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赏不罚
经过小半年折腾，南方军轰轰烈烈的反叛宣告失败。而且让人无语的是，帝国其实根本没出动多少力量，只是清空了几座城市，顺手挑动东方军和教会两个盟军反水。南方军就像是高高扬起手臂，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东方军和教会也是有苦说不出，一个是因为统领大人唯一继承人的生死操于人手，一个是属下给整个教会挖了个大坑。他们也都知道，此次平叛没有功劳，只是赎罪，算总账的日子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来了。
奥康纳公爵老于世故，战事刚结束不久就主动递交辞呈，只等孙子回来就一起回老家。银月教会想抽身却没那么容易，前前后后不少事，他们无法交代清楚。顶替奥康纳孙子走进大牢的是台攀男爵，罪名自然也是叛国，这次他在黄叶镇的筹划完全成了帮倒忙，帝国借他之手反安插了百名冒险者，居然成了叛军最后的一道鬼门关。
台攀的幕后大老板也迎来了最后的结局，国王莫德被迫正式逊位，在一处偏狭的宫中实施软禁，不得与外人接触。帝国也进入新的王政时期，罗森布尔亲王代理王位。罗森布尔是前任国王弟弟的儿子，也就是莫德的堂弟，担任西方军统领，为帝国驻守西郡边境前后达二十余年，在军中具有崇高威望，由他接替国王并不出人意料。
南郡叛乱刚刚结束，他就已卸任西方军职务。前来迎接他的是就未曾露面的王室老总管海默，经过一系列动荡，这位老人精神已大不如前。可靠消息称，因为和废王牵涉太深，这位老人完成这趟差事后，不久就要退休了。
西方军统领府，并无太多守卫，但自有一股如山岳般的威严沉凝。书房内，海默束手而立，面前是一位健壮的中年男子。
“陛下，平叛之后局势依旧动荡，国不可一日无主，时间匆促，还请抓紧时间准备上路吧。”海默看着那位仍然一身甲胄、面容方正的男子，恭恭敬敬地说道。在他印象里，对方还停留在一个瘦弱的青年形象，绝非此刻历经风霜的深沉模样。
“路途遥远，总管年纪也大，辛苦了。”罗森布尔说道，脸上看不出多少继位带来的喜悦，反倒是泛出淡淡忧愁：“你先在府中休息，这两天交接完毕，我们后天出发。”
海默鞠躬退出，他注意到西方军军纪整肃，那些护卫在整个过程中都如同雕像般，未曾动过丝毫。不禁在心中默叹，西方军果然精锐，恐怕除了龙狮军和火神营，天下再无敌手，毕竟他们长期面对的可不是一般敌人，长年累月的磨砺，早把这些人铸成了精钢混铁般的意志与体魄。
格利特侯爵、赫莱尔伯爵在鬼堡被抓获后，不到一天时间，就被赶来的龙狮军接管囚押。看到军前高高飘扬的王旗，冒险者们发出一阵欢呼，他们也没想到自己成了功臣。
满面白须的戴维斯公爵笑容满面率先进入鬼堡，大声说道：“奉王太后令！此役冒险者居功至伟，凡在军中者，当场兑现赏金三百金币！”
冒险者们如同打了鸡血，欢呼更加大声。戴维斯接着说道：“诸位功业，帝国牢记在心，王太后令，愿留在军方效力者，均直隶王都守卫军序列，待遇从优，望诸位考虑。”
这次也有欢呼，但大多数人并不多感兴趣，还是抱定主意回归老本行，怎么说对付几个魔兽也比血流成河的战场安全得多吧，而且更自由不是？
戴维斯没有干涉冒险者们最终的选择，而是和夜霜一起进入军帐密谈。“王太后对你期待甚高，如今可以感到慰怀了。”戴维斯有力地拍在夜霜肩头，对这位此前从未展露锋芒的年轻人笑道：“回王都后，应该有对你新的任命。”
“为帝国效力，自当竭尽所能。”夜霜不是不识抬举的人，赶紧答道。
“对了，有一支暴发小队在这儿吧？”戴维斯点点头，接着马上问道。
“她们……在的，我去找她们来。”夜霜一下子紧张起来，那几个小祖宗不请自来加入叛军，虽然最后也混了功劳，但是赏是罚，谁能料定？
一会儿工夫，戴维斯看到几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小丫头神气活现地跑进帐来，不禁失笑道：“你们这是来打仗的？”
“打坏人！我给了格利特狠狠两锤子呢！他现在眼睛还乌青的呢！”鹿小道吹嘘道。
夜霜橫了她一眼，鹿小道只好闭上嘴巴，听听这老头儿要说什么吧。
戴维斯笑容褪尽，换上严肃的神情，说道：“传王太后口谕：你们就是群蛆，哪儿脏往哪儿拱！”此言一出，军帐中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是哭是笑，这传的什么口谕，不就是骂人吗，这么不严肃？
戴维斯也略感尴尬，咳了两声继续说：“这次别想着奖赏了，一个子儿也没有！赶紧滚回王都，再让人不省心，小心……咳咳！”
鹿小道没立刻听到下文，心痒难搔道：“小心什么？你是不是忘词了？”
戴维斯憋了半天，终于说道：“再不让人省心，小心老娘过来抽你们大嘴巴！老娘知道你们不怕，但下个命令，让赫蒂家里人安排相亲、让大霜君把鹿小道禁足什么的，还是没问题，就问你们怕不怕？！咳咳，以上是王太后口谕，反正就是这样说的，一个字也不差。”
“这算什么？凭什么就相亲？”赫蒂暴怒。“禁足？他敢！”鹿小道也火冒三丈。阿善也不甘寂寞，立马跳了出来嚷道：“王太后也得依法办事不是？有功不赏，还威胁人，这算是公器私用吧，冒险小队又不属于帝国军制和行政序列，凭什么要挟我们？先拿赏金来，才好说话！”
“行了行了，你们这群丫头实在不省心。”接下这差事，戴维斯就知道有的头疼了，忙说道：“王太后的意思还不明白，你们擅自加入叛军，不追究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要不是你们上回救了一个枪械私造者，算有点功劳，谁也没法替你们洗白。王太后这是不赏也不罚，你们就满足吧。”
阿善不依不饶，嘴里崩豆似的说道：“这我们就得说道说道了，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给不给赏钱我们已经把事儿办成了，总不成还落不着个好了？您看这样，赏金给一半儿，这事您总能做主吧？我们毕竟也耗了这么长时间，时间也是成本啊……”
冒险者们只听见军帐里吵得厉害，过了半天暴发小队喜滋滋地从里面出来，看样子又小发了一笔。
“这些丫头真敢啊！”夜霜心里叹道，他是眼睁睁看着那些刁蛮丫头如何把戴维斯公爵逼得猴急狗跳，最后自掏腰包拿了一千金币才算脱身，自己竟然还和这些人相处了不短时间，想想都是一身冷汗。
“你一直在隠城，不知道她们的光辉事迹。”戴维斯公爵一辈子玩鹰，老来却被几只小麻雀啄了眼，哭笑不得地说道：“她们打劫起来胆子肥得很！王太后、总公会、大圣坊一个都没逃过去，要不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我看隠城也在劫难逃！”
赏金刚到手，冒险者已皆作鸟兽散，一个稍有留恋的都没有，转眼间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暴发小队也就此登程，向北往王都而去。路上她们遇上叛乱时迁走，如今回归家园的队伍，推小车运行李的，抱孩子骂丈夫的，浩浩荡荡的人潮甚是壮观。
“你们回去咋办？房子都烧了！”正好碰见几个回夏冬城的百姓，奥莉雅担忧地问道，那里最先燃起战火，整个城市都已焚毁。
“房子烧了再盖吧，老太后给了些补偿，不多，勉强够用。”搭话的是个老头子，肩头还扛着农具：“好在田地还在，听说没有毁坏多少，多少还能收点粮食糊口。”
“那住在城里的人怎么办？”阿善也凑了过来，问道。
“他们损失肯定大些，迁走时虽然也带了值钱的东西出来，可作坊没了、商铺没了，总不如务农的还能吃上口饭。眼下只能全靠上面赈济，但能拿到手多少……说不好，反正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回不到旧模样啦。你们家里没遭兵祸吧？”
“不知道，远远看了眼，好像没啥事！”鹿小道说的当然是隐城，这也是小队成员里唯一被被叛军波及到的范围。
“还是回去看看吧，见到家里人才踏实。”老头子摇摇头，叹着气走了。
于是，赫蒂就问鹿小道要不要顺路回隠城，结果那家伙把王太后威胁禁足的事真听进心里去了，死活不肯回家去见老头子，那也只好由她。
龙狮军还有夜霜肯定是回王都复命，因此也与暴发小队同路，这群丫头借机混进队伍，不为别的，只为省点车马费、住宿费、伙食费。当然，这一切戴维斯公爵并不知道，只是感到有点奇怪，怎么老在饭点看到一只硕大的胖河马在附近晃悠？
最先发觉的是军需官，连着好几天在旅馆结账，老板不是多要一桌的饭钱，就是多收一间房的房钱。终于有一回，他逮住了这队蹭吃蹭喝的冒险者。
“你们不是已经解散了吗，赏钱都给了，又不参军，还跟着干嘛？”军需官虎着脸问道。
“赏钱，谁看到我们拿了？”鹿小道理直气壮、气壮山河。
赏钱正好是自己发放的，仔细想想，军需官确实记得这些人没领过赏钱。“那是我发漏了？名单都对过了啊？”军需官决定晚上把账本拿出来重新核一遍。
“你看看，我们流血流汗不落好！”阿善顿时叫起天冤：“我们要回家啊，连个路费都不发！蹭几顿吃的怎么啦？大叔您说这合理不合理？”
军需官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家里孩子也和眼前小姑娘差不了太多，于是油然而生一股慈父情怀，且深深自责：“看样子是我造册时就漏了你们，可怜的丫头，这才多点大就来战场上卖命。补，一定要补！”
于是乎，暴发小队不仅安安生生继续占着公家便宜，竟然还意外获得了每人三百金币的赏金，真是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不亦快活！
事情暴露是在龙狮军快回到王都时，行军实在太过无聊，暴发小队几个人竟然在休息时，不知怎么摸到了格利特、赫莱尔的囚车旁。
“小子！敢反叛帝国，知道老娘锤子的厉害了吧？”鹿小道耀武扬威地背着手打车前慢慢走过。
格利特脸上青肿未消，怒目盯着鹿小道，嘴里含含糊糊在骂。
“还敢还嘴？！”鹿小道一挥手，身后小队成员张牙舞爪就准备痛殴，早被看守囚车的守卫们拦住。
“我们打叛国贼，怎么了？你们不让打，是不是有什么奸情？”阿善贼溜溜的双眼看得守卫心中发毛，这顶大帽子谁能接得住？
“叛国也是回王都由王太后定罪处罚，轮不到你们！现在不允许靠近犯人！”守卫只好搬出大boss，希望吓退眼前这些无事生非的小家伙。
“不给靠近？那就远程攻击！”鹿小道一声呼喝，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抠出来的石子儿蝗虫似的飞过来，在护卫铁甲上当啷作响，囚车里的格利特没铁甲护身，更没地儿躲上一躲，情急之中大喊：“救命啊！谋杀啊！”
戴维斯公爵匆忙赶过来时，正好看到那几位小祖宗跳上河马急忙逃窜的背影。“她们怎么在这儿？”戴维斯质问道。
“是军需官大人安排同行的，都跟了一路了。”守卫老老实实说道。
军需官被叫过来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他愧疚地说道：“是在下工作失误，登记冒险者立功名单时忘了这几位，所以让她们和大军同行，弥补一下迟发赏金的过错。”
“赏金？你发给她们啦？”戴维斯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一群蛆在狂歌滥舞，兴高采烈。
“发了。”军需官满脸不解：“不该给吗？”
戴维斯不顾形象，破口大骂道：“给个屁！她们的赏钱早给过了，老子自个儿掏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