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纠缠
池塘边绿草如茵，酒会上笑语欢声、觥筹交错，这一切的美好图景落在瑟缩在房里的赫蒂眼中，恨得她咬牙切齿。眼见着米尔鲁鲁先跑回来做饭，赫蒂打开刚结了蛛网的房门，一个箭步窜入厨房，催促道：“快！给老娘弄点酒弄点肉，这几天憋得老娘眼都绿了！”
“好。”米尔鲁鲁看见那双能吃人的眼睛，心里瘆得慌，连忙加快手脚，整治了一碗小炒肉、半只烤鸡，一瓶啤酒。
“不要拿出去，给老娘看见就麻烦了！”赫蒂摆摆手，捡了个大餐盘把食物全部装好，做贼似的又潜回房中，那一路耳听八方、落地无声的伶俐身法，足以让身为刺客的弥乐望尘莫及。
“唉，这样子到底什么时候算完啊！”米尔鲁鲁嘟囔一声，重新埋首做饭，同时心里思量着怎么把火喉酒广告不动声色地植入报刊连载的《冒险者日记》中，比如借鹿小道之口夸一夸酒的味道好，喝完三盅就砍了五七只魔兽，或是让赫蒂、奥莉雅在舞刀弄剑前在刃口上喷上一口，既显得飒爽豪迈，又让烈酒亮个相，诸如此类……难啊，做不好阿善要骂，做好了对不住良心……
“您是冒险者总公会的罗奇总会长吧？”赫蒂母亲端杯微笑着向罗奇敬酒：“赫蒂这死丫头不懂事，这么多年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还好，还好。”罗奇笑了笑，心想这支闹得四邻不安的冒险小队充其量只是刚刚算中级，倒真没费过什么神劳过什么心，只是自己今天属于蹭吃蹭喝的角色，这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想，您能不能帮帮忙，就别给她们派任务啦，赫蒂得回家结婚才是正理，您说是不是？”
“呃，结婚……”罗奇心头一惊，顿时想起前些日子那些含血带泪、有去无回的红包。
“就是啊，您看赫蒂年纪也大了，是不是该张罗下自己的事了？”赫蒂母亲未曾留意总会长微微抽搐的眼睑，只顾自己说下去：“可是那死丫头心都玩野了，十几年不肯回家，大好年纪都耽搁下来，相亲的那些人连正眼都不瞧……”
“我说了嘛，阿姨，赫蒂就是在等我呗。只要您一个话，我马上带赫蒂回去……”一听见说赫蒂，六翎马上嬉皮笑脸地贴了上来。
“你别跟着闹！”赫蒂母亲正想着训斥几句，可马上看到一位中年妇人站在其身后，面目依稀也与六翎仿佛：“这位是……”
“我是六翎的妈妈，赫蒂妈妈，我想和您有必要谈一谈。”那位妇人客气地说道，语气里却透着种种不情愿。
“如果是说赫蒂和六翎的事，我想您就不用说了，这事儿不可能！”待走到人少些的角落，赫蒂母亲先发制人。
六翎母亲倒是闻言眼睛一亮，马上接口道：“那太好了！我还以为是赫蒂小姐主动勾引我家六翎的呢……我也是这个意思，得坚决打消她们这个荒唐的念头！”
“不是她们，是六翎她自己，我家赫蒂可没一丝半点这想法！”赫蒂母亲赶忙划清界限。
“无所谓啦，反正现在是大家都搅在这泥潭里，挣扎不出去。我家六翎也不懂事，非得逼着我跟着来提亲，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嘛！咱们得联手，把这事儿给搅黄了！”六翎母亲耸耸肩，数语之间又将双方拉回了同盟。
“这倒也是。”赫蒂母亲大有同感，说道：“本来这事儿根源就在这支冒险小队身上，都是女孩子家家的，冒什么险？断个胳臂少条腿，岂是开玩笑的？”
“嗯，冒险小队解散的话更好，赫蒂回家，六翎就见不着面啦！”六翎母亲狡黠地眨眨眼，笑道：“这样她也能好好照看着家族的生意，听六翎说您家也是生意人？”
“当然，我们经营着东郡最大的凤尾虾生意。”说起事业，赫蒂母亲一扫子孙不肖的颓丧，满脸尽是骄傲。
“东郡的虾酱味道很不错，销路也好，可惜产量有点小。”六翎母亲流露出一丝遗憾。
对方立刻接口道：“您说的就是我们家的生意啊，最好的凤尾虾，最美味的虾酱！怎么，王都这里也好卖吗？”
“岂止好卖，简直供不应求，认识您太好啦！”六翎母亲此刻已经忘了今天身负的光荣使命：“您看，我们能不能建立一条销售的渠道，你们供货，我们负责分销，有利大家一起赚！”
赫蒂母亲眼睛放出迷人的光彩，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说道：“我们现在就好好谈谈合作的细节，有钱一块儿赚！”
两位母亲忘了教育职责、沉迷商贾之道时，暴发小队中的那些不安分分子也喝的有点上头，叽叽咕咕商量着干脆给赫蒂相门亲事，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老头儿，你有儿子吗？”鹿小道醉醺醺扯住罗奇的袖子。
“有倒是有一个，在北郡，早成亲生子，如今我也是爷爷啦。”罗奇警惕地拉开一点距离。
“那你有老婆吗？”
“废话，当然有！”
“夫妻感情不怎样吧，你看赫蒂那厮怎么样？”
“呵呵，老夫牙口不好，克化不动硬食……”
“那你呢？胖子？”弥乐在另一边缠住了罗湛。
“我有老婆啦，还天天腻歪呢。”胖子微笑道。
“那你生儿子了没？”
“倒是也有一个。”
“那你看赫蒂怎么样？”
“对不住，刚七岁，有代沟……”
——“这些人都不仗义！”鹿小道与弥乐计划受挫，愤愤然痛饮数杯，一起醉倒在草坪上。好在麦儿看见，叫上几个鬼屋的工作人员，把这俩货抬尸般弄回了宿舍。
直到晌午，酒会方才宣告结束，阿善领着余下的众人回到屋里，正赶上那俩醉鬼朦朦胧胧醒来。
“酒卖的怎么样？”弥乐打了好几个酒嗝，空气里都拥挤着一团团躁动的酒精分子。
“不太好，除了赫蒂妈妈和六翎内部认购的，只卖出去二十桶。”阿善有些不乐，特别是自己代言的原浆酒根本无人问津，纯洁也没用。
“还是口味问题，太烈了，不适合南方人口味。”六翎很自觉地取代赫蒂，坐在餐桌旁，等着吃中饭。
“要把口味弄淡些，还得想想办法，毕竟这酒不是我们自产的。”阿善翘着脚，一副沉思的表情：“但是这样一来，必然拉高成本，便宜卖了得亏，价高了更没市场，恶性循环啊！”
“等等看吧，说不定以后会好些。”六翎宽慰着说道，只是自己也显得底气不足。倒是赫蒂母亲与六翎母亲丝毫不受影响，窝在赫蒂房门口相谈甚欢，一左一右仿佛两个门神，谈到深处，甚至还借机正式签署了购销协议，把儿女那些窝心事带来的不快冲得干干净净。
“姐夫姐，你完了，完了！”刚到厕所又吐了一把的鹿小道回到餐厅，神神秘秘地把在走廊上听到的小道消息说出来：“你妈刚说，要把你弟弟，叫什么六元的，介绍给赫蒂，赫蒂她妈好像还不很反对！”
“妈！”六翎应身而起，叫嚣着奔过去，还高嚷着：“六元那家伙才十岁你知道不？昨天尿的床还是我洗的！”
“该死！”弥乐闻言跌足而叹：“早知道赫蒂妈妈这么不讲究，胖大人家那个七岁的也不该轻易放过啊！”
第二天，因为购买量小不送货上门，罗奇亲自跑来取酒，却不料被抓了个现行，赫蒂母亲死活拉着他来到赫蒂窗前帮忙劝一劝。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罗奇百般无奈，无处遁形，只好满肚子不乐意敲开窗户，然后就看到一蓬灿黄的乱草拱了出来，下面是赫蒂那张营养不良的脸。
“总会长，我要接任务……”赫蒂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个，倒不忙……”罗奇万没想到老了还得管别人家的家务事，头也生疼，只好劝道：“那个，我说赫蒂啊，你想过结婚没有？”
“呯！”窗子重新关上，玻璃上映着一张尴尬的老脸。
“这丫头臭脾气，也不知像谁？！”赫蒂母亲躲在一旁骂道，并恶狠狠地示意总会长大人无需放弃。
“赫蒂，你听我说。”罗奇腆着脸好不容易又敲开窗，说道：“你母亲也是为你好……”
“呯！”这次窗户关的更加爽利。
“你这样，总公会真的没法给你们派任务啦。”罗奇无奈道，没想到窗户再次打开。
“只许说赏金任务的事！”一头乱稻草的赫蒂手扶窗框威胁，似乎一言不合又要行谢客大礼。
“任务，对，任务。”罗奇整理着纷乱的头绪，小声道：“不行你们接点儿简单的任务做做，万一弄伤了，你母亲又得跑来叨叨，受不了啊！”
“简单任务？那赏金怎么说？”涉及到金钱，赫蒂还是露出了根植于商人之家的本性。
“简单任务嘛，那自然收入少点，可是……你别关窗啊！那个安全，安全啊！”罗奇缩的慢了一点，差点被紧闭的窗户夹到手指，生意没谈成，白搭了一张老脸皮。
“阿姨，我去说吧。”奥莉雅的出现解放了罗奇，老家伙拿出当年冒险者的劲头，以近七十岁高龄抱着酒桶落荒而逃。
“你去说？”赫蒂母亲一向认为暴发小队所有人是一伙的，因此多少有些惊怪。
“试试吧。”奥莉雅点点头，敲开了赫蒂的窗户。“赫蒂，我知道，你不肯去相亲的理由，一个是你对冒险的热情，一个是放心不下小队里的这些人。”奥莉雅说道。
赫蒂沉默了会儿，努努嘴说道：“我可不想闷在家里做主妇，还是和朋友们一起开心，而且，你看那家伙的德性，没人管着怎么成？”
奥莉雅看了眼手舞足蹈的鹿小道，笑道：“我没有家人，所以一直把小队当成自己家，但有时候我也想有个真正自己的家，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离开小队的。”
“可我不想现在走，不想离开现在这个家。”赫蒂眼里有点泪，默默关上窗户：“即使走，我也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
“这死丫头真倔！”赫蒂母亲摇摇头，除了长叹一声，也没什么话好说。
“姐夫姐，看样子你还没死透！”鹿小道笑容灿烂，捅了捅一旁凑趣的六翎。
“拉倒吧！”赫蒂母亲一瞪眼喝退鹿小道，怒道：“她和赫蒂一块儿算怎么回事？结婚不就是要有个后代吗，后代懂不懂，她能给我们凤尾虾家族弄个后代出来？”
六翎抓抓脑袋，笑道：“岳母大人，生意人从来话不说死嘛，这事儿吧，看着不太可能，但是行情高低谁能说的准呢？得看老天爷脸色的。要不，您让我先试试，万一，万一呢？”
皇宫里，王后米斯蒂娜望见窗外匆匆走来一位男子，不由凝眉叹了口气，打发仆人带着女儿安丽卜公主去御花园里玩。男子有几分呆气，进来便直愣愣坐在凳子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小弟啊，你老大不小的，整天读书做学问的，姐也支持你，但如今成了家，总该做点事吧。老是这样吃闲饭，人家背后总要说你姐夫的。”王后顿了顿，见男子并无反应，只好接着说道：“这样吧，眼前有一件事，看你能不能好好做——昨天，一个冒险小队的小丫头跑来，听说是队里成员的亲属闹上门来。我寻思，这些冒险者不容易，出生入死，刀口上舔血的勾当。人家为帝国出了力，咱们也得为人家后路考虑一下吧。”
男子抬起眼皮，终于说道：“我研究的是经济学，和冒险者没必然关系。”
“后路不就是吃饭生活嘛，这就是经济啊。”王后耐心地解说：“你先去黄叶镇搞个试点，帮这些冒险者谋点福利，你不是这方面专家吗？”
男子想起想，只好点点头：“项目虽然不大，但也有实验的价值。我去就是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