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贾珠摆出一副商量的姿态，“一百张大字也不多，只要你耐住心思，别往外跑。每日做完课业，练完大字，约莫还是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可以看书。”
“可是，我们明天开始，还要跟着刘教头学拳脚功夫。”
男孩子都有一颗好动，觉得自己练武会很俊朗的心思。贾宝玉念了好多天，总算盼到了，不想错过。
贾珠将西洋书扬了扬。
贾宝玉开始犹豫了。
“大哥，我想看书，也想学拳脚功夫。”
贾宝玉两个都想要，不想做选择。
贾珠不慌不忙的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宝玉你可明白？”
贾宝玉不想明白。
他开动了自己的小脑筋，福至心灵，直问，“大哥，你是不是不想去学拳脚功夫？”
贾珠确实不想。
回府后得到这个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就是想办法看看怎么推掉。
他自幼定下的便是走科举这条路，如今也不是开国那会，贾家不需要会功夫的子弟。
当然了，这些都是表面的借口。最关键的一点是，他这人是真的不好动，也不爱出汗。
“大哥，《周礼》言：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我们可以有偏向，但不能完全不会呀。”贾宝玉两手撑着下巴，搁在书桌上，看着贾珠，“大哥，我近日课业加了一倍这才疏忽了字，我保证过两日课业恢复后，每日必写一百个大字。你就把书给我看吧，我不会耽误学业的。”
贾珠叹了口气，伸手掐了一把贾宝玉的脸，“你怎么突然想到跟老爷提议学拳脚功夫的？”
贾宝玉捂住脸，揉了两下，有些惊讶的问，“大哥，你怎么知道是我提议的？”
“我自有办法知道，你只说为什么提议的便是。”
说起因是为了姐妹们不被欺负，理由就太薄弱了。
贾宝玉搬出了跟贾政说的理由，说了一遍，又在最后补充多了一句，“而且大哥上回考完院试出来，大病了一场，好悬缓过来，把家里吓坏了。我就想着原来下场考试是这么折腾人的，得让身体变好些，也能少受罪。”
虽然想法很纯真，但也有道理。
贾珠也算是明白为什么贾政会同意学拳脚功夫的提议了，不为别的，锻炼锻炼身体也是好的。
“你倒是懂得未雨绸缪。”
算了，贾政都发话了，他能把这几日拖延过去，下次休沐回来还是要学。
贾珠招了招手，让贾宝玉到书桌前坐下，将这个话题跳过，又问今日课业做完没有。
贾宝玉指了指篮子，“我今儿一早便做完了，只等着响午后拿去给夫子过目。大哥不是刚瞧过？”
贾珠：“……”
不好意思，字太丑没认真看。
“大哥，你还没答应我刚才说的，你要不反对，我明日就拿你书看了？”
贾珠喝了一口茶，“你急什么，书就在这，多早晚，你总能看的。听老爷说，你把《大学》和《论语》都背完了。上学回来后，还来书房找我，我给你出些题，看看你学的进度。”
贾宝玉还没做过题，听到这话，一时有些紧张，西洋书也被抛到脑后了。
他紧张得午饭都用少了。
李纨一向喜欢看这个年幼的小叔子吃东西，在贾母处每回瞧见，都觉得他吃东西瞧着格外香，因而见人今日在自己院里用得少，就有些担忧。
“宝玉，可是这饭食不合口，怎地才用这点？”
贾宝玉对着李纨笑了笑，“没，嫂嫂，饭食很好，只是我今日不是特别的饿。”
贾珠坐在一旁，回想方才贾宝玉用饭的量，挑了挑眉，“他都吃了一整碗饭了，那道三鲜鹌鹑和槐花猪肚他吃了大半，这还不够？”
这饭量都赶上他了。
他说呢，总觉得贾宝玉这身量，对于他现在的年纪而言，是不是有些太敦实了。
“大爷说的什么话。”李纨关切着让人去端着不撑肚的点心来，才又道，“宝玉还小，小孩能吃，吃得多那才叫福气。”
“他这可以算得上是过于能吃了。”贾珠沉默了片刻，又对贾宝玉说，“你是该学一学拳脚功夫，把你身上的肉减一减。”
贾宝玉：“……”
这话有点戳心窝了。
饭后歇息了片刻，贾宝玉便去家学读书去了。
他到的时候，家学其余的学生都来得差不多了。
贾夫子的孙子贾瑞就坐在屋门前，他挨着一张小板凳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数着有哪些人没来，双眼耷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抬眼一扫，看到贾宝玉后，他一个激灵站起来，迎上前把人拦住，“宝玉你来了，爷爷让你来了先去侧间找他呢。”
“夫子找我做什么，瑞哥可知道？”贾宝玉从茗烟那接过装着课业的篮子，边往侧间走边问道。
贾瑞摇了摇头，“爷爷没说，不过我看爷爷今天心情挺好的。”
贾宝玉闻言，对贾瑞说道，“我知道了，谢谢瑞哥。”
贾瑞连连摆手，又跑回小板凳那坐下了。
贾宝玉敲了门，对里头喊道，“夫子日安，宝玉求见。”
贾代儒是个很温吞的人，对着学生说话一直都是慢慢悠悠的。
见贾宝玉进来，指了指椅子，让贾宝玉坐下，这才道，“你父亲前几日找我，有意让后面下场试试，你自觉得以你的学习进度，可能行？”
贾宝玉最不缺的就是自信，他想都不想直接点头，“能行。”
“不是大话？”
“不是。”贾宝玉很认真的说，“童生试考的无非是能否熟读通背四书的内容，五经中涉及不多，也只诗赋必有，我觉得我能行。”
贾代儒听到这话，暗自点头。
家学里能学出成绩的不多，所以每一个肯读，有能力去下场一试的学生，都得贾代儒的喜爱，更何况贾宝玉这个年纪，在读书一路上不说有十成的天分，也堪称聪颖了。
“既如此，以后给你布置的课业中，除去必有的默写抄书，你每日再多写一篇诗赋来。”
贾代儒又让贾宝玉把课业交上来，随意扫了一眼，停顿了片刻，补充一句，“每日再加一页字帖，回去位上吧。”
贾宝玉：“……”
说句实话，他的字真的没那么难看。
连着被人说字不好看，贾宝玉面上有些燥，暗自想，必得在字上加倍下功夫，写出一手漂亮的字。
回到学堂，在他站门口那一刻，吵闹不止的学堂就像时间静止了一样，直接安静了下来。
家学的学生虽说都是贾家子孙，但贾宝玉作为荣国府的直系子孙，自然地位是最高的。
他要读书，家学的人哪怕自己不学，也不敢打扰。
因此，为了上课的质量，贾代儒直接把贾宝玉的位置安排在屋子的正中间。
这一举动有效的改善了贾家家学的读书氛围，上课时再也没有说话吃东西的小动作了，就连睡觉的人都少了。
贾宝玉其实不喜欢贾代儒的教学方式。
贾代儒喜欢让学生跟着摇头晃脑的将书照着读，反复的读，读到差不多了，就抽查背书。
至于理解意思，全靠自己顿悟或是自己去找前人注写过的释意论证。
等这么一轮下来，一天的总课程就过去了，然后再分批去查不同学习进度的学生的课业完成度。
贾宝玉头回进家学的时候，家学在读《论语》的述而篇了，他连头篇都没学呢，还得跟着大伙一起读。
然后下学后，再去请教夫子，带着读一遍头篇，回去自己追赶进度。
这教学方式虽说让学生能懂得主动求学，可也打击人对学习的兴趣。
从一开始就跟不上，学不会，学生本身又被家中娇养大没有过挫败感，谁还乐意学。
贾宝玉是觉得这家学中好些人都是因为跟不上进度，才不乐意学的。
跟着贾代儒把今日要学的《孟子》一卷的前半段读了两遍，贾宝玉就不跟着了。
他有自己的学习方式，跟着书读两遍，看一眼书然后盲读几遍，再断续着背一背，把内容记个七八，回去再抄默几次，就成了。
把这一段记熟后，他再去预读后边的内容，将整本书多翻两遍，待开始学的时候，脑子里能有个大致印象。
等下学后，贾宝玉也不留，就要收拾东西离开。
坐贾宝玉旁边的一个小孩正收拾东西，见状，十分惊讶，“宝玉，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就回去了？”
这小孩名叫贾珐，宁国府那头的旁支，长得虎头虎脑，年纪比贾宝玉大上一些，有十岁了。
平日里也是个肯学的，因贾宝玉一来就临坐，跟贾宝玉有那么几句话的交情。
“嗯，我大哥休沐回来，要我下学就去找他做题。”贾宝玉想到了什么，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他，“我记得你是今年要下场，怎的也这般早回去，不请教夫子？”
贾珐点了点头，苦笑道，“我读书没天分，父亲说往上考是没指望了，只让我去下场一试，哪怕只考个童生回来，脱了白身，也不算辜负这些年的进学。如今每日下学要早些回去，帮家中的店面算一算账。”
“你四书五经均已熟读，常听到夫子夸你经义不错，倒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临下场考试，反而对学业松懈了，贾宝玉对此十分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