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郎金莲居
看见何称答应下来,李承乾抬手示意外面的小厮拿进来笔墨纸砚,这些个东西都算不上好,不过也勉强可以用。
李承乾抬手拿起桌角摆着的水壶,轻轻往砚台上滴了几滴,又拿起一边的墨条,开始磨墨。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一边的何称看的目瞪口呆。
似乎是看出了何称的惊讶,李承乾心底莫名升起几分不好意思的感觉。他侧过脸躲避着何称的目光,故作掩饰的轻轻咳嗽了两声,缓解着自己的羞涩:“磨墨最重要的便是力匀而急缓适中。不可过重过轻,平日里家中都有人帮忙,这也是我首次自己来。”
何称拉过椅子在李承乾身边坐了下来,认真的看着李承乾的动作。在他看来,李承乾的这一番动作莫名显得十分优雅。他抬眼看着垂眸认真研磨的李承乾,开口问道:“冒昧的问一下,你家中很有钱吗?”
在这个年代,用得上笔墨纸砚的,家里一定有不少资产。
李承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歪头看了看身边满脸好奇的何称,忍不住笑了出来,继续手上的动作:“小有权势。”
“那是……当官的?”听完李承乾的话,何称忍不住的问道。李承乾用了权势这个词,在何称的印象当中,能有权势的。要么就是当官的,要么就是世家子弟。
“算是。”李承乾想了想,又补充道,“家父在朝中还说的上几句话。”
“几品?”何称的眼睛亮了亮,他一向崇拜能力强的人。能教导出如此优秀子弟的家庭一定也不差。没错,在何称看来,李承乾非常优秀,完全称得上一句谦谦君子。
“无品。”李承乾勾唇笑了笑,心底莫名起了玩笑的心思,“你可知道陇西李氏?我正是那边的人。”
何称了然的点点头,他对于唐朝的历史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唐朝有个‘五姓七望’,是比较大的世家。这陇西李氏正是其中的一姓。
此时的李承乾已然磨好了墨,他轻轻将墨条放在一边,拿起毛笔沾了沾,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其实也没有说谎,皇室一族确实出身于陇西李氏,是其中的一支,只是后来慢慢的淡了下来。毕竟身为皇家,已然和世家划清界限
桌边,李治默默的抬眼看了看一脸真诚的和何称聊天的自家兄长,从鼻子里哼的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嘴里又被塞进去一块糕点。李治默默抬起头,只见李承乾淡然的擦了擦手上的残渣:“多吃点,补身体。”
做完这个动作,李承乾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合约:“你看看如何?若是没什么意见,便就这么定下了。”
未干的墨迹散发着独有的清香,何称慢慢凑了过去,半个身子压在李承乾的身上,李承乾努力的将身子往后仰去,躲避着何称的触碰。
他低眉看着何称未穿外袍,微微有些敞开的衣领,歪过头不去看对方,眼神莫名有些飘忽。
而何称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似的,正认真的看着桌上的合约。不得不说,何称实在是佩服李承乾,他的字是真的好看。字体透着舒朗的意味,让人看上去舒服极了,舒缓而又明朗清健,叫人看着就心情舒畅。这份合约写的十分清楚,上面的福利也属实不错,自己吃住在那客栈当中,这些个钱都不用自己出,可以直接拿证明找李承乾要。
简单看过一遍没有什么问题后,何称十分爽快的用食指蘸了蘸墨,按在了右下方在何称按下指印的那一刻,这一份合约,就这么生效了。
“那个……您能否再帮忙,帮那位岳燕岳娘子赎身。”何称看着手中的合约,脸微微有些发红,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这钱,就算是我问您借的。”
“哦?”李承乾抬眼看向何称,看着对方不好意思的模样,失笑道,“若是如此,单单只靠平日里我给的工钱可不够,闲暇之余,可想好了要如何赚钱?”
桌上合约的墨迹还未完全彻底干,李承乾用砚台压住纸张的一角,自己从怀里取出一块奶黄色的手帕,递给何称,示意他擦一擦手。
“谢谢。”何称接过手帕,擦着手上的污渍,低眉思考道,“办法总归是有的,我会弹琴,可以去市集上卖艺。也能自己做点吃的去卖,再不济还能帮别人写写信,读读信。”
“你识字?”听到何称的话,李承乾微微有些惊讶,他挑眉问道。
“自然识字。”何称失笑。
李承乾认真的点了点头,心底莫名有些担心。在贫民百姓中,有能力识字的都在少数,也不知道这位何郎是怎么沦落到这步的。想到这儿,他抬眼看向何称:“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说罢,二人不约而同的撇了一眼已经一言不发,专注吃东西的李治。李承乾抬手帮李治擦去嘴角的残渣,又不着痕迹的从何称手中拿过自己的手帕擦着手,低声道:“吃的如何了?”
李治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语气莫名的带着几分幽怨:“饱是饱了,可本想多吃些菜的,没想到糕点吃多了。”
“下次再来就是。”看着李治的眼神,李承乾没有半分自责,嘴角甚至带上了笑意,“你们且在这儿坐着等等,我去跟主事商量一下那位姑娘的事情。”
“多谢了。”何称抬眼真诚的看着李承乾,站直了身子,深深的冲着对方行了礼。李承乾是他的恩人,而他却前前后后提出这么多要求,即便是他脸皮一直都很厚,也挺不好意思的。可他真的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姑娘跳进火坑里,尽管他们并算不上熟悉。
李承乾微微摇头,扶起何称道:“不必。”说罢,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一时间雅间内便只剩下了何称和李治两人。
何称歪头看着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小人,歪头道:“小郎君,喜欢听曲?”
李治抬头看了看何称,严肃的别过脑袋:“是兄长想救你,不关我事。”说完这句话,李治也就不在说什么,只是不时好奇的看看何称。
此时的酒楼门口,一辆马车已经到位。早在李承乾吩咐小厮去叫芸娘子的时候,便已经让身边的仆从去准备好了一切。无论是马车,还是即将要去的那家店,都已经做了简单的布置。
何称跟随着两兄弟仆从的安排,准备先下楼在马车内坐着等李承乾。
“我已跟管事商量过了,那岳燕得先在楼里待上一段时间才能离开,否则无法跟崔博解释。你放心,已经打点过了,受不了什么委屈。”在何称疯狂寻找话题和李治聊天的时候,李承乾才缓缓走出了酒楼,站在马车边背手道,“你不妨先去看看她。”
何称愣了愣,随即满脸感激的看向李承乾:“太感谢了!如此大的恩情,我一定记得。”
“不必,这次多长时间,你都谢过我多少遍了。”李承乾失笑道,“快些去吧,那姑娘也跟着出来了,在酒楼门口等你。”
何称闻言,歪头看向李承乾身后,果然看到岳燕正抱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瞥着自己。
“我马上就回来。”何称下了马车后,冲一旁的李承乾笑笑,随即朝岳燕的方向走去。
李承乾上了马车后,李治一改刚刚酒楼内的小大人模样,软声道:“皇兄倒是说谎不打草稿。”
“有吗?”李承乾微微挑眉,“孤何时说谎了?”
“皇兄还不承认……”李治撇着嘴,正想说些什么,却猛然间回忆起李承乾的话。
李承乾浅笑着,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李治的脑袋:“你倒是说说,我哪句说了谎?”
家中小有权势,貌似没什么错。
出身陇西李氏,更是没错了。
父亲在朝中说的上话,也没什么毛病。
感觉到完全揪不出一点错处,李治哼的一声,转头不看李承乾。
酒楼门口,何称走到岳燕面前站定,看着小姑娘低头不语的样子,率先开口玩笑道:“是那位李姓郎君帮了我们,你可别谢错了人啊。”
岳燕抬眼,小心翼翼的将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浅蓝外袍递给何称,抬眼间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东西:“何郎,你其实不必如此…”
岳燕看向那辆马车,一看便极其豪华。听闻那些个达官贵人大都有龙阳之好,何郎又生的这么好看,若非是献出了什么,那位贵人怎么会出钱赎自己?还不需要自己做任何事。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傻子?
何称不解的笑了笑,全然不理解岳燕的这番话:“什么不必?”
岳燕也不再多说什么,抬头看着何称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沉默着将身后的琵琶递给何称,正是何称用来砸向崔博的那一把。
那琵琶上的裂痕还清晰可见,只是很明显的干净了许多,看样子是被认真擦拭过了。
“多谢,我便先走了。”何称接过琵琶一笑,他真的很喜欢自己的专业,原本还想着等稳定下来就重新购置一把,这样一来也算是省下一笔开销。
说罢,何称一转身,就看到了坐在马车内,挑起帘子等待着自己的李承乾。他扬起笑脸,抬手冲骄子里的人挥了挥,快步走到马车边。
李承乾浅笑着接过何称手中的琵琶,又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待到何称在对面坐好,马车立刻行进了起来。
“等等我就陪你进去放好东西,随后便得回家了。”李承乾看着兴奋的看着窗外的何称,开口道,“家中管教有些严格,不可在外留宿。宵禁前得回去。”
何称赞同的点了点头:“是该的,你还小,更别说还带着一个,的确不能在外面过夜。”
“不小了。”李承乾无奈的笑了笑,“我这个年纪,都可以开始相看婚事了,哪儿还小啊。倒是他,还是个孩子,幼稚的很。”说着,李承乾暗暗的撇了一眼旁边坐的端正的李治。
李治微微侧头,板着脸一脸严肃的盯着窗外,明明年纪还小,却偏偏皱着眉头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活像个小老头。
何称应声笑了起来,半倚着身子看着对面的两兄弟。还真别说,这俩人长的还真有点像,尤其是眼睛,全都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正气。也就是李承乾年纪大些,气质也更为沉稳,不必故意做出那种板着脸的模样,便让人觉得可靠。
正说着话,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李承乾率先下了马车,回身牵着何称的手,也将人扶了下来。又单手将李治抱了下来,这才转身抬眼看这店铺的外形,是一个两层楼的小店,外表看着不算大,门口的牌匾已经被卸了下来,看起来有些荒芜。
一进门,何称抬眼浅笑着看向李承乾:“多谢大郎了,出来就是舒服多了。”
“不必言谢。”李承乾走到何称对面,轻轻擦了擦凳子后坐下,“我并无经商的经验,打算做个客栈,你觉得有何需要改动的地方?若是有需要,我可以找人来帮忙。”
何称撅着嘴巴想了想,这个店铺原本就是一家客栈,规模不算大,上层只有三间客房,一个小后院,吃住一体的,大堂当中还摆着不少桌椅。
“还是继续以前那样就好。”何称摇头笑了笑,这家客栈已经关闭许久,许多设施都坏掉,需要检修,地方也不太干净,需要打扫。
“倒也好,省事。你打算取什么名字?我好找人定牌匾。”李承乾笑了笑,抬眼看着何称。
何称的眼珠转了转,随后撇了撇李承乾,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这店铺既然是大郎的。你觉得…大郎金莲居,如何?”
“当然可以。”李承乾点点头,应承了下来,“我找人订购牌匾,等上几日应该就会送过来。”
何称快速的眨了眨眼,刚想解释自己只是一说,但看着李承乾的目光,竟然说不出口,便生生将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