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换上了一身干净柔软的常服,天上自由表情痛苦地朝着两面宿傩所在的寝殿走去,宛如一个深夜下班刚到家,正洗完澡就被同事通知马上回去加班的悲惨社畜。
痛苦面具维持到天上自由推开障子前,才勉强被卸下。
“宿傩大人,请问有何吩咐?”天上自由跪坐在下位垂头询问,语气无波无澜,毫无灵魂可言。
被迫加班,人间惨案。
“抬头。”两面宿傩道。
天上自由抬起头,看向了穿着一身与之前基本上一模一样的暗纹和服的两面宿傩,脑子里刹那间冒出了个奇妙的想法。
她之前披着和服的时候就发现了,和服的袖口并不算宽敞,正常人放入一只手臂时是完全宽裕的,但如果同时放入两只手臂,还是两面宿傩这种肌肉结实的类型,基本上就很勉强了。
难怪这人打架爱撕衣服,原来是因为太紧了?
天上自由抿了抿唇,努力憋笑。
她怕自己笑出声,再被这人飞刀子。
两面宿傩瞥过她有些扭曲的脸,面无表情道:“你在高兴什么?”
这回天上自由不敢再不老实了,之前的教训已经足够她get到两面宿傩的某些相处小技巧。
比如第一条,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有话直说。
“宿傩大人,小人想帮您修改一下衣服。”她斟酌着道,“现在的单衣袖口对您来说,应该有些不太舒适吧?”
穿着她修改过的衣服,就等于每天都能想起她,四舍五入就等于她24小时不间断刷着对方的好感。
她实在是太机智了!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支着头:“做不好,你知道下场的。”
看来是答应了,天上自由猫眼一亮:“当然。”
“我要进食。”两面宿傩盯着她的笑脸,继续道。
“大人想吃什么?”天上自由非常自然地接过话。
“自己想。”
丢下一句话,两面宿傩血眸微阖,一副别来烦他的模样。
天上自由也懒得多问,不说正好,免得限制了她的发挥。
两面宿傩最让她满意的,大概就是不挑食这个优点了。
厨房。
天上自由准备做饭团,换成这个时代的说法的话,应该类似“屯食”。
将清洗数次的米放入瓦制的蒸笼中,天上自由切碎了那日随手制成的鹗肉干作为饭团肉陷。
这个时代的调料过于简单,基本上只有海盐,味噌,酒醋之类的,甜味的提取多数来自与甘葛,蜂蜜也是有的,但比较奢侈。
她记得有种名为“苏”的贡品,就是东国用牛奶煮干后制成,配以蜂蜜食用。
总之,本身就足够美味的妖怪肉能在一定程度上补足调料的缺憾。
纯粹的米香逐渐渗出,天上自由熄灭炉火,将之闷上小刻,随即用水湿手,以保证米饭不会黏糊在手心中。
把一撮海盐揉细,她趁热将米饭置掌心,轻捏成团。
饭团必须趁热捏制,过冷的米饭会失去黏性,难以成团。且盐分也会因为热度和湿度不够,从而不能十分均匀的融入,对饭团的风味影响很大。
过于白皙的手心在米饭滚烫的温度下,逐渐泛红。天上自由无视手心的灼烧感,快速地在成型的顿食中央开出两指宽的凹陷,将切好的肉碎以及少量的梅干加入其中,最后封口定型成一个饱满圆润的雪色三角。
挑选状态最为漂亮饱满的饭团装盘后,天上自由随手拿起旁边被挑剩下的,轻咬一口。
浓郁的肉香在舌尖扩散,配合着饭团边缘的梅子碎,咸香清爽得仿佛春日清新之风拂面而过,给品尝者带来最舒适的味觉体验,是一道会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开,停不下手的美味。
快速吃完了手中的饭团,天上自由在心中为它命下了一个不凡的名字,妖怪饭团!
就在她穿过长廊,准备将饭团给两面宿傩送去时,里梅悄无声息地拦在了她面前。
“大人没在寝殿,跟我来。”
又跟着里梅绕了一通,在天上自由已经完全分不清哪儿是哪儿的时候,少年停了下来。
“大人在那里。”
她随着里梅示意的方向看去,屋顶之上,两面宿傩正随意立于月下,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一如既往的睥睨天下,无人能入眼的欠揍眼神。
天上自由忽然觉得,两面宿傩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异类了,在某种意义来说,他已经领先千年时光,拥有了现代人的平等思想。
因为他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
“上来。”
就在她准备将手中的饭团递给身旁的里梅,自己走人时,男人语气平淡地命令。
“”
天上自由看着完全没有任何通道可以上去的花园屋顶,嘴角一抽:“大人,小人可能不会飞。”
这话她说的委婉了些,不是可能,是她一定不会飞。
里梅扫过身旁少女皱成一团的脸,指尖冰霜凝结,准备将人送上去。
“啧。”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屋顶上的男人颇为不耐地跃下,单手一拎,就将少女带上了屋顶。
里梅愣了下,随即朝着两面宿傩行礼:“大人,我先告退了。”
“嗯。”男人沉声应允。
转身离开长廊之际,他最后听见了少女清脆且活力的声音,“大人,我的恐高症,它是真的治好,您不用这么一再费心”
恐高症?
里梅想,这人似乎总是会说出些他没听说的词,很奇怪却又精准易懂。
天上自由站在冶艳月色下,瞅着眼底的小桥流水,一脸淡定。
现在的她,果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超过两层楼的高度就腿软,完全不敢往下看的自己了。
两面宿傩,真有你的。
“屯食?”男人从她放在身旁的盘中挑了一个饱满圆润的三角饭团,毫不客气地咬了大半。
“大人您真有眼光。”天上自由惯例说起了奉承的甜言蜜语,“不过,稍微被改良了一点点,加入了鹗肉和梅干做馅。”
“希望能合您口味。”
两面宿傩垂眼看着手中剩下小半的雪白三角,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只咒灵,为什么要怕?”
咒灵?
天上自由歪头,“大人,是说那只水蛭怪物?”
两面宿傩不答。
那就是默认了,天上自由叹气,语气悠长带着股沧桑劲,“宿傩大人,那可是水蛭啊”
是那种黄绿交加,湿滑黏腻的软体吸血虫啊!
和蜘蛛、蟑螂以及老鼠等生物并列,足以被称为人类阴影的恐怖存在。
怕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好吗?
两面宿傩睨着少女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薄唇一掀,“废物。”
天上自由:“”
这天没法聊了。
她干脆抱膝坐在了房檐上,抬眼看着温柔月色下依旧透着狂气的男人,试探地开了口,“宿傩大人,您会有什么愿望吗?”
这种夜风徐徐,月色溶溶的好时光,一向都是谈心套信息的绝好机会。
“愿望?”两面宿傩看着她,“你问,我就一定要回答?”
“”
天上自由沉默了一秒,随即硬着头皮继续道:“一换一也是可以的。”
两面宿傩闻言,俯身掐上了她的下巴,面无表情,“是什么给了你可以和我讲条件的错觉?”
天上自由瞅着他一副阴晴不定的发病模样,瞬间怂了,“大人,我错了。”
“滚吧。”
两面宿傩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随即身影消失在了屋背之上。
天上自由:“”这男人是真的很神经很难搞。
叫她滚,结果自己倒是先走了,好歹也先把她带下去吧!
长叹一口气,天上自由托腮看着庭间朦胧一片的月下春樱,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她本来还以为,会有点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