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黎莱
“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大坊官处理完结算部的闹剧，和古莱男爵慢慢踱回到办公室。大坊官办公的场所，就在结算部后面的的二层楼上靠里房间，以精巧手工闻名的圣造坊的核心之地却没有想象中的华美奢侈，三张皮质加绒的沙发，一张龙槐木的办公室，配着一把硬核桃木座椅。虽然也有些琐碎的装饰，但在圣造坊偌大的名头下，并不觉得如何惹眼。
大坊官芒翀是个六十多岁的高瘦男人，外观上很难让人与其身份直接联系起来，不过在长长的花白眉毛下，眼睛异常清亮透彻，使人一见难忘，动作也优雅得体，一看就知道其出身荣贵，绝非普通世俗人家。
“刚才我们说到陈年炉料保管的事情。”古莱男爵端起茶杯，吹开茶沫轻轻吸了一口。“这些东西在帝国都有详细记录，财政部自然也有报备，阁下怎么突然对这个感起兴趣来了？”芒翀不动声色，淡淡说道。
“帝国官方的，当然是明账，但私下里存货规模总有些浮动。恕在下多嘴，有些出项只怕会给帝国带来一些麻烦，还请大坊官大人多加查问，谨慎一些还是好的。”古莱说着撇下茶杯，实在不怎么喜欢这种苦涩的味道。
芒翀心中已是了然男爵此次造访的目的，但却无法明言，只得隐晦地说道：“王室的要求当然是放在首位，但圣造坊虽说是独立领，终究占的是东郡的地方，郡国那边自然也不敢怠慢。有些陈年旧货到底用去了哪里，我们也不好无端猜测，还请大人见谅，并向王室代为说明。”
古莱男爵当然是个聪明人，立刻领会了大坊官话里的意思，起身笑道：“哈哈，大坊官别介意。我也只是来采购物资，顺口问问罢了。那么，在下便告辞啦。”
古莱离开后，芒翀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半天没有起身。他灼亮的眸子竟有一丝混浊，心中不停地翻腾：如果不是东郡当权贵族子弟私下的那笔订单，或许还不至于引起帝国方面的警惕，如今古莱男爵的到来，算是代表王室，确切地说是王太后，进行的一番敲打，看来东郡那些权贵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同时也是警示圣造坊，王都的眼光总会注视着这块有着独特意义的领地。
明面上的采购任务结束，男爵立刻踏上归途，一只高山甲虫早远远飞在前面，它身上有带给王太后的信息：圣造坊透露其事源自东郡，后续加强监视，必有所获。不久后他在路上将接到王宫里的回复，只有四个字：追查货主。古莱男爵叹着气，催动马车再次折返拜访圣造坊，不过这些后面的事就与暴发小队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回到追账的当天，能够惊动大坊官出面解决，暴发小队当然不知道此次意外之财竟是拜自己的赫赫恶名所赐。当一袋袋满满当当的金币出现在眼前时，一张张脸上眉开眼笑，其中一张尤其扁大的更是眉飞色舞，甚而还亮出大牙，咬了一口金币当场验货。
身上揣着两千多枚金币，使小队又找到了有钱人的感觉。“上次说过，有钱了可以配一匹多人骑用的召唤兽。”阿善说道：“进城时就有个驭兽坊，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也好，彻底解决一下出行问题，总比雇佣马车划算。”赫蒂赞同这个提议，她到了白银级一直没买召唤兽，也心痒得很。
在王都，高级别小队比比皆是，她们也看见过一些高大的召唤兽载着全队在街上晃荡，像什么神符大象、铁脚犀牛，一个个狂拽酷炫，羡慕死个人。
“吔！买坐骑！买坐骑！”鹿小道、弥乐已经高兴得跳了起来，小巴掌拍得又脆又响。
阿善说的那家驭兽坊就在进到城镇不远的地方，占地庞大，除了召唤兽外，还出售圣造坊精工手作的整套配件，例如座庭、辔头、安全带什么的，当然这些卖的货品也有高低档次差别，奢华些的甚至比召唤兽本身还贵。
她们走进驭兽坊大门，立刻就有接待人员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各位小老板好，请问需要什么？”
“我们想看看多人骑用召唤兽。”赫蒂说道。“好的，请跟我来，这边走。”接待人员脚步轻快，带着小队走向最里面的兽栏。
“哇塞！”鹿小道激动得不知怎么办好，那些召唤兽只是静静匍匐着，就让人感到它们体格的庞大，进来的人就像是走进一片丘陵，最高大的那只陆地龙，她抬起脚尖也没能看到对方的长相。
“大概需要骑乘几人？”接待人员问。赫蒂没好意思掰手指，花了点功夫在心里把所有人名字数了一遍，才说道：“目前是七个人，最好能载八人，还能带些货物。”
“当然，我们都预先设置了载货区域，保证您满意！”接待人员心里有了底，脚步也加快，直接把她们带向中型兽栏。
“容我向众位小老板介绍一下。”接待人员笑眯眯地说道：“此处为中型多人兽栏，里面的品种有三十多个，特性不一，有的召唤兽特别擅于奔跑，有的具有攻击能力，还有的能形成一定防御屏障，总之，按各位的需要可以尽情挑选。”
阿善只看了一眼兽栏上的价格，便马上问道：“怎么涨价了？以前最好的多人骑用召唤兽也不过三千金币，现在这头一个就要三千七百金币！”
“这位小老板，是这样。”接待人员说道：“召唤兽在被出售前，因为没有主从血契，只能由人工饲养，这两三年人工费用涨了不少，而且饲料、水、孵化的成本都上升了不止两三倍，我们这价格，其实还是挺良心的。”
阿善气得嘟起小嘴，心里怪自己忙着鬼屋那摊生意，居然都没注意近些年的物价变化，看来即使回到王都再买，应该也便宜不了多少。
“两千金币以下的有哪些？”赫蒂直接问道。接待人员笑容没刚才热切，像抽了筋的龙虾一样，没精打采地将她们领到拐角：“两千以下就这两只了，灰绒驼，还有粉红河马，都没什么附加属性，胆子小不伤人。”
兽栏里左边是一只全身灰扑扑的单峰驼，看那高耸的驼峰，估计坐在上面肠子都能颠吐出来；右边是一只把屁股冲着外面藏着脸的粉色河马，胖乎乎的，估计走几步就得喘上好久。
“嘿，你！”鹿小道猴上兽栏，冲着那大屁股喊道：“给老娘把脸转过来！”
“吽——”河马甩甩小尾巴，藏得更深了，似乎很不愿和人交流。“它有社交恐惧症？”鹿小道转头问道。“这个价位的，多少都有点小毛病。”接待人员耸着肩，脸上是“你没钱你活该”的表情。
“吽——”奥莉雅走近兽栏，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河马叫声。
“吽？”河马小耳朵怪机灵，马上一支楞，掉过头来欢快地冲着外面跳跃着，完全没有身为一个稳重胖子的自矜。
“你母河马叫学的挺像，这家伙不是社恐症，根本就是一直在想糊涂心思！”赫蒂咬咬牙，问道：“这好色的家伙多少钱？”
“一千八个金币。”接待人员没料到奥莉雅一声叫唤，竟然激活了那整天闷闷不乐的家伙，惊慌之下都忘了临时提价。
“买了！”奥莉雅点点头，基本上她肯发话，事情就定了。当阿善付款时，赫蒂的眼睛都绿了，鹿小道和弥乐一边一个使劲儿扭着她的胳膊，害怕队长因为破财心情激动，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来。
付过了钱，河马就成了小队的私有财产，被带去进行认主血契。小队里只有赫蒂和奥莉雅达到白银级别，正好符合骑乘兽最多两名主人的契约条件。
驭兽坊旁边有一间暗红色的大帐篷，里面光线十分不足，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婆婆坐在幽暗中，面前赤红色的符文悬浮在半空。
“各位，主从血契马上就可以开始认证，请先交十个金币。”老婆婆把一个浅钵陶盆推到前面。
“怎么还要交费？”赫蒂不情愿地从便袋里掏了半天，好容易凑齐十个金币丢了进去。
“好了，请站在前面圆圈中间。”老婆婆鸡爪般的手指伸了伸，指向地上用粉笔画的两个圈，一个大些一个小些：“第一主人在大圈，第二位主人站另一个。”
赫蒂脚刚踩进大圈，那只河马就大吼一声，显然并不乐意，它一双贼溜溜、色眯眯的小眼睛却始终盯着奥莉雅。
“你来吧。”赫蒂没什么舍不得，一把将奥莉雅拽进了圈子里。“吽——”河马舒坦地叫唤了一声，也不太在意走进另一个圈的赫蒂了。
赤红符文像一条纽带，将河马与圈中二人联结起来，顷刻间，它们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牢不可破的关联。
“主从有证，请赐名……”老婆婆说道，手掌向站在主圈中的奥莉雅摊开。
奥莉雅顿时慌了，起名这么重大的事怎么就落在自己身上了，她想起当初小队给鹿小道起了怪名，结果被赫蒂修理惨了，这次……
“你来……”奥莉雅嘴里挤出两个字，着急地向赫蒂招着手。
“吾物有名，曰黎莱，得证。”在奥莉雅的诧异中，老婆婆超快地结束了仪式。
“黎莱？还行吧……比气死狗熊什么的强些。”赫蒂搔搔头，也没有反对。
血契达成，老婆婆也看出这两人都没有驾驭召唤兽的经验，便好心地给她们解释：“召唤兽在完成血契后，平时就变幻成灵体状态，附身在你们俩的手环上，用的时候再召唤出来，很方便。”
赫蒂和奥莉雅看看腕上崭新的铜制手环，上面有些晦涩的符文，还有一只河马的图案，那胖嘟嘟的身子迈着欢跳的步伐，感觉插上翅膀就能上天。
“你们其中任何一人，也可以通过手环召唤出它的实体。”老婆婆接着说道：“好处是，这大家伙脱离了肉体后，就不再需要担心喂水喂食的事儿了，不然，以它的正常食量，你们——养不起！”赫蒂对奥莉雅点点头，这才算是解决了最大的问题。
“还有就是，你们也不用准备兽栏之类的了，谁家也没那么大地方放这么个庞然大物。”老婆婆继续送上小贴士道：“如果长期不用，记得偶尔找个空点的地方，给它出来透口气就行，毕竟也算是半个活物，憋久了也容易出问题。”
“好的，都记住了。”赫蒂冲老婆婆微微颔首，带着奥莉雅回兽栏去寻找其她小队成员。
小队的这帮活猴子果然还是需要有人看着，赫蒂在刚才的兽栏那里找到了正发脾气的鹿小道。
“它吐我口水！”鹿小道指着那匹被遗忘的灰绒驼，一脸愤愤不平。“小老板，这可是您先戳它屁股的啊！”接待人员赶忙说道。“那它就不能忍着？”鹿小道做了个不雅的手势，又招来骆驼一口粘湿的唾液。
大概是因为囊中羞涩，小队在圣造坊找了最便宜的旅社，租了最便宜的卧室，所有人挤在一间房，铺位占满了地面，晚饭也没吃饱，一晚上肚皮里的咕噜声就没断过。于是，第二天一早，暴发小队就忙不迭地离开了大苍门。
早上的空气较为凉爽，路上的行人大多放慢脚步，感受着春季发来的暖讯。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滑稽的场景：肥胖如猪的粉色河马色眯眯地走在路上，碰见母性召唤兽，都要上前不识好歹地搭讪一番，直到对方把它赶开。
河马身上有一个凉棚似的坐庭，里面像养了一窝麻雀，丫头们疯狂地叫嚷着，有的是惊叫，有的是喝止，还有的是挑衅。自从有了黎莱这个脚力，小队省下不少体力，却费了更多精神，这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才在三天后回到古萨尔斯稍作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