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又一年冬天
2022年1月23日。
——
这个冬季，南城异常寒冷。
叶深刚打开出租屋房门，就听到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
空气中到处膨胀着寒冷和干燥，冬天带来的寒气遍布每个角落，凛冽的西北风一阵阵侵袭而来，让人感觉寒风刺骨，肆虐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
门外挺立着一排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可怜巴巴地耸立在道路两旁，曾经生机勃勃的小草，也终于支撑不住枯萎发黄，进入了梦乡。
抬眼望去，路上都是缩着脖子，拉紧衣服领口急匆匆的行人。
有的男人单手抱着一个小孩靠在怀里，另一只手牵着自己的妻子，女人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应该是在为过年做准备。
有的则是热恋中的情侣，男生贴心地为女朋友整理帽子、围巾，弯腰蹲下给女朋友系鞋带，完事之后站起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牵起手往前走了。
有零稀几个单身汉，双手放在嘴前哈气，企图用自己的那点热气温暖早已冻得发红的手，可惜无济于事。
……
叶深锁上门，将钥匙放进兜里，将那条洗得有些发白褪色的围巾理得好好的，又裹紧了大衣。
左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右手手指头点击置顶的头像，点击朋友圈，不断往下滑。
近六年来，那个人的朋友圈并没有任何更新，停留在了2016年12月18日那天，最后一条朋友圈内容是“终于考完了，这物理奥赛还真难，还好我有大神指导。”后面附了几张两个人的合照，一个笑得一脸灿烂，一个一脸严肃。
叶深几乎每天都会看他的朋友圈，只要一闲下来就会看，睡不着也会看……
他刚准备将手机关上，就听到了一阵轻微而又短促的震动，点开一看，是林淮月给他发的消息，他给林淮月的备注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称呼——妈。
妈：你还有几天才回家啊？不会又打算不回了吧？
叶深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妈妈第几次催他回去了，自从他还没放假开始，他妈妈就一直在催了，到现在为止不下一百次。每次打电话挂断前会让他早点回家，微信发消息三句有两句也离不了让他回家，从这个冬天刚开始就催了，这次怕是说什么也得回去看一眼吧。
也好，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其实也挺想回去的。之前是因为不敢，他以为只要逃离那些有过许半夏和沈雨寒痕迹的地方，他就可以把之前发生的一切当成一场梦，这样许半夏好像就没有出事过，他们也不曾认识。
他这一逃避就是四年。
确实是时候该回去了，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吧，无论他怎么逃，可事实就是事实，并不会因为他的逃避就没有发生。
那么多年过去了，总要面对现实的。
走到道路一旁，招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要不是许柯来找他，那么寒冷的天气，他是不可能会出去的。
也不知道许柯从哪里知道他在这里的，就连他的父母都只知道他在南城上学而已，根本不知道他何时搬出去住了。
叶深是在大二那年搬出去的，因为大一强制要求住校。
许柯远远就认出了叶深，一身灰色的羽绒服，搭配一条简单的休闲裤，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就他的身材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衣架子。虽然快四年没见了，但叶深并没怎么变过，唯一变的可能就是比以前更帅更有魅力了。
许柯兴奋道：“阿深，这里，快过来。”
许柯站在一家火锅店门口，东张西望干跺脚等，就怕叶深找不到似的，目光一直在来往的车和人群中寻找。
其实他的担心有点多余，叶深毕竟在南城待了快四年，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他再熟悉不过了。
叶深在许柯面前停下，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想到这许柯就来气，这四年来叶深杳无音讯，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还说呢，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当初问你报的哪所学校你也不说，给你发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我是和你有仇吗？”
叶深面无表情，淡淡道：“我就想静一下而已。”
许柯激动道：“那也不用一静就是四年吧，还让叔叔阿姨不要告诉我你的行踪，避我像避瘟神一样。”顿了顿，继续谴责道：“怎么，你是打算跟家里决裂了？逢年过节也不回家，这是决定要自立门户吗？”
叶深放下筷子，随手拿起几张纸巾擦了擦嘴，漫不经心说：“还不是被你给找到了？你要没别的事就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起身就准备离开，许柯先他一步，从位置上猛地起身，三两步走到叶深面前，将叶深重新按回位置上坐好，又回到自己位置上念念叨叨：“这才多久啊？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你着啥急，这大雪纷飞的，回去能干嘛？”
许柯夹了一块肉片往嘴里送，又烫又辣，额头直冒汗，给他眼泪都挤出来了，他赶紧把桌上的那杯酸梅汁一口呡，还是不解辣，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左手不停地在放在嘴边扇动，直吐舌头：“阿深，你这吃得也太镇定了吧，你都感觉不到辣的吗？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辛辣食物啊。”
叶深倚在后椅上，听到许柯的话，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急不慢说：“习惯了。”
许柯明显感觉到叶深变了许多，不爱说话了，也不会笑了。他记得叶深以前跟他说话动不动就是嘲讽挖苦他，喜欢和他开玩笑，还时不时会发出一声冷笑，开心时也会毫不掩饰开怀大笑……
他能感觉到现在的叶深很压抑，似乎有根弦在紧绷着。
“阿深，你变了好多啊。”
叶深滑屏幕的手指顿了两秒，眼神闪烁了一下，又继续翻动，毫不在意问道：“有吗？”
许柯激动地说：“怎么没有？你现在都不怎么说话了，也不爱笑了，更不会开玩笑了。”
是啊，都快过去六年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变的。
叶深道：“人嘛，都是会变的。”
许柯感慨地说道：“是啊，都会变的，也不知道小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许柯立刻停止往下说，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叶深的变化。
其实叶深心里也没底，毕竟那场车祸太严重，自从那天以后，他就和小夏失去了联系，每天都盯着人家朋友圈看，就是希望有一天还能看到更新，可惜他等了六年，也没等来一条更新。
但叶深还是坚定地说道：“他肯定会没事的，不是都说了吗，国外的医疗条件那么先进，他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微叹了一口气，叶深又道：“许柯，你知道吗？其实都赖我，如果那天我让李叔把车往前开再掉头，在他面前停下让他上车，那样就不会出事了，所以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
许柯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他只知道许半夏出车祸，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他们一家包括沈雨寒都出国了，人也联系不上。
在他们出国那天，叶深又在上课时间跑出去一次，此后半个月都不见叶深的踪迹，他跑去问叶深的父母，他们也不愿跟他透露一星半点。半个月后再见到叶深，他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说话也不笑了，每天的时间都用来学习。
许柯不想不想再继续这个让叶深伤心难过的话题，于是他随便插入一个话题，“对了，你大学这几年有没有见到新朋友啊？我告诉你啊，交朋友可以，但你们的关系不能比我和你的好。”
叶深盯着他看了几秒，有些无语这都要比较。
见叶深久久没有回答，许柯惊讶地询问道：“你不会是连女朋友都有了吧？怎么不带出来让我也见见啊？你追的她还是他追的你啊？她人怎么样啊？漂亮吗？性格好吗……”
一连串的问句，把叶深都问得头都大了，真是全凭许柯想象让自己多了个女朋友，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叶深愤道：“聒噪，不吃走了。”
许柯更加来劲了，“阿深，你居然都没有否认，看来是真的了。”
叶深：“……”
没有还要否认什么，算了，他爱咋想咋想，关自己什么事啊。最好能到他爸妈面前这样说，那他们都不用催自己找女朋友的事了，还真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别光说我啊，你呢？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许柯吃得不亦乐乎，连说话时都不忘记吃，一脸感动道：“阿深，你终于肯关心我了，我太感动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没想到原来我在你心里那么重要啊，我就知道我们的兄弟情肯定不会因为不见面而变得生疏，这些年来，我好想你啊……”
叶深更加无语了，后悔地说道：“当我没问。”
“别呀，我告诉你还不行嘛，我这几年过得还好吧，虽然上的大学远不如你，但好歹也是一个本科，我已经知足了。”
叶深不说话，就坐在那里安静地听他讲着这几年的经历。
喝了一口酸梅汤，许柯继续道：“我这几年在大学混得也还行吧，交了几个好朋友。不过你也别吃醋，因为我和他们的关系远不及和你好，他们啊就是我的酒肉朋友，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兼兄弟，”
叶深冷冷道：“大可不必，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许柯不满道：“阿深，你过分了啊。”
说话间，许柯让火锅店老板又加进了一些清汤，没有刚才那么辣了，“阿深，你要不再吃一点，我打听过了才来的，这家火锅店很好吃的，都变成网红打卡点了。”
叶深没什么表情，也不为所动，只是靠在后椅上，双手交叠在一起，连手机都懒得看了，他只祈祷许柯能吃完饭后乖乖回去，别再跟着他就好。
气氛过于安静，让人都有些不自在。
许柯向四周扫一眼，发现整个火锅店就他和叶深两个人，感觉刚刚说出去的话有些打脸，“今天肯定是天气原因，好多人都懒得出来，所以人才那么少的。”
叶深丝毫不给他面子，语气和缓道：“是吗？可我刚从那边过来，发现隔壁位置都坐满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所说的网红打卡店，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许柯拿出手机，在百度上搜索“南城最好吃最受欢迎的火锅店”。
不出两秒钟，跳出来两个答案，许柯点进去一看，一个是新光火锅店，另一个是心光火锅店，两家店位置还挨在一起。
心光火锅店数十万条评论，好评连连，是常年网红打卡胜地，深受顾客喜爱，位置更是难求，营业期间基本都是满座的。
相比之下，新光火锅店就显得比较冷清了，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条评论，还都是嫌弃声一片，说什么食材不新鲜，服务态度不行等……
许柯看了一眼桌上的点餐二维码，二维码上面写着“新光火锅店欢迎你的光临”。
怪不得半天都看不见个人影，搞了半天原来走错店了。
许柯有些不乐意了，脱口道：“我靠，来错店了，这名字取的都一样，谁能分清啊？还有两家店连在一起，都不会觉得别扭吗？”感觉自己被骗了，许柯又道：“要我说啊，这家新光火锅店迟早得倒闭，干脆转行算了，免得到时候亏得血本无归，还倒贴钱。”
叶深实在是看不惯他这种墙头草的行为，“你刚刚不是还夸好吃来着吗？怎么态度转变那么快，就因为这家火锅店不是网红店吗？”
近四年来，叶深也来过这里吃过几次，对于这两家店他也了解一二。
看到许柯来的是这家店，他还庆幸许柯选对地方了，就二话不说进去了。他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见许柯那么生气，叶深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