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师门恩怨（上）

    傍晚之时，两个姑娘换上师门统一的月白色道袍、戴上发冠，然后共同前往西边山峰的纤云阁而去。

    珏山派共有三处分阁，分别为：纤云阁、双玉阁、霁月阁。每一处都分别由掌门指派导师，前去教导弟子修炼。言儿和齐莺便是纤云阁的弟子，因为她们明日就要启程下山，师门养育教导他们这些弟子这么多年，离别前的一夜，怎么也该同师父和诸位长辈们告辞。

    此时，言儿和齐莺在御剑进入纤云阁之前，有转头一览身后黑夜之中“珏山吐月”的美景，心中突然间感叹起来。

    虽说她们都已下定决心，日后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但到这离别之时终有一丝感慨和留恋。

    如果日后当真不会回心转意、然后没有回来的可能，这便是她们最后一次穿上师门的道袍，然后最后一次瞧着她们最为喜爱的珏山吐月的美景。

    抵达纤云阁之后，她们一道跳上山峰、将宝剑收起踏上阶梯，朝着纤云阁而去。前往之时，顺道同路过的几个同门友好的打了招呼。然后，她们一道悠闲的踏入纤云阁的大殿之中。大殿之中她们的师父钟径真人和其他几位师叔伯、以及掌门人曲前真人，一道在前方高台之上的坐席之中等候着弟子们到来。下方的厅堂之中井然有序的排放着一百个蒲团，其间有些师兄弟姐妹早已来到，在大殿中的蒲团上坐下。

    齐莺和言儿踏入大殿之后见场面有些冷清、淡淡的笑了笑，因为她们算是先来的，她们总是喜欢挑早的时候来到。

    两人先走上前去拜见诸位长辈、恭恭敬敬的一一行礼，长辈们也同往日一般露出温和的笑容。

    她们的师父——钟径真人，看着这两个徒弟眼神有一时无奈。

    他这人比较严厉、有时也很苛刻，但还是会端着长辈所需的宽容涵养。言儿和齐莺这两名弟子，算是他这些年教出的比较优秀的弟子，修炼多年成就颇高。原本是应当很受长辈喜爱的，只是偏生在一些修炼之外的事上，总能令人操心。她们总是动不动就惹出一些乱子，比如去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然后破坏了一些事物。

    当然，这都是次要的，毕竟她们说到底也没有破坏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重要是，她们的性格与许多同门不合、私下常常争执互嘲。尤其是言儿······

    钟径真人清楚的记得，刚刚拜入师门的那些年，这个徒弟有多么的不让人省心。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后她渐渐成长改变了些，平日里分外安静不会招惹是非，但还是让人感觉操心。

    两个姑娘行礼后本想立即转身离开，前去找一处地方坐下。谁料钟径真人将她们喊住，同她们讲自己有些话跟她们说，随后起身暂时走出了大殿。齐莺和言儿见这都要走了，师父还要跟她们说话，心中很是无奈。

    但到底是师命不可违，也就默默的跟上了钟径真人，前去了纤云阁后方的山崖边。

    钟径真人先是负手而立，遥望着明月当空，让两个徒弟等候了一阵方才转过身来。齐莺和言儿面色平淡，反正她们早已习惯。钟径真人面向齐莺言儿二人，眼神认真的笑问道：“莺儿，言儿，你二人日后当真不愿再回到珏山了吗？”

    两个姑娘听闻一时愣神，踌躇一番后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她们表示，她们会永生永世铭记师门对她们的恩情，日后若是可能也自会相报，但对于去留一事她们早已下定了决心。并非儿戏之言，她们考虑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最终发自内心的做出了这个选择。

    钟径真人摇了摇头：“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砚山祖辈既然立下了这个规矩、自然要将其好生遵守！只是我有一些事情还是想要说说，有时候做一些选择也得考虑一下自身条件。齐莺的双亲健在、且是富贵人家，有家人庇护自然不用担心孤苦无依四海漂泊！”

    说罢，钟径真人转头紧紧的望向言儿，让言儿感觉浑身不自在，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颤抖起来。

    看见言儿他便忍不住的皱眉：“可是······言儿你呢？你也说过自己在这世上已无亲人，自己一个女儿家年纪轻轻，独自一人离开山门去面对那么多复杂危险的东西，你可曾考虑过后果？你难道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一个人遇上危险没有帮助，因而·······”

    说到这里钟径真人激动的言语戛然而止，待他纠结一阵后深呼吸一下，以平缓的语气继续同她说：“为师还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回到珏山，在这里你起码有长辈和同门，你也有个家。独自一人在人世间磨砺闯荡，不是你一个女儿家可以承受得起的。”

    齐莺见师父居然这么直接的将言儿的艰难处境指出，令她也有些震惊。但她也不能多少什么，只能默默站在一旁有些心疼的看着言儿。言儿听闻师父的话，胆怯的看了他一眼后也一时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这算是对自己的关心吗？

    她的这个师父，她尊敬也恐惧。师父很认可她的能力，同时讨厌且常常怒斥她的性格。无他，说到底慕容挽言就是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到底是出于何意，言儿也知晓她现在的一切确实如师父说的那样。

    至于······有个家？

    她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当真将珏山当成家，毕竟这里虽然护着她长大、也让她经历了许多痛苦的事情。

    言儿于心中思量着，说实话，她也考虑过这些。但她想也正因如此，因而自己会强烈选择走出珏山、前去天涯海角之中驰骋。她从来倔强、由着自己的心去思量，但凡可以是选择自己想选的，她都会一直坚持着。她铁了心、也不怕有一天会后悔，只因知晓自己不会后悔。往日也不是没有类似场景，如今细想来她会知晓自己的愚蠢错误，但也不会回头执着太久、后悔痛苦多久。

    言儿面色似有愁绪，轻轻的摇头，眼神郑重的开口：“师父能不计前嫌为徒儿考虑，徒儿对此心存感激！但是走出珏山走向江湖天下，是言儿多年的夙愿。徒儿曾经并非没有考虑过，留在珏山会比自己独行天下好上许多，但思来想去我还是难以割舍那个想法。所以，即便有千难万险、我亦不会退缩半步，也绝不会堕入邪魔外道、替师门丢脸。所以······请师父成全！”

    “你真是，让为师怎么说啊······唉！这珏山上下数千名弟子，估计也挑不出几个和你一样固执的。”钟径真人深深的看了言儿一眼，那眼神似乎已经是觉得，这个姑娘已经无可救药了一般。

    而这一点言儿承认，自己确实有些无可救药。

    接着他说：“罢了，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日后便不要后悔。日后你修成大道也好、成魔也罢，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为师也不在乎。毕竟铁了心走出珏山、没有回头的弟子，为师也不是只收过你一个，只是对你比较在意了些。明日你走出山门之后，一切种种都与为师无关、同珏山无关，这些你可记住了？”

    言儿控制住激动的情绪，稳重的点头回应师父：“徒儿明白，明日走出珏山之中言儿便不再是珏山弟子，但我同齐莺一样的想法，若来日能有机会定会向师门涌泉相报。徒儿也多谢师徒的理解、以及往日的教导照顾，今日言儿特地在此拜谢！”

    说罢，她郑重双膝下跪，对着钟径真人行大礼拜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钟径真人就这样默默注视言儿对他行礼、一声不吭，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悲哀。待到在她最后一拜起身后，他这才说了一句“可以了”，随后转身离去，头也不回走回了纤云阁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