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多年前，我曾和阿锦约定，每年的今天都来看阿姨。
老头在我房间门口坐了三天三夜。
到后来，他干脆把单人沙发拖过来，在沙发上躺下来休息。
学校已经发了上班的通知，我马上就要上班了。
可是，今年还没有去看过我妈。
我上厕所的时候，看到老头抱着手机发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以前翻拍的我妈的照片。
我知道，他想她了。
“爸——”我走到他身后，“我们能不能在我开学前，一起去看看妈妈？”
老头收起手机，靠在沙发上，手指一点一点，敲击着沙发扶手。
“去看淑英——但是，阿锦，你不可以和迦楠联系。”
我点点头，“你可以把我的手机放在家里。”
“那我们现在就走。”
他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他没有我记忆中那么高了，背似乎都有些驼了。
他站起来的动作缓慢，走向玄关的速度却快得吓人，“阿锦，你快点，去墓园还要上山。”
我拿了车钥匙，跟老头一起出了门。
我家到墓园，说远不算远，说近，倒也不算近。
我跟着导航开了一路，一直开到山脚下，停好车后，才扶着老头下车往墓园走去。
我妈的墓在半山腰，我搀着老头一步一步在台阶上走。
墓园的台阶其实修得很矮，并且很宽，正常人走起来并不太舒服，不过对于老头这样拄着拐杖的人来说，这样的台阶才更安全。
老头没有放过我们一起走台阶的机会，见缝插针般又跟我讲起了分手的事。
我自然不愿意听，可是此时此刻，我躲也没处躲，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他继续走下去。
我们走走停停，大概爬了有将近半个小时，才走到我妈所在的分区。
这里的墓碑都是统一规格的，我没有一眼找到我妈，但是我一眼就看到，我妈所在的分区，有一个坐在地上的人。
我爸自然也看到了，他还跟我提了一嘴，“那个人，不会刚好就坐在你妈墓碑前吧？”
我觉得没那么巧，搀着我爸慢慢往前挪。
以前他身体还好着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来看看淑英，可自从他身体出了问题，他便再没来过。
巧的是，那人真的就坐在我妈墓碑前，那人——居然是阿楠哥哥！
他听到我和我爸地脚步声，回头看我们。我分明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随后，他挺了挺腰背，先叫了我爸一声，“伯父。”
他就那么坐在地上，不卑不亢。
我和老头谁都没有想到此刻我们会在我妈的墓前遇到阿楠哥哥。
老头还是先开了口，“迦楠，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楠哥哥因为要侧着身子回应老头，上半身有倾倒的可能，我顾不得我爸会怎么想，立刻蹲在阿楠哥哥身边，抱住了他的身体。
“伯父——”他仰着头看我爸，“多年前，我曾和阿锦约定，每年的今天都来看阿姨。”
我爸的目光继而又落在我身上。
我点点头，我是和阿楠哥哥有过这样的约定，可是，那个时候我还小，我都没把这件事当真——难道他，真的每年的今天都来吗？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他。
一阵风吹来，阿楠哥哥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得连我爸都有些心疼，“迦楠，你怎么——坐在地上？”
阿楠哥哥牵起嘴角朝我们笑了笑，“杜斌和小峰把我背上来已经很费劲了，我就没让他们把轮椅也背上来。”
“那你说的那两个人呢？”老头又问。
【阿楠哥哥写给阿锦的信件拆阅·第十二封信】
小阿锦：
前天是阿姨的忌日，你一定又哭了吧！
当年阿姨离开的时候，你还很小，甚至都不知道死亡的含义。而现在，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我知道你早就明白死亡是什么，早就懂得天人永隔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去年的这一天，我陪你爬上楼顶，去看天上的星星，你指着最亮的一颗对我说，“阿楠哥哥，那颗星星是我的妈妈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就自己摇了摇头，“哪有我的妈妈呀？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会变成星星？”
我摸了摸你的头发，“小阿锦，人死了，是会去天上看着自己所爱的人的。”
“阿楠哥哥，你爸爸呢？也在天上吗？”
你看着我的目光澄澈，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本就是一个哄骗孩子的美好谎言而已。
可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这样的谎言。
“看吧，阿楠哥哥，你爸爸不在天上，我妈妈也不在。”
小小的你坐在台阶上，一双小短腿晃呀晃。
明明曾经的你坚信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为什么现在不信了呢？
因为你长大了。
可我其实不希望你长大。
人长大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付出的代价，就是明白妈妈不会变成星星。
而我付出的代价，就是再也见不到你。
小阿锦，我多想再回到你身边看看你，可是我回不去。
爸爸不在了，爷爷奶奶也被妈妈接到身边来照顾，我再没有理由回龙城，也没有人支持我回去。
其实妈妈去接爷爷奶奶的时候，我也回去了一趟的。我看到了你贴在家门口的那张纸条，我也去你家找了你，可惜你去上课外辅导班了，我们就这么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不知道下次有机会相见，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今天上午偷偷去了郊外的山上，那座山是这座城市离龙城最近的地方。
我曾经和你约定，每年的今天都陪你去墓园看阿姨。可是我食言了，我回不去龙城，更没办法陪你一起去墓园。
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假装实现了我的诺言。
洛迦楠
【阿楠哥哥写给阿锦的信件拆阅·第十五封信】
可恶的阿锦：
我已经给你发了十几封电子邮件，但都石沉大海。
你是不是早就不用这个qq号了？
我今天尝试着登了一下你的qq，你猜怎么着？我随手输了一串数字，竟然就登录了！
你的密码，居然和我的密码一样！
阿锦，你说，你为什么会用我的生日加你的生日当密码？
还有，我为什么会自信地用我的密码去尝试？
这两个问题真的很值得我去认真思考。
当然，最值得我去思考的，还是你这个qq完全没有使用痕迹的问题，你都不用这个号，我给你发的电子邮件，你一封都没有看过，我以后还怎么给你发邮件啊？
洛迦楠
【阿楠哥哥写给阿锦的信件拆阅·第十六封信】
阿锦：
昨天我说你不看我的电子邮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继续写，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认认真真想了一晚上，你现在不看不要紧啊，总有一天你会看的吧？等你看的时候，发现我曾经跟你分享了这么多事情，是不是会很开心？
反正我是这样的。
每年寒暑假我回龙城，你拉着我给我讲积攒了一个学期的好玩的事，我都很乐意听。
现在我给你写信，就和当初你给我讲那些好玩的事是一个道理吧。
所以我决定，我还是要继续给你写。
不管你现在看不看得到，我都会写，因为我坚信，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你还有个不常用的qq。
等你登录进去，看到我写的这些文字后，至少会有一点点开心吧？
一想到你读邮件时会露出的笑容，我就觉得给你写邮件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洛迦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