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脱困
有了晏小河的帮忙，李清歌背着叶一凝很快跑到了三楼，林秧站在楼梯口等着他们。
“还不错啊。”看到李清歌跌跌撞撞跑下来，林秧夸奖道:“这些年也来过不少人，能把这里闹腾的这么乱的，你还是第一个。”
李清歌苦笑一声，他站都站不稳，停下来以后整个人差点摔下去，肩膀靠在墙上，不停喘气。
林秧注意到他的眼睛，上楼的时候还是神光内敛的一双真相眼现在血肉模糊，黯淡无光，他试着抬手在李清歌面前挥了挥，李清歌眼瞳中毫无反应，林秧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看不见了？这双真相眼就算废了？同为眼部异能的持有者，林秧自然知道李清歌能把真相眼运用到这个地步付出了多少努力，在李清歌上楼的时候，他分明还抱有几分希望，认为李清歌就是那个能打破这个局面的人……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林秧想，他已经失望太久了，也不差这一次，好歹李清歌也重创了林天龙，说到底这是林家人造的孽，李清歌已经付出很多了。
现在救人要紧。
“你们直接出去就行。”林秧说:“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他小小一只，圆头圆脑的，淡定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有点违和，伏在李清歌肩头的叶一凝虽然全身无力，还是忍不住劝道:“你……不要勉强……外面那个家伙很不好对付……”
林秧笑了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得在三楼等着你们吗？”他突然抛出一个离题万里的问题，随即又自己回答道:“因为我和林天龙有过约定，他不下来，我不上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林秧毕竟不真正是一个孩子，他只是维持着十五年前的样子，在叶一凝的视线中，他的双眼闪烁起来，而他平静地把话说完:“因为他怕我。”
“你要用清明眼？”李清歌已经完全看不见的眼睛里突然闪过光亮，他发现自己能看见林秧的眼睛，林秧要用清明眼对付林天龙吗？可是李清歌觉得以林天龙现在的状态，林秧未必能是对手。
“清明眼？”林秧声音里带着浓浓地不屑:“这种只能用自家血脉当媒介才能发挥能力的无用的眼睛，只有林天龙那种人才当个宝。”他抬眼看向李清歌，李清歌空洞无光的双眼也正对着他的方向。
“好了，你们快走吧。”林秧不再多说，他提醒道:“真相眼，你再不快上医院，你背着的这个漂亮姐姐可能就要失血过多了。”
闻言，李清歌当即将一切抛诸脑后，反手背住叶一凝就要走，跑了两步他又站住了，有些犹豫地问:“那……林程他……”
“他会没事的。”林秧说道:“我负责他的安全，你们只管去吧。”
听了这句话，李清歌终于暂时安下了心，在背后叶一凝的低声指路下，他跑到了启明小学的操场上。
而这个时候，林天龙幻化而成的巨眼正悬在操场上空，一队又一队老鼠飞扑过去撕咬着他，巨眼撕心裂肺地嚎叫，整栋教学楼都在震动。
“李清歌，李清歌！”巨眼咆哮着李清歌的名字，李清歌冲到操场上的时候，它仿佛有所感应一般，深黑色的瞳仁缓缓下翻，目光直直投到李清歌身上！
“留下你的眼睛……”此刻，巨眼的声音中居然还夹杂着深切的悲愤，它想它只不过是想要一对眼睛，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来阻拦它？居然还放老鼠咬它！这些人还讲不讲武德了？
李清歌对巨眼的声音听而不闻，头也不抬的狂奔，而三楼的走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飘了出来。
“林天龙。”林秧看着那巨大的眼睛，他圆嘟嘟的脸上露出一丝极为冷淡的笑意:“你还记得我吗？”
那巨眼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骤然停住了，这一瞬间它就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教学楼的震动也停了下来，李清歌耳边突然感觉到极致的安静。
他已经快要冲出操场了，叶一凝的鲜血已经浸透了他背心的衣服，他不得不逼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林秧？”空中巨眼喃喃地说。
一般来说，恶意化煞之后会失去正常人的意识，满脑子只有执念最深的东西存在，但是林天龙好歹也经营了这么多年，身上又有一部分真相眼的能力，所以他还是得以保有一部分意识，通俗来讲，他现在就是个半疯。
林秧看着那巨大的眼睛，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神情，其中有不屑，有厌恶，还有几分憎恨。
却，也带着几分贪婪。
很多年以后李清歌都记得，在他背着叶一凝冲出启明小学校园大门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突然感觉到一种惊人的震撼能量，他完全控制不住身体回头看时，已经失明的眼睛里隐约浮现了一条金色的龙。
可是，谁也说不清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叶一凝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她紧握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手掉落，晏小河有没有看到不得而知——她又联系不上了。
林程直到醒来之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据他所说，他从进入校长办公室之后就失去了意识，之后所做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李清歌，他彻底看不见了。
几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李清歌只记得那个晚上他不顾一切地在路上狂奔，叶一凝的鲜血顺着他的肩背往下流，他已经不能再关注任何事了。可是他毕竟已经看不见了，他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也失去了意识。
醒来以后，就发现大家都在医院里了。
一间三人病房，左边躺着叶一凝，中间躺着李清歌，右边躺着林程。
据医生说，是有人打120称出了车祸，急救车赶到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身的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林程那辆保时捷就在不远的地方，撞了个稀碎。
“真是你们几个命大。”医生感叹的说:“看车撞的那样子，按道理你们三个都活不下来，幸亏救回来了，我说你们几个大半夜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干什么？撞成那样是去飙车了吧？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多危险啊！要拿命当命！有钱人家的小孩真是……”
这位医生年纪挺大的，估计家里有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来巡房的时候口中一直嘟嘟囔囔的，李清歌他们三个都乖乖的听着，不得不说，经历那样一场惊心动魄后，听到这种家常碎语反而觉得很是安心。
林天龙怎么样了？林秧怎么样了？他们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叶一凝的手机还掉在启明小学里面了，三个人心里都一堆问题，但是短期内谁也不敢提再去一趟了。
何况，他们自身还有不少的问题。在启明小学时忙着逃命，现在尘埃落定，三个人之间那些涌动的暗流要不要说开？
李清歌沉默，叶一凝沉默，林程沉默。
李清歌眼睛看不见了，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他每天躺在病床上就像一具尸体一般，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叶一凝和林程都没有什么大碍，叶一凝的伤看起来恐怖，但她的恢复力极强，医生断言她要躺床上三个月的，她第七天就下了床，还把老医生惊着了，看那样子像是很想送她去医学院解剖看看。
林程身上基本没什么伤，他也很快就下了病床，和叶一凝两个人沉默的在李清歌病床前打转，只不时问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清歌沉默的躺着。
看不到的感觉其实很奇妙，人有五感，相辅相成。当其中一种感官被关闭的时候，其它几种就会被放大，李清歌甚至可以听到一些平时听不到的声音。
例如这家医院尽头那间病房里的哭声。
可是李清歌不太想去管，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背着李家这个担子太过沉重，如果没有真相眼，过过普通的日子其实也挺好的，说实话就在林天龙控制着林程来挖他眼睛的时候，他心里都没有太大的感触，只觉得大不了就不要了这双眼睛。
但是现在真的看不见了，李清歌才意识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他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看不见了，李家人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他为了真相眼这么多年的殚精竭虑，这已经不再是强压在他身上的东西了。
接过李家的真相眼，为世间清除邪祟，这是他身为真相眼后人必须要做的事情。
看透当年的真相，为李维言正名，为李清许报仇。这是他身为李家子孙的责任。
李清歌终于意识到，他内心深处一直以自己是李家人而隐隐骄傲，也为拥有并能正确使用真相眼而自豪，可他就这样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真相眼弄丢了。
醒过来确认自己已经完全失明，无论怎么睁大眼睛都只能感受到一片黑暗之后，李清歌可谓是万念俱灰，他甚至想还让他醒过来干什么？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无论谁和他说话他都不想理睬，只是沉默的躺着，叶一凝和林程都知道他心里难受，且都觉得李清歌成了这样有自己族人抑或家人一部分原因，两个人都不免有几分小心翼翼，整个病房里每天都沉默而压抑。
而且，叶一凝心里还压着一件事，李清歌强行用了真相眼的力量，会不会被“他们”监测到？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真相眼了……叶一凝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林程也不走，他每天坐在李清歌病床前沉默的陪着他，李清歌很想劝他能不能拿手机出来看，不要总盯着他看，这样他总觉得林程是个假的。
咦？李清歌突然想，自己眼睛分明看不见了，他怎么知道林程没看手机，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