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因果
此处乃是内宅，琐碎打扫的下人都在前院，只有甄嬛亲近之人才会在，而浣碧流朱不在，想来也无人看到。
想到这里，我心中缓缓的松了下来。
而后目光沉静地看向温实初，薄唇轻启问道。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歹人，但此刻却是必须要装一装的。
温实初已将仪容衣物整理完毕，但脸颊却还是红红的。
只见他抬头看了看我，复而又迅速将眼神移开，迅速低头拱手行礼：
“小生温实初，家父乃是甄府世交，并非什么歹人。今日只因有些私事，故而刚刚行得急了些，冒犯了姑娘实属无心，还请姑娘恕罪。”
只见他耳朵根连同脖颈都显得通红，却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又勤恳，这副认真的少年模样，我倒忽然觉得好笑。
想来我重生一世，也是个通晓男女之事的老女人了。
加上又多学妩媚诱人之态，刻意娇养身子，此刻的我于温实初而言，就是一颗实实在在在诱人欲滴的水蜜桃。
这般近距离的接触，他这般未经人事的少年，自是经受不住的。
“噢？你既说冒犯了我，那你便说说，你要如何让我恕罪。”
“这 ”温实初脸色尴尬了起来。
片刻后，“姑娘有什么要求但请直说，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有趣。
“公子言重了，我却也不需要你赴汤蹈火。”
“只是女儿家名声何其重要。”
“今日公子虽是无心，我也非那等迂腐之人但流言猛于虎，还请公子守口如瓶，今日我未曾见过公子，公子也未曾见过我。”
“呃”
温实初脸上浮现出一抹了然。羞愧地道：“姑娘放心，在下一定守口如瓶，不敢多生口舌。”
我也知温实初是个言出必行的，当下也不为难于他，打算转身离开。
却又见温实初道：“今日多有冒犯，姑娘日后若有用得到小生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我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反正他是甄嬛的人，今生我不与甄嬛为难，甄嬛的人就是我的人。
没必要为难这么一个孩子。
……
日子又在我紧锣密鼓的安排中过了半月。
终于，甄嬛的生辰刚过，四月十九，朝廷昭告天下，
“朕绍膺骏命，慈旻恩荣，诸道昌平。国荫天道之眷，承日月之隆，粟积绢垒，以为晟盛。夫本朝素赖道统，以应乾坤，天命阴阳，不可或违。”
“朕逢华岁，适值嫔纳，而又承兴庆之训，奉崇孝之节，遂以立年诏天下诸道州县，广选秀女，以实六宫。”
这一天，总算来了。
……
新帝登基，为延嗣皇家血脉，继百年之基，命内务府总管黄规全，行文八旗都统衙门，根据满、蒙、汉排列先后的次序，逐层上报，甄选八旗适龄女子，充实后宫，为大清千秋万代，绵延后嗣。
前世我已经经历过一回选秀，这回倒是内心毫无波澜。
只等着名单上呈后，按规定的时间和流程慢慢的一道一道的走一遭也就是了。
只是我心中又想，今生的我已经大不相同，不知殿选时，可会如同前世一般，只一眼就被撂了牌子赐香囊了。
正思及此，却听得藿香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小姐，大喜，大喜啊！”
我听此心中疑惑，这喜从何来？
这时只见藿香兴冲冲的拿着一封信件冲进屋来，
“小姐，大喜，刚刚收到白苏姐姐送到的信，老爷大喜！”
“今春季度，老爷捐纳额数为松阳之最，故受知州大人赏识，提拔为杭州州判，七日前阖家已经动身，前往杭州府赴任了！”
“果真？”
我心中一喜，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
沉香也惊喜住了，赶紧起身扶我一把，顺手接过藿香手中的信件递给我。
我展开信件，果然，安比槐信中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自康熙帝以来，由于征讨准噶尔费用不足，常有下诏鼓励富户捐纳之举，并把捐纳作为国家制度下的正常升官途径，自从我重生后，家中日渐富裕，故而安比槐捐纳的数额也愈加多了起来。
我虽料想到我的精心运作下，安比槐总有稍稍出头之日。
却没想到到，这最直接的，还是钱财一路助了我。
也好在我在沈老夫人身上下了些功夫，不然这等好事，怕也是轮不到父亲一届县丞。
虽说这州判只是个从七品官衔，比父亲之前的正八品县丞高了一级。
但这杭州府乃是浙江的省会，其繁盛程度，又岂是松阳那等小地方可以比拟的。
做杭州的州判，比那松阳县令都划算得多。
加上知州府就在杭州，我特意提点父亲，加上精心运作沈府，想来父亲在杭州的日子不会太难。
“想来如今，父亲母亲已到杭州了。藿香，备笔墨。”
“好的小姐！”
我细细地修书一封，交代了诸多事宜。又多番提点父亲，这才将信折起来，装进信封，递给沉香。
“将这信寄给父亲。”
而后又顿了顿，压着心中的喜悦，面色沉静的沉香道：
“父亲升迁乃是好事，你吩咐下去，全府众人各赏三个月的月例。今日府中众人准半日的假。只教她们备了午饭后便自行放松，乐一乐去。”
“不必备晚饭了。你们也去乐一乐，午饭后去管家处领了银子，自行去逛逛去。”
听得又赏月例又准假，二人都咧开了嘴，特别是藿香那个爱吃鬼。
“既是小姐赏了银子，那我一会便去青禾斋，定要将他家新出的点心都买个遍！”
说罢又咂咂嘴。
沉香笑着戳了戳她的脑袋：
“你个小没出息的，怎的说到点心就走不动道了？”
“这等喜事，自然要配上点心。以后，我们小姐可就是州判小姐啦！再说，我吃归吃，正事却是误不了的。”
说完又瞎呵呵的傻乐。
我却也道这是实情。
跟我上京这一年多来，沉香与藿香见过的好东西多了，自然寻常的就诱惑不了了。
她们是我打算带进宫的人，我自然是处处让她们开眼界，免得入宫后被轻易迷了眼去。
“小姐，今日我陪着你，”沉香道。
“无碍，你也不肖拘着，只教陪着藿香这妮子撒个欢，午膳前命人往藏香阁走一趟，唤白蔻回来。”
“明日，我再带你们两去珍宝斋，吃顿好的。”
听及此，沉香也不坚持，应过以后便下去吩咐了。
我屏退了左右，只静静的坐在塌上。脑中不明思绪又飞入脑中。
我早知这两年多来，我的多番谋划，安比槐自有跳脱那方寸之地的机会，如今真到他升官了，我内心却浮现出一种空虚感。
今生我已经钱财富足，娘亲把持住了内院，我如今手中有大把生意田契，纵使我孤身一人，也能衣食无忧。
我是否还有必要回到那勾心斗角的紫禁城？是否还有必要再去走一趟那日日悬挂在刀尖上的日子？
我开始纠结起来。
……
直到吃过午膳，我心中的却也没有定论。
午睡起来，心中疑虑未消，胸口沉沉的，竟像压着一块石头一般。
白蔻见我闷闷不乐私有心事，便提出出门走走。
也未乘马车，只二人缓缓沿着街道漫步。
街上临近夜市开放，开始逐步越加热闹起来，杂耍的，行走叫卖的，往来声音喧哗，我置身其中，仿佛世事的喧扰都与我无关了一般。
前世，我还从未这般惬意地走在街上过，这种自由的味道，真真叫人向往啊。
……
正走着，只见前头有一胡子花白老头，作道士打扮，正隔着桌子摇头晃脑的给一男子摸骨。
他的桌椅两边，立着两道帆布，上面各自写着“周易算卦”，“姻缘八字”四个大字，大字下面又写了“摸骨观相”“卜占前运”等诸多小字。
我心中一笑，我这两世之人，怕是算命先生都要吓到，于是便继续和白蔻往前走。
走出一段，隐约听得算命先生道：
“不知公子可知因果循环？”
我顿住了脚步，听得那算命先生的声音陆续传来：
“所谓有因必有果，今生的果都是前世的因。因果循环，自是要遵循天命，前世公子造下的业障，今生还需多行善事，才可化解无虞。”
旁边的白蔻传来疑惑的眼光，我只作无事，继续迈步向前，心中却已翻天覆地。
不错，因果循环。
我为何重生，我有何遗憾？
如今竟差点忘了初衷。
真是可笑。
思及此，脑中思绪如同拨开层层迷雾一般，顿时清明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