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苏格兰是个好人。
终于吃到晚饭的时候, 橘町枝已经把一袋子苹果糖吃的剩下两个。对着盘子里热腾腾的咖喱饭，她由衷地想。
实际上，从普世的价值观进行定义, 他也确实是个好人——虽然看起来是黑衣组织的一员, 实际上, 他是这个酒厂里的一瓶假酒。
消息来自太宰治。不过，像是苏格兰具体的身份、真正的姓名、更加详细的信息，完全属于保密的内容。
“毕竟, 只是像猫和狗一起抓老鼠那样的合作，”太宰治说，“放松警惕的话，可能会被对方趁机咬死哦。”
总之，苏格兰是瓶假酒，大概率来自官方的机构。在有代号的酒厂成员里, 他已经排除了被咒灵附身的可能性。
港口黑手党这边, 有太宰治这个人形驱逐装置；而橘町枝的任务, 就是接触所有苏格兰周围的黑衣组织高层。
毕竟，这只咒灵更青睐于强者, 选择底层成员的几率不大。
少女默默观察了几天, 跟着苏格兰出任务的小伙伴波本, 应该没有被咒灵附身。
至于对方会不会也是卧底……从几率来说，好像不太可能？
吃完饭之后，苏格兰去了训练室，橘町枝开始收拾碗筷。波本的目光扫过客厅的地板, 最后从书房的角落拖出了吸尘器。
能够在酒厂混到称号的人, 当然不会缺雇人打扫的钱。但这种临时租住的公寓, 他们不可能找酒厂下属的保洁人员。
至于让其他陌生人进入房间, 在各个角落进行精细作业。考虑到可能被安装在房间里的窃听设备，即使是看起来好说话的苏格兰，也容忍不了这种事。
等橘町枝把碗碟放进柜子，波本刚刚把最后一个房间的灰吸完。之后也没搭理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分钟后，苏格兰一头汗走出训练室。橘町枝正在削果皮，看到他之后，扬了扬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要不要吃一点？”
苏格兰有些意外，看着她手里一长串没有断掉的果皮：“原来，你会削水果吗？”
“拿到苹果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了。”少女看着白色的果肉，又看看另一只手的小刀，“今天我拿着铲子，感觉自己应该也会做一些吃的——不过，也就是能做熟的样子吧。”
苏格兰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
第一次见到橘町枝，是酒吧的公共卫生间。当时他看着少女的表情和状态，已经意识到了很多问题。
后来森伯加死亡，她被作为“礼物”送过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四目相对，对方却冲着他笑出了八颗牙，看起来没有经历丝毫的阴霾。
“你好，”她说，“我叫町枝，那些人告诉我，我是你的‘小猫’。”
“……”苏格兰。
真正把她放在身边，苏格兰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中更加棘手——
橘町枝现在的状态，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非常彻底的“被打碎后重组”了。
她的心智经历过重创，情商与智商没有太大的变化，记忆却出现了严重的缺失。
至今为止，她只能记清楚最近几天的事，不超过一周。如果时间跨度再长一点，就会被模糊成“无法回忆”的片段。
之前漫长的二十多年人生、过去两个月可怕的经历、以及森伯加死前对她做过的事，全部变成了雾气一样飘浮的东西。
这或许是人体的一种防御机制，清空足以让身体崩溃的部分，留下格式化后几乎空白的本体。
然后，在微妙的认知障碍外加雏鸟情节的作用下，她把自己定义为“苏格兰养的猫”。
另一位当事人确信，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橘町枝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猫”。
为了不露馅，两名正直（？）的警官大人，只好勉强开始了饲养play。
当然，养猫是不可能养的，他们又不是真的变态。最多像是哄小孩一样，编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真假话出来。
比如说，猫咪应该在家里乖乖地呆着。如果想出门的话，一定要发消息告诉他们。
再比如说，家里有些地方绝对不能进，在外面也是一样。遇到任何不明白的情况，就给他们两人随便谁打电话，然后回到公寓自己的房间等待。
能做到的话，就是一只非常棒的猫咪了。
苏格兰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看着少女茫然而顺从的表情，内心简直想给自己来两枪。旁边的波本在努力忍笑，憋的表情都漂移了起来。
至于把问题丢给自己的好基友，他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毕竟，是“苏格兰的猫”嘛。
或许是雏鸟效应，又或者趋利避害的本能。之后相处的时间里，橘町枝也更依赖苏格兰。
小到每天回公寓之后，听到“你回来了”这样的问候；大到她自己做不出决定的时候，十次有八次都会发短信给黑色头发的青年……
这一切做的太过自然，最开始的时候，苏格兰自己反而有点别扭。但是，习惯照顾别人的性格，让他很快适应了这种类似“同居”的状态。
比起“照顾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这样的感觉，或许真的更像是养猫吧。
作为两人里不被待见的那个，波本就不怎么搭理对方了。有时候还会故意找事，就像是被外来者入侵地盘的狗勾。
但是，无论他怎么试探，橘町枝都不会反抗。她只会乖乖完成他一切有理由或者无理由的要求，然后在苏格兰头疼地过来阻止的时候，对后者露出特别灿烂的笑容。
……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好几次，波本盯着对方的表情，狐疑地想。
……
……
和苏格兰简单聊了几句，橘町枝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手机刷视频。视线落在屏幕上彩虹小马画风的人物上，脑子里却回放着今天下午发生的每一件事。
在这边呆了将近一周，他们三个也算形成了某种默契。
黑衣组织拥有代号的人，基本都是中层以上的干部了。作为不需要朝九晚五的特殊工作机构，两位男士白天依然不在家。
橘町枝没兴趣打探。她只是个兢兢业业的咒灵探测仪，又不是来酒厂卧底的。
作为暂时没有正经工作、被两个男人饲养的废物，橘町枝每天会避开最热和最冷的时间段，出门闲逛一会儿。
她的手机、外出时背的包上面，都装了跟踪窃听的东西。偶尔换上一件新衣服，可能会在外套的某个角落喜提第三枚窃听器。
对此，橘町枝表示接受良好。
在周围乱转的时候，偶尔会看到流窜在周边的咒灵，橘町枝就顺手祓除了。实际上，横滨这边的咒灵和咒术师都不多，可能因为接近日本的边缘，又或者是异能力者的数量比较多。
她来往横滨这么多次，除了龙头战争那种特殊情况，一般偶尔才能看到一只。
咒灵是从普通人的情绪中诞生的，只要拥有特殊的能力，包括但不限于咒力、异能力或者魔法，都不会产生咒灵。
拥有这些特殊能力的人，就算看不到咒灵，也可能会在无意识间祓除它们。
比起“情绪产生的怨灵”，更像是某种能量一样……橘町枝曾经这么想过。
在逛街的间隙，她还偷溜去看过织田家的几个孩子。
在她碰瓷苏格兰的前一天晚上，五条悟就把丑宝寄了过来。
丑宝，能让当年的甚尔、被偷武器库的杰哥和未成年的惠惠，先后无痛当妈的好大儿。变大后能吞下活人，缩小又能被活人吞下。
橘町枝把丑宝带在身边，平时都保持着丸子大小。等她需要屏蔽窃听的时候，就让丑宝丸张开嘴，把手机和包包丢进去。
横滨就这么大，溜去织田作之助寄养孩子们的西餐店，来回用不了一小时。今天下午她过去的时候，还碰上了坐在店里吃咖喱的太宰治。
黑发的少年坐在餐桌前，一边嘀咕着“好辣好辣”，一边呜呜呀呀的继续吃。看到她之后，也没有心思说什么，只含着眼泪挥了挥手。
“你这是在自虐吗？”橘町枝真心地问。
太宰治：“@#￥%……”
“还好。”店主在后面擦着盘，“店里的很多客人，都是这样吃完的，然后会下次继续来吃。不过小姑娘你，我记得你当年点了辣味咖喱，最后只吃了一点就放弃了吧。”
橘町枝愣了一下：“嗯。”
“真的不能吃辣的人，是不会强迫自己吃下去的。”店主说，胖胖的脸上是见多了的表情，“能不能接受一种味道，还是要舌头尝一尝才可以啊。”
少女坐在房间里，想起下午在西餐店里听到的话，突然觉得晚上那顿咖喱有点淡。她想了想，点进自己的推特主页，打算搜一搜口味浓郁的咖喱制作视频。
登录信息刚跳出来，就看到下方的通知栏里，出现了新的关注用户。
因为“半失忆”的人设，她现在用的这个号，是几天前新注册的。
为了让界面不那么空白，她会在上面发一些自己的生活记录，包括读书笔记、试做甜点的视频、外出逛街看到有趣的小物件。
积累到今天，加上垃圾号的话，零零星星也有几十个关注。
这一次，关注她的是个无意义堆砌平假名的普通号。头像是只现实拍摄的白猫，然后被P上了一副盲人眼镜。
橘町枝退出来，发现还有十几条消息提示。仔细一看，发现全是历史发布下面的新留言：
（一串平假名）：[小妹妹，你的声音真好听，只唱两句也太可惜了吧。]
（一串平假名）：[看起来真不错，想吃到你亲手做的小饼干。]
（一串平假名）：[我会做几百种甜点哟，要跟我来学吗？]
最后，还有一条后台私信的：
（一串平假名）：[大眼萌wink.jpg]
橘町枝：“…………”
橘町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