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参军
黑翼城乃是南郡郡望，距离王都东南一千多公里处，东临大海，南处帝国边境。此地三面环山，季候仿佛装进个布口袋，进来就跑不掉，夏日酷热，冬日严寒，但陶瓷、纺织、船运发达，尤其城外还有四五座金矿、铁矿，更是富得流油。
为了到黑翼城，暴发小队路上花了一个多月时间，也见识了天气由凉爽而渐至燥热的奇妙演变。她们还沿着凹向内陆的海岸线跑了一阵子，在沙滩上拾了些花花绿绿的小贝壳，弥乐给贝壳钻了孔，串成手链，小队里每人都有一条；米尔鲁鲁也用海潮送来的海藻和牡蛎、海瓜子、海肠什么的，美美地烧了一大锅热汤，填饱了这群饿死鬼的肚肠。黎莱自然也没闲着，只要一放出来就在沾花惹草，追着小母兽来回疯跑，感觉简直像是进了天堂。
在海边潇洒过，暴发小队转头向南，刚抵达黑翼城所在的南郡，就在边境受到出乎意外的优待。“请诸位上车，可直达郡望所在。”一位负责接待的官员准备了一辆黑蓬马车，笑呵呵地请她们上车。
“免费的？”阿善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这是我们招待冒险者的惯例。”官员说道：“等到了黑翼城，还有更多优待，诸位尽可期待。”
马车一路欢快前行，弥乐说道：“那些来做任务的小队莫非是都留在本地就业了吧？待遇这么好，王都可没这么大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善没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想想反倒是一身冷汗。
两天后，黑翼城已然在望，马车并无停留，一个侧转沿着城墙向西奔去，跑了好一会儿，径直进了一座军营。小队个个被绕得头晕眼花，懵懵懂懂下得车来，早有一位军官迎了上来。“诸位是冒险小队成员吧？请报上冒险者级别，我们将根据这个将诸位编入合适的新兵营。”军官对小队全是女人显然并不满意，例行公事地说道。
“什么新兵？我们不是来参军的！”阿善马上反应过来，激动地嚷嚷道。
军官似乎回答过很多遍同类问题，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地解释道：“我们隶属南方军团，诚意邀请各位冒险者加入，工资奖金一切从优，退伍后还保障各位就业，条件很好，请不用犹豫。”
“那如果我们不加入呢？”阿善说道。
军官扯了扯嘴角，指向身后道：“那些人就是回答。”他所指的地方是一排牢房，里面关押着几十个人，显然是拒绝了邀请的冒险者们。看起来这些人面色苍白，一定被关押了一阵子，吃不好睡不好，备受折磨。
“看起来你们没给我们选择余地吧？”赫蒂眉头一皱，发觉周围的士兵都围了过来，随时准备逮捕甚至剿杀小队。
“今天又有新人来了？”马蹄声响，一位骑士恰好经过，模样非常年轻。
“聂荣参军。”军官向来人行了个军礼，道：“可惜全是女人，没什么用处。”
“放屁！老娘比你强多了，可老娘不想参军，怎么着？”鹿小道突然肆无忌惮地跳了出来，吸引了年轻骑士的注意。
目光扫到鹿小道的那一瞬，骑士眼角霍然一跳，随即平静地挥了挥手里的马鞭，说道：“不听话的家伙，把她们编入我的麾下，我来教训她们吧。”
赫蒂在身后拉住还蠢蠢欲动的鹿小道，低声道：“好姑娘不吃眼前亏，你傻乎乎地跳什么？”
鹿小道冲她龇牙一乐：“那家伙是我哥！得让他看到我啊！”
从冒险者莫名其妙变成南方军的一员，小队成员满腹委屈地换上制服，可那些定制型号的衣服对她们来说太大了，尤其是鹿小道、阿善、麦儿、弥乐、米尔鲁鲁这几个还没发育的丫头，穿在身上犹如一个大面口袋，头盔也显大，耳绳根本勒不紧下颌，在头顶上不停地前后晃悠。
穿上这么一身可笑的装备，她们被领进军帐，那名叫聂荣的参军正等着。斥退了其他人，参军一个箭步堵在鹿小道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臭丫头，你跑来干嘛？”
“讨伐魔兽啊！”鹿小道满不在乎地摆弄着头盔，那玩意儿老是垂下来挡住眼睛。
“屁个魔兽！”参军忍不住爆粗道：“南方军要反叛，公会里有人借机把冒险者输送过来补充兵源，你们就要成叛军了，知道不知道？！”
“那你不是也当叛军了吗？连名字都改了。”鹿小道总算找到眼睛在哪儿，把帽檐高高掀起，目光凝在夜霜脸上，不依不饶地顶嘴道。
“我是……”夜霜警惕地压低声音道：“我是奉王太后密令潜入的。你们来这里想干什么？”
“我们也是想来帮忙的。”赫蒂看夜霜对妹妹凶巴巴的，连忙把鹿小道拉到身后，解释道。
“都是些让人不省心的麻烦鬼！”夜霜揉了揉脑袋，又橫了鹿小道一眼道：“进了这里，暂时也别想回去了。你们老老实实听我安排，不许惹出乱子来！找到机会我再想办法安排你们离开这里。”
他准备走出军帐，想想又回过头来对赫蒂说道：“你是她们的队长吧？给我死死盯住鹿小道，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反正不许她乱动乱说话，坏了大事咱们谁都兜不住！”
“好！我手早就痒痒了！”赫蒂得意地捏着拳头，看得鹿小道一阵毛骨悚然。
由黄叶镇台攀男爵先后输送来南郡的冒险者目前已有近两百名，除了被关押的那批，其余的都被打散编入新兵营，还起了个南魔军的番号。但暴发小队因为人员构成的特殊性，起码保留了整体建制，全部编入夜霜的直属护卫队。
转天出操，懒懒散散的暴发小队马上引起一片嘲笑，负责教习的军官心里流着泪，根本指挥不动这群小祖宗。只见鹿小道脚刚沾上操场草皮，就抱着肚子蹲了下去，喊着：“疼啊！肚子疼！”弥乐也适时地吐了口早餐牛奶，捂着额头道：“晕乎乎的，好像中暑了！”米尔鲁鲁扛着巨长无比的长枪，迷迷糊糊四处转悠找队伍，一个转身枪杆扫倒一片，引得骂声连连。
“姑奶奶们，你们真的是冒险者？”教官都快给她们跪下了，可怜兮兮地问道。
“我们就是冒险者，怎么了？”赫蒂对有人敢质疑她们的身份异常恼火，提着剑逼了上来。
“冒险者就拿出点冒险者的样子，乖乖起来训练！”教官压制住心慌，正色说道。
“那魔兽在哪儿？”奥莉雅扛着双刀，凶恶的眼神四处踅摸。
“没有魔兽。”教官说道。
“没有魔兽，就没有冒险者，你想要我们拿出什么样子？”赫蒂冷冷说道。
“就是，队长说的对！有本事喊魔兽出来，就打给你们看！”鹿小道肚子也不疼了，弥乐也不吐牛奶了，米尔鲁鲁也拿着长枪找着位置了，一起跟着起哄。
万般无奈之下，教官找来了参军，没等他诉苦，夜霜已经拧起双眉，说道：“不肯训练，那就去食堂刷盘子做饭吧！”出操不到五分钟，就被发配成为火头军，小队也算是创下了一个传奇般的记录。
火头军头目是个年岁颇大的人，看见新来的暴发小队就是一阵子皱眉头：“这几个小丫头能做什么？尽拣些没用的往老子这里塞！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挑上两桶水都吃力，将来行军还要背那么多伙房的家什，总不能叫老子一个人弄吧？”
“我们是冒险者，我们有的是力气！”鹿小道大怒，上前抱了米缸就要往肩上扛，忙活了半天大缸纹丝未动。
“我会做点菜。”米尔鲁鲁赶紧举手，化解了同伴的尴尬。
“哦？那你做个小菜来尝尝。”头目指指案桌，让开身子。看着米尔鲁鲁娴熟地择菜加水、调料烹饪，很快做了一碗菠菜鱼圆汤，头目尝了一口没说话，点点头走开了，算是默认收下了这批人。
中午时分，几匹高头大马向营内驰来，有力的铁蹄使地上泥土、草皮翻飞。“顾问大人前来巡营，列队！”跟随在后的骑士齐声呐喊，跟着最前方那瘦骨嶙峋的老人停在操场中央。
军鼓响起，士兵们从各自营帐匆匆走出，其中一些冒险者还小声嘟囔：“老东西，真折腾人！”
“这里是军队！讲规矩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场子！闭上臭嘴站好队！”带队的军官怒喝着，迅速整完队，向同时赶来的参军汇报。
“聂荣，这就是你的队伍啊，看样子得好好调教一番才行。”老人声音平淡乏味，死鱼般的眼珠白多黑少，看上去便是时日无多。
“顾问大人，我已将冒险者全部编入各支队，由老兵带领，用不了多久定能改观！”夜霜看着老人令人心底生寒的目光，从容答道。
“来来来！让路！好狗不挡道！”一声清脆的呼声打破夜霜的平静，士兵惊呼着闪开一条道，一只硕大的橡木桶从操场边缓缓滚到中央，像一只笨拙的刺猬在踟躇觅食。阿善娇小的身形在桶后出现，一头是汗地骂道：“鹿小道，你个臭丫头又偷懒，快来帮我推啊，厨房等着开饭呢！”“来了来了！”头盔不停遮挡视线的鹿小道跌跌撞撞跑进操场，和阿善一起用力推木桶，两人的吵闹声在桶后不停响起：“你又偷懒！”“我没啊！”“我看见了，你只用了一只手！”“看错了！你得了老花眼了吧！”犹如一场闹剧，大木桶半天才从操场上消失，上千号人马就这么被她们无视了。
老人面无表情，等小小干扰事件过去，咳嗽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们中不少人都是冒险者，你们既然都有和魔兽战斗的勇气，那就更应该像男人一样拿起武器，保卫我们的帝国！”
队伍中老兵带头，热情地举起武器呼应，然而冒险者的响应却稀稀拉拉。老人并不尴尬，冷笑道：“我知道说什么勇气、荣誉，对你们来说太陌生，那就说点你们感兴趣的。钱是个好东西，王都多的是，你们想想，帝国建立两百年，积攒了多少财富。可是，这些财富到过你们口袋里吗？”
“没有！”终于有人喊道。老人满意颔首道：“那这些钱上哪儿去了？都在王宫，给王太后锁在国库里呢！我们要拿到应得的，可她不会给，那怎么办？”
“揍、揍她……”好几个人低声说道。“对，狠狠揍她！直到她把我们赚的钱放回我们口袋！”老人虽语调乏味，但言辞越来越具有煽动力。
“那我们是要造反吗，和帝国开战？”队伍里有人问道。“没那么快！”老人严肃地挺直身躯，说道：“现在的你们就是一群弱鸡，虽说杀过几只魔兽，可在大军的铁蹄枪林之下，只有丢掉小命一条路！所以，从现在起，在军营里刻苦训练，你们才有机会……”
“铛铛铛！”一阵破锣声打断了老人激扬的演说，暴发小队穿着炊事班的白围裙在操场边出现，鹿小道手里还拿着锅盖和大勺，噪音应该就是这些东西发出的。
“老头儿，讲完了没有？”鹿小道冲着老人喊道。
“什么意思？！”老人愕然。
“开饭啦！再不吃菜都放凉了！”阿善歪戴着厨师帽，叉着腰喊起来：“今天的中饭有肉圆儿！每个都有拳头大！赶紧去抢啊，去晚了可吃不到啦！”
“哄！”整齐肃立的队伍不知谁第一个拔腿就奔，后面一大票人向开了闸的洪水般卷向食堂。顷刻间，操场上只剩下营外来的那几个人和夜霜。
“这队伍真混账，我看老兵都要被那些家伙带坏了！”老人森森白牙咬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甚是吓人：“还有刚才滚木桶的那几个小家伙，看着就不顺眼，尤其是那个敲破锣的大脸盘子，你给我盯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