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医者仁心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苏毅这段时间的努力有回报，但不多。
书上的知识和道理，不是看过就能领悟的，否则哪里还需要师者来传道，授业，解惑。
苏毅觉得应该找个师傅把自己领进门，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嘴上不饶人，心底却极善良的李大夫。
李大夫在医术上的造诣，称得上是妙手回春。
心动不如行动，想做就马上去做。
苏毅立即就去拜访李大夫，他找到老人，一脸诚恳，开门见山道：“李大夫，我这不是一直在跟您学习采药方面的知识嘛，现在我想更进一步，跟您学习救人医人的医术。”
李大夫面无表情的斜瞥了苏毅一眼，硬邦邦的蹦出一句，“咋滴？难不成你还想当个济世悬壶的大夫啊？”
苏毅一听老人这口气，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不过他可不会轻易放弃，他一本正经道：“所谓技多不压身嘛，我想试试。”
李大夫板着脸道：“怎么，你想学，我凭什么就得教啊？我不收徒弟的，麻烦，滚蛋。”
苏毅知道自己是时候拿出杀手锏了，他声情并茂的赞美道：“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方圆百里就数李大夫您的医术最高明啊！救死扶伤，手到病除，既有医者仁心，又能妙手回春，医德双馨说的不就是李大夫您吗？”
“如果我想学医术，我不来找您，试问我应该去找谁？我还能去找谁啊？有您这么一位仁心仁术的老师，我相信哪怕我就是个不开窍的木鱼脑袋，也能被您老人家点化的，何况我自认还不笨咧，李大夫您说是不是啊？”他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老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苏毅这一通马屁拍得犹如彩虹一般绚丽多彩，相当有水平。李大夫那张原来还板着的老脸，现在一点一点绷不住了。老人的嘴角开始不自觉的上扬，连瞎子都看得出他脸上洋溢着的灿烂笑容。
就这样，苏毅又一次凭借着他的甜嘴蜜舌，顺利攻破李大夫的防线。
李大夫轻轻咳嗽一声，微微收敛了得意洋洋的笑容，“教你不是不可以，但是……”
这位有意思的老人罕见的露出了庄严肃穆的神色，语重心长道：“但是你必须要先学会何为医者仁心，不是那种口头上说说而已的医者仁心，是真正的仁心。”
“医德重，医风正。”
“也许你将来生存的环境会改变你最初的医心，不过我依然希望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坚守医心。”
苏毅瞬间端正了自己的态度，恭敬的点头回答道：“知道了！”
李大夫回忆往昔，悠悠然道：“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医人病痛，更医人心。‘医之道，君子用之以卫生，而推之以济世，故称仁术’，这两句话，我今天也送给你。”
他凝望着苏毅，沉声道：“如果你将来真的以行医为生，希望你记住，街头巷弄的平头老百姓没几个钱，生病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揪心事了，不要让患者因为诊金高昂，让治病一事变成烦心事甚至是坏事，更不要让小病拖成大病。”
“医者可以赚钱，也应该赚钱，医者也是人，自然也需要生活，靠本事赚钱，理所当然，但医者不该赚昧心钱，更不能赚黑心钱，你可听清楚，听明白了？！”
苏毅郑重其事道：“清楚！明白！”
李大夫欣慰的点了点头，“遇到病人生死攸关的时候，谨记，金钱诚可贵，药材价格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生命至重，重于一切。”
老人微微叹息一声，问道：“你觉得这世上最难治的病是什么病吗？”
苏毅皱眉思索了片刻，试探性问道：“心病？”
李大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心病，还可用心药医。这世上有一种病特别难治——穷病，这种病啊，不仅难治，还治不过来。金钱也许是一时的特效药，不过治标不治本，只适合短期治疗，根治不了……”
他指了指苏毅的心窝，一针见血道：“‘心穷’，无药可治。”
李大夫这一番话，振聋发聩，使得苏毅获益匪浅。
苏毅回过神来，看到李大夫有些失神，他轻声问道：“李大夫你在想什么啊？”
老人脸色黯然道：“我想起了我的师父，那个把我领上医道，还把他一生所学倾囊相授给我的男人。他待我如子，我敬他如父。”
“我师父一生救人无数，可谓功德无量。但他最后却救不了自己，我也救不了他。我甚至还试图将我的毕生所知，所学，所悟，全部推翻，只为寻求一线生机，可是都没有用啊……”老人眼神呆滞，满脸落寂。
李大夫似乎是第一次向人坦露心事，难过之余，还有些难为情。不过当他发现苏毅一直在安安静静的听他倾诉时，他的心扉好像也打开了，曾经积压在心底的阴霾，也消散了许多。
老人语气有些低落的继续说道：“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尝到了无力感，我学医，治病救人，救助过许多人，却救不了我自己最敬重最在意的人，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悲痛欲绝。”
“后来啊，还是我师父开导我，要学会接受医者难自医的事实，他告诉我，‘人生在世，生老病死，谁都躲不开，所以要学会看开’。我其实都明白，就是心里难受……”
他擦了擦眼角，骂了一句：“他娘的，今天的风沙怎么会那么大。”
李大夫挥了挥手，“你以后有时间就来吧，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了。你先回去吧，我今儿啊，突然想喝点酒了。”
讲究养生，只饮清茶从不喝酒的李大夫，今天居然破天荒的买了两壶能烧断肝肠的烈酒。
这个满头霜雪的老人手提酒壶，醉眼惺忪的躺在藤编摇椅上，不声不响，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烈酒。
他晃了晃酒壶，没了，“师父，我一直不喜欢喝酒，觉得饮酒除了伤身伤心，举杯消愁只能愁更愁，还有什么好的？所以也从未跟您面对面，好好地喝过一顿酒。”
“您病了那会儿偷偷喝酒，我埋怨您，您老人家还笑嘻嘻说什么烈酒就是世间最好的良药！不饮醇酒，枉来人间！我看啊，那都是屁话，您现在倒是来反驳我啊！”
李仁心拍开泥封，把壶中烈酒缓缓倒在地上，哽咽道：“师父啊，慢点喝……”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目光有些朦胧了。
李仁心从当初那个目不识丁，一无所有的顽劣稚童，到今时今日能够起死人，肉白骨的李大夫，他的师父对他倾注了无数心血，是知遇之恩，也是再造之恩，无师无徒。
李仁心，姓李，爹娘给的，改名仁心，为的是铭记师父的第一句教诲，“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