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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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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新年除夕之后, 街头巷尾就开始陆陆续续挂起了灯笼。各式各样精巧的灯,待到天色一晚,就迫不及待点起来, 看上去热闹又喜庆。

    卢希宁在初二回过娘家, 跟着觉罗氏吃了几场酒席,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不过, 她最期待的事情还是天黑。

    纳兰容若手巧, 亲自做了葫芦灯, 海棠花灯等各种灯笼,院子里也立着各式的冰灯,到了晚上, 灯次第亮起, 照得南院美得不似人间。

    到了十五元宵节, 依照习俗, 妇人姑娘们都出去看灯,在冰冻的湖上走百病。这天宫里有宫宴, 康熙宴请百官, 太皇太后在后宫宴请命妇宗室。

    觉罗氏与纳兰明珠都进了宫, 李氏怀孕不宜出门, 只有张婆子她们陪着卢希宁前去走百病。

    天刚暗下来,厨房里就送来了汤团等节庆吃食, 早早用过之后, 纳兰容若细心检查好卢希宁身上的穿着,两人一起坐着马车去往什刹海。

    马车到了地安门附近就开始拥堵,两人干脆下了马车, 一路赏着街头的各式花灯, 在下人的拥簇下, 边游玩边往湖边走。

    街头人流涌动,卢希宁看得目不暇接,她最喜欢各式各样的小吃。小贩们卖力的吆喝,馄饨摊上热气腾腾,摊贩像是玩杂耍般,从手腕到手臂放着好几只大海碗,连看都不看,熟练至极从旁边的碗里抓起葱花,准确无误洒在每只碗里。

    然后再拿了勺子,从锅里舀起煮得翻滚的馄饨,加了鸡汤进去,稳稳当当托着,走到简陋的桌凳前,大声道:“客官,鸡汤馄饨好了,请客官慢尝。”

    纳兰容若见卢希宁看直了眼,忍笑说道:“宁宁,要不我们也去吃一碗吧,街头的吃食虽没有府里做得干净精致,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卢希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不饿,只是看到他的一只手能托住这么多只碗,觉着挺神奇的。”

    纳兰容若笑,说道:“他们靠着这个为生,长年累月如此,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前面有卖糖人的,你不是最喜欢吃吗?要不要去买一个?”

    卢希宁立刻说道:“好啊好啊,我去要只糖蜈蚣,再买一只糖葫芦,上次我没有帮你带回来,今晚我请客,给你补上。”

    她拍着腰间的钱袋,豪气万分说道:“我有银子。”

    纳兰容若笑个不停,陪着她买了糖葫芦与糖蜈蚣,握在手上也没有吃,待她吃完了,再把自己的那份递给她。

    卢希宁愣了下后问道:“你不喜欢吃吗?”

    纳兰容若一点都不饿,也从未在街头吃吃食,说道:“我只看着你吃就很甜,你吃吧,我不饿,晚上也不大吃东西。”

    卢希宁不想浪费,接过来认真说道:“以后若是你不喜欢吃,就直接告诉我,我就不买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重新买。”

    纳兰容若想了下,还是坦白地道:“宁宁,我不大吃外面的东西,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

    卢希宁马上明白过来,纳兰容若与卢腾隆不一样,自小到现在,一直金尊玉贵长大,这种平民百姓才会买的吃食,他肯定吃不惯,也没有再勉强他,自己吃得不亦说乎。

    纳兰容若不时侧头看着她,见到她眼里的喜悦,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问道:“喜欢吗?”

    卢希宁见过城市最璀璨的霓虹,见过北极夺人心弦的极光,自小看着阿尔卑斯山长大,也看惯了各种雪景。

    可是她还是认为,眼前的热闹与鲜活,是她见过最美的景象。

    她喀嚓咬掉糖葫芦,转头迎着他宠溺的眼神,嘴里酸甜蔓延,笑眯了眼,对着他重重点头道:“嗯,我喜欢,因为你在这里。”

    纳兰容若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伸手拭去她嘴角的糖渣,笑着道:“少吃一些,仔细着等会牙酸。”

    卢希宁肚子已经吃撑,冲他甜甜一笑,拿帕子擦拭干净嘴,看着前面城门边来回走动摸城门钉的人,好奇问道:“她们这是在祈福吗?”

    纳兰容若略微沉吟,说道:“依着民间说法,谁能在黑暗中摸到城门钉,便能生儿子。”

    这里的习俗多得很,像是元宵节,要找舅舅做灯笼,寓意为“外甥打灯笼,照旧(照舅)”。

    满人要请抓笊篱的姑娘,用柳枝木头做成手脚,头则用笊篱做成,头上簪花,穿上红袄子,然后小姑娘拿着三炷香,再把笊篱姑娘拿来,用手掰动手脚向香磕头。

    觉罗氏太忙,没空弄这些东西,纳兰容若却做了一个,从头到尾给她演了一遍,她虽不明白这种仪式的意思,不过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卢希宁惊奇地说道:“还真是有意思,你先前怎么没有跟我说?”

    纳兰容若说道:“宁宁,前面人太多,又黑又冷,你看看热闹就好,不用去摸那些东西,有没有孩子都没关系。”

    对于孩子的事情,卢希宁顺其自然,有就有,没有也不急。不过她想去凑热闹,跃跃欲试说道:“那哪行啊,大家都在做,我不去的话,元宵节就不完整了。”

    纳兰容若无奈,只得陪着她走到城门前,男人不能上去摸,他拉着她细细叮嘱道:“你只摸一下就回来,外面冷得很,小心冻手。”

    卢希宁应了下来,跟在队伍身后,前往城门走去,她听着人群中不时喜悦的笑声,猜想她们应该是摸到了城门钉,伸长脖子仔细去研究。

    门前为了摸钉的习俗,也没有点灯,不过城门钉都在固定的位置,白天看过的话,借着周围灯笼的光,只要计算一下高度与距离,就能准确无误摸到。

    卢希宁为了认真参与,到了她时,特意闭上了眼睛,想着凭借运气去瞎摸。她走过去伸出手,触手冰冷刺骨,圆润光滑,与前面的那些妇人一样,不由得也笑出了声。

    纳兰容若等在旁边,见到她满脸笑容奔回来,笑着问道:“摸到了?”

    卢希宁眉眼间都是笑:“我没有计算作弊,只凭着运气去摸,还真是被我摸到了,我运气真好啊。来,也分一些给你。”

    她拉住了纳兰容若的手,他反过来握住她的,侧头笑道:“好,我们一起行好运。”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什刹海边,冰面上到处都是来走百病的妇人,纳兰容若给卢希宁戴好风帽,说道:“宁宁,你去走一走,等到脚觉着凉的时候就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卢希宁低头看着脚上的鹿皮靴,说道:“好,你在这里等着也冷,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冰面上什么人都有,穿着布衫的穷苦百姓,穿着绫罗绸缎的贵妇人,都在上面兴高采烈走着。

    张婆子她们陪着卢希宁走进去,冰面上滑,她小心翼翼走了两圈,果真如纳兰容若说的那样,脚底已经开始发凉。

    她觉得这不是走百病,是走多了要生病,正准备转身离开,这时,一个长相甜美的姑娘上前福了福身,打量着她问道:“请问可是卢少夫人?”

    卢希宁看着眼生的姑娘,想起以前琴娘的事情,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我是,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情吗?”

    姑娘忙说道:“我来自富察氏家,叔祖父是户部尚书米思翰。少夫人成亲的时候,我还跟着额涅来吃过喜酒,见到少夫人也来走百病,便来与少夫人请安。”

    卢希宁现在早已知晓,能上纳兰府吃酒席的,要不是沾亲带故,要不就是有一定的地位。

    于是她客气地道:“原来是富察姑娘,对不住,我没有见过姑娘,一时没有认出来。冰上冷,我要回去了,姑娘也早些回去吧。”

    富察氏转头打量,笑着说道:“冰上着实冷得很,我也准备回去了,我马车停得远,少夫人的马车估计也进不来,不如一起出去吧。”

    卢希宁往纳兰容若处指了指,说道:“我就到那里,不能陪着姑娘了。”

    富察氏随着她的指点看过去,片刻后说道:“原来是纳兰公子陪着少夫人一起来,公子待少夫人真是好。”

    卢希宁笑着说道:“是啊,我得走了,就不多陪姑娘说话。”

    富察氏忙说道:“过年的时候知道少夫人忙,也没有好意思下帖子给少夫人,待到天气暖和一些,我再下帖子请少夫人来赏花吃酒。”

    这段时日,卢希宁也收到许多帖子,觉罗氏几乎都帮她回了,只选了几家亲近,又沾亲带故的去。

    觉罗氏告诉她:“送来的帖子海了去,门房天天也忙得不可开交。这酒可不能随意去吃,攀高枝的不怕,就怕那不怀好意攀高枝的,今天请你吃酒,明天就得打着你的名头去行事。以后你接了帖子,交给我或者老大帮你看,别什么人都结交,我们府上的门槛可没那么低。”

    卢希宁现在也学会了,按着纳兰容若教她的说道:“多谢姑娘,到时候若是有空,我一定来。”

    富察氏脸色微不可查变了变,默不作声跟着她走过去,对着纳兰容若盈盈施礼,说道:“见过表哥。”

    纳兰容若顿了下,客气还了礼,颔首轻点示意,然后径直携着卢希宁的手离去。

    卢希宁听到表哥,诧异地回头看去,富察氏还站在原处望着他们,见到她看来之后,似乎有些慌张,对着她福了福身,然后才转身离开。

    卢希宁琢磨一阵,问道:“她是你表妹吗?为什么她叫你表哥,却没有叫我表嫂?”

    纳兰容若觑着她的神色,耐心解释道:“在京城的满人,弯弯绕绕总能攀上些亲。她是户部尚书米思翰大人没出五服的族人,今年三藩造反,阿玛主管的兵部与户部,一齐上书支持皇上,阿玛与富察氏也来往得比以前密切了些。看在米思翰大人的面子上,平时府上的宴请帖子,也下给了其他富察氏。去年我在书斋里见过她哥哥一次,恰好她也在,与她打过一次照面。宁宁,别去管她,我们去白塔寺吃杯茶,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去登塔,塔顶可以俯瞰京城的灯海,保管你会喜欢。”

    卢希宁现在敏锐得很,没被他转开的话题带偏,狐疑地打量着他,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她是不是喜欢你?”

    纳兰容若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无奈说道:“宁宁啊,她怎样想那是她的事情,我只喜欢你一人,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卢希宁撇了撇嘴,说道:“你样样都出色,喜欢你的人多也正常,我不会因此而生气。只想弄清楚,不然她们来跟我打招呼,与我说话,我一点儿都摸不着头脑。不如这样吧,你去把喜欢你的姑娘们,全部给我列个单子出来,以后我听到是谁,就可以提前注意着些。”

    纳兰容若被呛住,狼狈转开了头,含糊其辞说道:“宁宁你真是,哪有那么多姑娘,用得着列单子,真没有……,宁宁,你冷了吧,我们走快些。”

    卢希宁斜睨着他,说道:“你可别想躲,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平时在外交友广阔,见到的人多,认识的人也多,所以喜欢你的人也多。如果我也与你一样认识很多人,肯定也会有许多人喜欢我,毕竟我长得好看,是吧?”

    她得意洋洋朝纳兰容若晃动着脑袋,他看得高兴之余,又紧张不已。她的眼神太干净纯粹,她的笑容太过灿烂,只盈盈望来,便能令人心软。

    而且她懂的东西,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大年三十放的焰火,她拆开仔细研究过,然后轻描淡写告诉他,她能做出升得更高,而且颜色丰富的焰火。

    纳兰容若心中酸水直冒,紧拽着她的手,说道:“那可不行,你是我的妻子,任谁都不能把你抢走。”

    卢希宁翻了个白眼,说道:“那是当然,又不是强盗,谁抢我呀。我们都已经成了亲,与你在一起我过得很愉快,从没有想过要与别人在一起。”

    她的话简单又直白,令纳兰容若心头微松,抬手将她的风帽拉得更紧了些,挡住了吹来的寒风,与四下偶尔张望过来的目光。

    白塔寺就在什刹海边,离得也不远,纳兰容若以前经常来,与方丈熟悉,知客僧远远就迎了上来,将两人请进了清净的客院。

    依着以前来时的规矩,知客僧只唤小沙弥提来茶水小炉摆好,双手合十说道:“先前有贵人前来寺里,方丈不便走开,塔上也能随意上去,请纳兰施主见谅。”

    纳兰容若愣了下,今晚宫里有宴会,不过这个时辰也应该早就散了。方丈平时不大见客,能让他亲自迎接的贵人也不多。

    想着前面进来时,周围隐隐的守卫,他不动声色颔首道谢:“多谢师父,我与内人坐一会就走,不敢劳动方丈。”

    知客僧施礼后退了出去,卢希宁好奇地道:“你经常来吗?以前在大觉寺遇到你,好像你对那里也很熟悉。”

    纳兰容若说道:“闲着无事时,经常与三五好友出去游玩,寺庙里最清净,周围景致也好,听方丈大师讲经,也能学着无数的东西,久而久之就熟悉了起来。今晚不能登塔也没事,等到天气好些,晚上有星星时,我再带你来。”

    卢希宁想起大觉寺周围的美景,笑着说道:“寺庙周围的景色是很美,尤其是古刹。不过寻常百姓,可不能随意见到方丈。”

    纳兰容若垂下眼眸,笑了笑说道:“额涅信这些,香火银子每年都捐很多。”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缘由,卢希宁朝他笑着眨眼:“我懂了。”

    纳兰容若失笑,提壶冲水,温声道:“出世入世,不外乎如此,倒也不必分辨得那么清楚明白,只要随心就好。”

    卢希宁其实听得有些糊涂,不懂什么叫出世入世。纳兰容若递来茶,她双手接过来,手心温暖,茶香袅袅,低头喝了几口,便没有再多问,满足叹息道:“还是屋子里暖和,这个茶也很好喝,开始喝还不觉得,喝下去之后,仔细一回味,好像还有淡淡的甜。”

    纳兰容若放下茶杯,提着壶替她倒到七分满,说道:“因为方丈不方便见我,便将珍藏的好茶拿出来了,也算是赔罪。”

    卢希宁看了门外一眼,问道:“先前师父说,方丈在见贵人,不能来见你,那个人应该比你还要贵。我分析一下,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啊。那个贵人应该是什么王爷贝勒吧,你要去与他见面吗?依着额涅的身份,你们也应该是沾亲带故的亲戚。”

    纳兰容若愣了下,微笑着说道:“宁宁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过我不去见了,贵人悄无声息来,就是怕人打扰,我只当装作不知就好。”

    卢希宁哦了声,喝完了杯中的茶,抚着肚子说道:“我要出去方便一下。”

    纳兰容若起身替她穿上风帽,说道:“净房就在东边角落里,让张婆子陪着你去,可别走岔了。”

    卢希宁答应下来,走到屋外,在旁边耳房候着的张婆子忙跟在她身后。头顶的月亮,在天地间蒙上了层白纱,静谧又美好。

    走出客房往东边拐出去,角落处便是净房。卢希宁进去方便之后出来,前面甬道迎面走来几人。

    为首的男人身形高瘦,气势凛冽,因为背着光,卢希宁不太看得清他的长相,只感到一股子熟悉的凌厉之意扑面而来。

    卢希宁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也不想多留,胡乱福了福身,转身飞快往回走。

    那人见到她逃开的身影,脚步微顿之后,然后大步走了过来,冷声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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