。
就算得不到旧国的气运，也不能让其现世。
这样的东西一旦出现在天下人眼前，必然会再次引起一番大乱。
望北有了酒瘾。
在尝了师父的酒后，虽然一开始觉得头晕目眩，辛辣异常，但随即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
他在湖岸边，一边喝着酒，一边在泥滩上抄抄写写。
那些原本生涩的文章在醉酒以后仿佛漂浮了起来，每一个文字都在争先恐后地对少年表达着什么。
桃源的黄昏很美，流云剑上映照着霞光，让整个湖面都变成了五彩色。
望北晕红着脸，忽然对眼前的天地心有所感。
那些赵人的诗句浮现在了他的耳畔，仿佛透过晚霞的天色进入少年的脑海。
他扔掉了酒壶，随意地在地上抄写着。
“嗡。”
一阵低低的嗡鸣响起，在望北的那些字中，居然有了真气的流动。
一阵阵天地元力似乎被他的手笔所吸引，五彩色的霞光居然不断向着少年涌来。
地上长出了绿草，原本只有一片芦苇荡的湖岸迅速变得郁郁葱葱。
“哈哈哈哈！”
少年满身沾着泥污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刻，那些曾经在少年眼中难以理解的文人墨客忽然变得立体起来，几乎一瞬间，望北便理解了他们的愁苦哀思。
“寒！”
少年凌空写出一个字，面前的湖水顿时凝结起来。
写意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这个天资超绝的徒弟心中感到一阵宽慰。
“别玩了。”
望北听闻，顿时收起了手中的动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师父身边。
“师父，你看，我明白了！”
他的脸上兀自带着醉意，正一脸兴奋地对着写意比划。
“知道你厉害了，歇一会儿吧。”
写意的语气没有什么中气，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
“教你到此，为师已然没有什么保留了，天下之大，今后你或许会是比我更强大的符道师。”
写意和自己的徒儿坐在湖岸边，他没有再喝酒，只是不断摩挲着自己的那颗琉璃球。
望北的眼神顿时被自己师父这精美的法器吸引，目光之中满是艳羡。
“别看了，喜欢送你了。”
写意直接将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法器塞进了望北手中，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这下望北的酒顿时醒了一半，他颤巍巍捧着平日里师父都不肯让自己多看一眼的珍宝，有些不敢相信。
没等他反应过来，写意又往他手中塞了一卷羊皮纸。
“这上面是你离开桃源后要用的地图，怎么去中原都已经给你写好了。”
“但要记住一点。”
说到这里，写意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起来。
“在你达到仰观之前，不要贸然进入明都，那是大宁气运所在。”
写意的眸光又一次亮了起来，希望望北今生都能记住这番话。
望北虽然已经陷在醉意里，但还是点了点头。
“师父，你啥都给我了，我一时半会儿又走不了。”
写意叹了口气，而后说道：“很快了。。。很快了。”
这一夜，多察和望北同时被欧阳嫣叫了去。
对于这位被他们称作姨娘的女子，兄弟二人心中俱是心怀感激。
二人都是国破家亡之人，岛上又大多是男人，对于生长中正有悸动的少年心性多数时候并不了解。
于是欧阳嫣就成了他们的娘亲，照料着兄弟二人的饮食生活。
当望北见到欧阳嫣，她却已经病倒在了卧榻之上。
兄弟二人见此，眼中顿时都湿润了起来。
他们都清楚欧阳嫣那一战遭受了什么，更知道姨娘恐怕命不久矣。
只是他都不愿意相信，这城中的一切其实都已经走到了尽头，就算宁军不来，也会慢慢凋零。
“你们两个哭什么？”
欧阳嫣的声音细若游丝，像是一盏随时会熄灭的蜡烛。
见姨娘问起，兄弟二人都默契地强忍泪水没有让它落下。
“夫君给你们都准备了东西，记得走的时候带上。”
“今后，这天下会有许多人想要你们的性命。”
“千万不要手软，谁要杀你们，你先杀了他们！”
说到这里，欧阳嫣的语气顿时有些起伏，顿时便是一阵咳嗽。
望北和多察都沉默着，他们分别和欧阳嫣告了别，而后离开了她的住处。
最后一次走在桃源唯一一条街上，这里大半的房屋都已经空置，曾经在其中居住的人都已经死去。
“来的时候觉得是奇耻大辱，如今反而不想走了。”
多察说道。
他们站在当初周瑾卖饼的那个巷子里，默默咀嚼着这些年来的苦痛。
“你师父没和你告别么？”
望北踢着地上的石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多察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天上游移的月亮。
“师父去明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