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诡黯匿形 玉壶藏气

    兵林崖滩，其型怪也。怪石宛若千军万马，趟在汤海的沸水之中，姿态各异，乃是天下有名的奇观险地。这里盛产多种金石和“滚水”的资源。遥远的古时，有先贤来到这里，惊讶于这里的鬼斧神工和丰富的资源，遂在这里采石盖屋，冶炼金属。那时还不曾有大燕这个国度呢，时间流逝，他的后人在这附近形成较大的聚落，贩卖金属器物换取生活所需，极为富庶，远近闻名。因为此地奇特的地形，丰富的石料又酷似千军万马争锋战斗的形态，再加上从这里冶炼生产贩卖出去的无数精良兵刃，因此得名兵林崖滩。

    时光荏苒，当年的聚落早已湮没在时光的长河之中。不知何时起，名为兵林铺的铁匠铺却已经遍布附近十数座城池，包揽他们绝大部分的金属需求。亢城作为距离兵林崖滩最近的城池，城内足足有五家兵林铺。在阴阳道的日月华庭附近，便有一家。中九集的外围也有一座塔状的兵林铺。

    韦千寻此时进入的，却不是以上两个铺子。此处铺子形制又有不同，前两个捶打之声不绝于耳，这里则十分安静。看着像是珍贵藏品的展示间，铺后也不像有铸造间的样子。一列柜台之后，坐着位中年男性，看见韦千寻进来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翻阅他的账本去了。韦千寻轻车熟路，左扭右转，来到铺子后面。有一处天井，韦千寻捏指念了几句口诀，往里一跳，不见了踪影。

    再看已出现在一间静室之中。静室十分简陋，一盏油灯，一个蒲团，再无一物。韦千寻点燃油灯，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解开长袍，就见袍内挂着十数个透明瓶子，将瓶子取下一溜排开，只见内里皆是云蒸雾绕的各色气流。韦千寻掐诀念咒，这些气流纷纷化作小人形态，顶开瓶塞，围在蒲团周围。或跑或坐，或喜或悲，韦千寻看着这些气流小人，陷入长久的思索之中。

    又说日月华庭，正是阴阳道的道场。世间万物，皆逃不出阴阳的概念。阴阳道源远流长，道场遍布天下，无论是否是阴阳道的教众，都可以来这精研阴阳奥妙。亢城的这座道场，主事者正是前文提到的秦子乌。此人皮肤肤白赛雪，一双凤眼勾魂夺魄，此刻也在一间静室之中，室内光线昏暗，他却像萤火虫一般，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芒。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听着面前之人的言语。这个人隐没在昏暗之中，只留淡淡的轮廓。发出的声音宛若破冰碎石，嘶哑冷厉。秦子乌却毫不在乎，待他言毕，秦子乌说道：“看来我那师姐终是有些长进，懂得些‘暗事好做,明事难成’的道理了，怕是此行事了，道果可成也。”暗中之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秦子乌摇头笑道：“无妨，不过是些许月光罢了。我倒是更在意那南宫乾，一等一的麻烦啊。”暗中之人又说了什么，秦子乌点头，正待言语，忽地神色一动，抬手捏了个法诀。不多时就有一只彩虹小马，背生双翼踏空而来，不过巴掌大小，在头上盘旋不停。秦子乌伸手一抓，那小马便恢复原状，原是用布缝制。拽开马尾的线头，层层拨开，从中取出一卷皮纸，细细读完，秦子乌抚掌笑道：“我等的人来了。”说罢起身来到暗中之人面前，伸手不知做了什么，转身去了。暗中之人最终也未露真容，过了一阵，发出一声叹息，彻底消失在昏暗之处。

    秦子乌出了静室，来到一处厅堂，客位上左右共坐着五个人。秦子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为首者面前，作势欲跪，口中呼道：“武大哥，都怪我一时失察，铸成大错！万死难辞其咎，您责罚我吧！”那人搀住秦子乌，口中说道：“此事未明，现在就称罪，未免也太早了。”只见这人身材高大，体型壮硕，方口阔鼻，满脸的凶悍之气。穿着一身虎皮袍子，袖子高高挽起，露出满臂的黑毛。一只手就搀住秦子乌，往主位上一推，又说道：“这边我来的少，想我吒氏在此地也不该有什么仇家。我那妹子，多半是去了什么险地被困住了，还望贤弟指点迷津。”

    秦子乌不敢怠慢，连道了几个地名。虎皮壮汉点点头说道：“这些地儿我略有耳闻，还劳烦秦老弟为我寻几个向导，吒武感激不尽。”

    “武大哥言重了，此事我责任重大，寝食难安。就让我陪同您吧，过些时日我就要归山门了，再见也不知要何等年月。若是妹妹有个三长两短，必成我这辈子的心魔啊。”秦子乌握住吒武的手，激动地说道。吒武默然，只是拍了拍秦子乌的手。

    不提秦子乌吒武如何如何，再回过头来说韦千寻。吒武来到亢城光明正大，目的明确，找上日月华庭也早落在有心人眼中。韦千寻此刻也得了消息，却并不急着行动。无他，这些有重大嫌疑的地界儿，都去过了。眼前这些气流小人，正是他的成果。韦千寻修行的是家族秘法，世间罕见，又专研侦察寻觅之术，因此五行宗才点名要他解决此事，南宫乾也放心留他一个人在这里。然而此时他眉头紧锁，这些气流小人并没有给与他想要的答案。

    吒氏是草原上有名的大部族，吒老族长豪爽好客，自身又实力出众，手段高绝，带来的人望极其可观。草原人游牧为生，居无定所，因此常因水草大打出手。然而草原上金石稀缺，武器极少，根本无法满足频繁的争斗。若是年份好，水草丰美，草原人就会拿出多余的资料来换取武器；若是年份差，诸多部族亦会联合起来，南下冲关，抢夺粮食和武器。亢城因而是历战之地，当地人苦不堪言。近百年前，大燕新王上位，励精图治，有着雄才大略。他沟通五行宗与草原人，将亢城做成彼此的桥梁。虽然失去了一定的治理权，导致边关空虚，但却收获了两边的友谊和繁盛的贸易，其中的价值难以估量。同时，五行宗和草原人也会尽心维护这块三家共存之地，不愿失去其中的利益。吒氏是草原深处的部族，近些年才搭上这条线，代表着更多草原人的接受与理解，若是在此时出了岔子，影响可谓深远。五行宗和吒氏都派出了得力人手，也不知作为本家的大燕，要如何处理此事？反倒是阴阳道，夹在其中不清不楚。

    吒舞去了哪里，又在哪里消失。作为吒氏的代表人物，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多方关注。身边亦跟着吒氏的好手，能在多方势力的关注下无声无息的失踪，韦千寻的第一感觉是，遭遇绑架谋杀的可能性极小，她大概率是有着什么谋算，故意潜行匿迹，引起亢城的动荡来达成不可告人的目标。那么此时，吒武的到来就颇耐人寻味了。韦千寻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从吒武处取得突破口。打定主意，韦千寻挥手操纵气流小人，但并没有立即收起，他生性谨慎，仍要再检查一番。

    韦千寻家学渊源，又作为南宫乾的弟子，他自有一套法门。被操纵的气流小人挥舞着小胳膊小腿，扭作一团，不多时便化作灰蒙蒙的一团气，他犹嫌不够，取出圣阳仙子赐他的明锃玉壶。在他想来，圣阳此行也会引发诸多影响，其中的变数不得不防，带来的结果不可不虑。小心翼翼的引出适量的圣阳正气，此气金灿灿的，连带着静室中的温度都提高了一些，韦千寻暗自点头。圣阳仙子与师尊道行相仿，只一团气，便叫他心驰神往，凭空多出许多明悟与思考。不过此时不是修行的时机，韦千寻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操控这团气。就在此刻，变故突生！

    一道暗影从玉壶中迸射而出，韦千寻根本来不及反应。待他反映过来，玉壶中已经涌出大团大团的圣阳正气，流出的正气化作一条气流手臂，似缓实快后发先至，将那暗影牢牢握住。韦千寻目瞪口呆，这变化着实太快了。圣阳正气完全流出玉壶，化作一尊比韦千寻中九集聚拢的圣阳之气小人大数十倍的灿金小人，将那暗影牢牢扣在怀中，除此之外再无动作。

    挠了挠下巴，韦千寻冲圣阳小人施了一礼，这才仔细观察暗影。之前速度太快，根本没看清，现在观瞧，原是一小汪污血。自顾自的形变扭曲，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圣阳正气的怀抱。韦千寻咧了咧嘴，眼下事态的发展着实超乎意料。圣阳仙子的明锃玉壶中内藏玄机，也不知她想传达什么信息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