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手机（2）
说到这里，谢言停了下来，他目光有些飘忽的看着前方，额上渗出细微的汗珠。
“能给我一杯水吗？”沉默了一会儿，他问。
店里有饮水机，李清歌起身拿了一次性的水杯，接了一杯凉水递给谢言，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门外，天地之间几乎被烤得干透了，一丝水气也无，只有夏蝉永不知疲倦的鸣叫着。
叶一凝抬头给李清歌递了个眼神，意思很明确:你怎么看？我觉得不太对劲。
李清歌不动声色的坐回去，还了一个眼神:且听他说。
“后来呢？”叶一凝便问。
讲故事的人最喜欢听到这几个字，几乎是同时，谢言被拉进了回忆里。
他目光虚无的看着前方，继续说了下去。
看到屏幕上“安逸江”的名字时，谢言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但是他很快又想到，安逸江的手机被柯敬年借走了，现在给他打电话的很可能是柯敬年。
就算是柯敬年来的电话也不要接！谢言脑中本能闪过这样的念头，可是来电话接听的肌肉记忆太为强大，谢言的手不受他的控制，划开接听键把手机举到耳边，电话那头传来安逸江大大咧咧的熟悉声音:“阿言，你怎么还没回来？敬年都回来了，你带着黄睿跑哪去了？敬年带了烧烤，快回来吃饭！”
这声音和话语都太熟悉了，就好像每天都在发生的普通生活一般，一瞬间谢言几乎忘了身上发生的诡异事件，仿佛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周末，他正准备回寝室吃晚饭。
黄睿说老大死了，可是谢言毕竟没有亲眼看到，可能是黄睿在恶作剧？谢言想，开始那通电话也是黄睿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吓唬他的吧？这样想着，他心里居然有几分放松。
谢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已经往寝室走去，他穿过一楼的长廊，打算走进楼梯间。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谢言骤然一惊，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楼的楼梯间里，手机播放的《心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由于是周末，寝室里只楼梯间稀稀落落亮着几盏灯，昏黄的灯光下，楼梯以及走廊反而显得更为黑沉，那黑暗几近粘稠，仿佛有什么怪兽藏于里面，张着大嘴，要把闯入的人吞没。
谢言机械地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林倩。
谢言知道自己会接通这通来电，虽然他完全不想接听，但是他意识到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谢言觉得这一瞬间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他仿佛是一个局外人，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划开接听键凑到耳边，沉稳的发出一声:“喂？”
“谢言，是谢言吧？”女生清脆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惶然:“谢言，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问敬年呢？他已经死了啊！”
“你在说什么？”谢言喃喃的问。
柯敬年死了？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刚才安逸江还打电话给他说柯敬年回寝室了啊！谢言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敬年他死了啊！”林倩又重复了一遍。
谢言站在楼梯间，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听着耳边林倩的声音，他一动不动，双眼直直看向前方，在那浓郁粘稠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谢言，你怎么不说话？谢言？”林倩的声音越发焦急了。
而此时，黑暗中终于走出一个人来，不高的个头，一头刺猬一般竖着的短发，脸上笑眯眯的，这个人谢言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柯敬年。
“阿言，你半天不回寝室，老大派我下来找你。”熟悉的声音和动作，柯敬年笑着走向谢言，“你跟谁打电话呢？这么专注。”
“没谁，卖保险的。”柯敬年走近的那一刻，谢言动作自然且快的挂断了电话，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嗯。”柯敬年看上去也只是随口问问，他说:“快回去吧，烧烤要凉了。”
他有没有影子？谢言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他眼神快速的往柯敬年身下一扫——柯敬年并没有完全走近，他走到楼梯口就停下了脚步，站在黑暗中看着谢言，这样就算有影子，也会融入黑暗之中。
“阿言，你快来啊。”柯敬年笑道。
谢言看着柯敬年，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不对劲来，但是没有，柯敬年的眼睛里还是和他死前那样，闪动着清澈的愚蠢，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个男生肯定是个很单纯的人。
谢言几乎被蛊惑了，他抬起脚，慢慢走过去，柯敬年就一直专注的看着他。
快要走进黑暗的时候，谢言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他刚才想到柯敬年用的词是“死前！”他突然爆发出一身冷汗来。
没等柯敬年反应过来，谢言转身就跑，他个子高腿也长，跑的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在柯敬年的视线里。
柯敬年站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背影，倒也不去追，只是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你跑不掉的。”他低声说。
有血迹顺着他头顶流下来，滴到地上，他脸上的皮肉慢慢崩裂、焦黑，发出一股大火焚烤后的焦臭味道。
谢言慌不择路的狂奔着，这一刻他终于开始失去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沉稳，在真正的恐惧降临的时候，谢言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他家境好，长得好，脑子也好，从小众星捧月的长大，其实隐隐有几分优越感，一直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
“不，我一定能想出办法的。”谢言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浓郁的夜色中，整座校园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谢言发现自己怎么跑都不能靠近校门，他想拿起手机播放佛教歌曲，却惊恐的发现音乐app点不动了。
这是要绝我的路啊。谢言绝望的想。
他手中无意识的点了一下其他app，发现除了通讯录，其他都不能点开了，而通讯录一点开，就是“安逸江”、“黄睿”、“林倩”几个人的大名明晃晃地亮着，再想往下划拉看别的号码，也划不动。
事已至此，事情被做的这么绝，反而激发了谢言的几分斗志，他一咬牙，脑中飞快过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拇指在屏幕上顿了一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几声“嘟、嘟”过后，电话被接通了，那头女声焦急的问:“谢言，你今天是怎么了？”
“倩倩。”谢言也来不及说太多，他有些颤抖却又坚决地问:“倩倩，你之前说敬年已经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谢言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感觉整个学校的氛围突然诡异的震动了一下——学校站在给谢言的感觉就是浸没在一片静寂中，但是突然整个这样的静寂如同被人点了一把火，空气中都浮起了肉眼可的红色热度。
“敬年……敬年不就是在寝室没跑出来……”林倩说话声颇有些不自然:“寝室着火了他没跑出来……”
随着林倩的声音，谢言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个什么闸门被捅开了，他想起来了，柯敬年确实已经死了，他被烧死在了寝室里。
可是，之前他怎么会忘了这件事？谢言想，不对，他说不定有些事情还没有想起来。
“倩倩。”站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谢言抱着几分希望的问:“我现在在学校里……有些事情，你能帮我报警吗？让警察过来？”
“可以啊。”林倩也焦急起来:“你……你怎么了？你在学校哪个位置？”
“我在……”谢言本能地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学校他再熟悉不过了，很快发现自己刚才一通没头没脑的狂奔到了教学楼下面的小操场上，急忙告诉了林倩。
“好的，我知道了。”林倩很快的说到。
“倩倩，你快帮我报警，让警察快来！”独自一人置身于如此恐怖的地方，谢言也不由得维持不住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风度了。
“我已经说了。”电话那头，林倩的声音突然诡异地大了起来:“我已经告诉了敬年，你所在的地方了！”
这一瞬间，谢言感觉自己的汗毛全竖立了起来。
他觉得黄睿和安逸江可能都已经出事了，林倩毕竟在校外，所以并没有那样警惕，而且对话的时候林倩的语气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无形之中，他把她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谢言脑中嗡嗡做响，他这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就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林倩置身事外，怎么能让他打通她的电话呢？但是现在懊恼自责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谢言手里牢牢握着手机，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敢回头去看。
“阿言啊。”柯敬年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带着天真的笑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烧烤都要凉了！快回寝室去吧！”
“我不想吃烧烤。”谢言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
“嗨。”柯敬年依然笑着:“说什么呢？你不是最喜欢吃烧烤了吗？你大少爷不爱跟我们去摊子上，现在在寝室里吃，还不快回去！”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谢言感觉到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
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来，电话并没有挂断，手机屏幕还是亮着。
“你在给谁打电话呢？”柯敬年笑着问。
谢言猛然一惊，后背出了一片白毛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害怕被柯敬年看到他在和林倩联系，而且他和林倩的通话是不是有点亲密了？他为什么会和柯敬年的女朋友联系的这么自然熟悉？
“我……我妈问我回不回家呢。”谢言不敢再想下去，他提起仅剩的力气挂断了电话。
“哦。”柯敬年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他已经走近了谢言，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寝室走去。
被柯敬年一碰，谢言感觉到一片冰冷深入骨髓，他本能厌恶的想要甩开，但是柯敬年抓的很紧，几乎要掐碎他的骨头，谢言脑中一片空白，此刻他只能顺从的跟着柯敬年，机械地往寝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