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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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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濛乌蓬家能成为修真界世家,自然不会一无是处。

    他们家的人天生有预知的能力。很多事情对旁人是好奇,对他们不过是一件肯定会发生的事。

    因此他们做事总不着急。

    因为无论他们此刻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注定要发生的事。

    一场注定要开席和散场的宴会,对他们来说,和注定要开始和结束的任何一天没有区别。

    错过也没什么可惜。

    但他们今日来了。

    只因他们预知不到明天的结果。

    所以他们说什么也要加快步伐,在三月初七的前一天便赶到了商风林。

    乌庭竹说出这一句话后,没有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树林忽然安静下来,看热闹的人们缄默其口,就好像方秋暝已经死了一样。

    天韵心道你们真能坏事,如此一来,她要再想杀方秋暝岂不更难了!

    但转念一想,乌家能预见的事皆为注定会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今晚子时月上时分,方秋暝必定会死在她手上。

    那假若她不出手呢?

    方秋暝还是会中毒身亡么?

    倘若是这样的话,今晚要不去赏个好月?

    天韵忽然能理解乌篷家人做事为何总是慢吞吞的。

    人总有惰性,既然不管去做不去做,那件事都会发生,又为何要费那力气去做呢?

    想到这里,她的神情倒显得从容了。

    方秋暝盯着身旁这女孩的表情看,从她脸上完全瞧不出一丝慌张的样子。

    是她要杀他么?看她神情这般坦荡,似乎又不像。

    “我将中何毒?”方秋暝问。他尽力使自己看起来不太在意。

    即使他内心开始担忧,但表面上也得装出一番风骨。

    乌听雨很努力地试图从他脸上读出更多,不过她修为尚浅,看不出什么。

    乌庭竹皱眉道:“抱歉,秋暝仙师,在下只能预知您将死于子时月上时分,至于其他……”

    “荒谬!”方秋暝一挥手,“我商风林上千年香火传承,生死岂由你一张嘴定?”

    预言对自己不利的时候,总是不愿相信,总以为厄运不会如期而至,但行为上又会极力躲避。

    他离开人群,独自回到住所,吩咐商风林上下严守戒备,并在四周布下上百个法阵,而他就坐在法阵中央打坐,他的长辈和后辈都守在他住所的外室,只留下他的孙子方路迷守在他身边。

    如此,便真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了。

    方萤归是方家最小的一辈,和他的祖辈们一样,他也有自己的脾气。

    只是他的脾气还没染上老态龙钟的执拗和偏激,因此并不那么讨人厌。

    一整晚,他都提着剑守在方秋暝的院子里。

    但连一星一点的烛火晃动的动静都没出现。

    这晚的子时和之前任何夜里的子时一样,毫无波澜地过去了。

    众人不放心,仍旧在住所守了方秋暝一宿。

    第二日天蒙蒙亮,容雨苍坐在藤屋中看着天边被染得微红的早霞,一个少年在外面喊道:“雨苍!雨苍,快来!好好玩的事!”

    容雨苍伸出头去,只见树下站着方萤归,欢脱得像一只小鹿,直冲她摇手。

    她忽然觉得自己昨天对他说那样的话,是不是太无情了。

    “什么事?”容雨苍从树上跳下来。

    方萤归:“没什么。只是今早阿爹突然对我说,或许过了午时三刻,整个方家便要从这世上消失。他说我若是还有未解开的误会或放不下的人,一定要趁着旧雪大人还没来,及早来解决掉。”

    容雨苍:“那么你来找我,是因为未解开的误会,还是放不下的人?”

    方萤归:“我昨天回去想了想,你总不让我叫你姐姐,说与我不同辈。可按照你的年纪,顶多不过百岁以内,那便是与我父亲同辈了。你又说想看到我家破人亡,想必是我父亲当年与你结了仇,是么?”

    “所以呢?”

    方萤归:“所以我想和你解开这其中的误会。”

    “误会?”容雨苍冷笑,“你以为过往只是误会?”

    “什么过往?”

    “天韵的过往。”

    方萤归没想到会牵扯到天韵,“关那朵彼岸花什么事?”

    容雨苍向前走一步,方萤归感到强烈的压迫感,不由得往后退去。

    “我与你认识这么久,你就没想过我过去是什么身份么?”容雨苍一步一步往前逼近。

    方萤归心跳加速,感到恐惧:“什么……身份?”

    “人参。”容雨苍道,“当年我在药圃长得好好的,方青山却趁来药圃作客之际将我偷走。”

    “我爷爷?”方萤归难以置信。

    容雨苍:“没错就是你爷爷,为了让你父亲补充灵力,他将我斩断为四份。其中一份在你父亲上寒羚山逆舟堂修道时带在身边,后来天韵发现救了我,还逼迫你父亲将我其他部分一并带上山,这才有了今日的我。”

    方萤归:“不可能……”

    容雨苍继续往前一步步逼迫他:“再后来,你父亲方路迷用一颗红梅种子和天韵换了两截洛藕,导致凡界水患泛滥,修真界联合审判方路迷和天韵,方路迷却不承认自己拿过洛藕,反而你们一家诬陷天韵偷了红梅种子,使得天韵被修真界惩以一百零八道蚀骨令,还被旧雪禁足山中足足一年。你父亲就是个懦夫,小人,你祖祖辈辈都是。即便是你,日后也定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不是的!”

    “你不相信?”容雨苍冷笑道,“如果今日你能从旧雪大人手里活着离开,我便等着瞧日后的你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方萤归就像被淋了冷水的孩子,站在那里既不敢回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容雨苍抬起头,笑了,“你瞧,天这不就亮了么?三月初七,正是天韵的忌日。过几日逐羚雪寄大会,想必天气会很好,只是你、你父亲,你的祖祖辈辈,都看不到了!”

    “所以……是你杀了我家先前的六位先辈吗?”方萤归问。

    容雨苍:“让你失望了,不是我。并非是我不想,只是我还没有能力做到。”

    说完这句话,容雨苍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方萤归一人跌坐在地上。

    ……

    商风林中竹子居多,清晨的风吹得凉飕飕的,竹海翻涌,簌簌作响。

    容雨苍听到身边修士低声私语。

    她凑近一听,只听到有人说:“不是说方秋暝昨晚子时会中毒身亡吗?怎么他还在这里?”

    “是啊,就是说啊,乌家的预知从来没出过错。”

    “看来乌家这预知能力是假的,也不知是谁说他们家能预知未来。”

    “就是,顶多比凡界那些算卦的道士强点。”

    容雨苍默默从他们身旁走过去。

    果然看见方秋暝跟在一群白发之人身边,那显然全是方家人。

    在那方秋暝身边,容雨苍还看见一个人。

    正是昨日和方秋暝单独见面的女孩。

    天韵也看见了容雨苍,脚步一顿。

    是她!

    人参。

    当年被她救下的人参,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自己被诛杀后,连带着被她救下的人参也被旧雪驱逐出山了么?

    容雨苍感到奇怪,那女孩为何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方秋暝将手按在天韵肩上,“看什么?”

    容雨苍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开了。

    天韵道:“没什么。”

    乌濛家的人这时也来了,他们昨晚几乎一宿没睡,都在担心方秋暝。

    这就是他们家极力避世的原因,预知了他人的厄运,他人不仅不会感激你,还会以为你危言耸听。

    倘若厄运成了真,旁人还会将你视为报丧鸣钟。

    乌听雨又一次看见天韵和方秋暝站在一起,心觉奇怪。

    天竹不是旧雪大人的弟子么?怎么和旧雪大人要决斗的人到一块去了?

    就在此刻,人群中发出哇哇呼呼的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天韵自然也看向那里。

    只见两只发着淡蓝色荧光的羚羊踏着风而来,轻盈的身体在半空中点动。

    那是雪羚一和雪羚十七。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雪羚羊,太美了吧!”

    “听说凡人只有死了之后才能见到雪羚羊,雪羚羊会把他们的灵魂给引渡到寒羚山去!”

    “真是太漂亮了!”

    雪羚一率先落到地面,众人靠近将其围在中间。

    雪羚十七等候在半空,无比享受修士们瞻仰它的目光。

    雪羚一发现几个高大的修士身后站着的容雨苍,它一眼认出了容雨苍,却很快又挪开视线。

    目光转移到站在方秋暝身旁的天韵身上。

    方青山迎上前,“雪羚一大人,可是旧雪大人命你来传什么话?”

    “旧雪大人本是让我来传——说有事要耽搁一时半刻,”雪羚一说这话时一直注视着天韵,似乎在思考天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它边思边想,缓缓道,“但想来,应该没什么事了。午时三刻,旧雪大人将准时前来。”

    方青山作了个揖,“恭候大驾。”

    雪羚一:“不必这般客气。旧雪大人是来杀你们的。”

    方青山强忍住心底被这句话激起的憎恨,脸上依旧是笑容:“寒羚山为世间一切不平的决断处,旧雪大人想做的事,要诛杀的人,自然是有罪的。在下说得对吧?”

    “或许是,但并不总是。”雪羚一看向一旁不说话的方路迷,“对吧?”

    方路迷将头低得更甚,一言不发。

    方青山不满地看了眼自己这儿子,向雪羚一告退了。

    雪羚一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到天韵面前,“你师尊去冥谷接你,找不见你。”

    天韵面无表情,道:“所以我该去冥谷么?”

    雪羚一:“不必,我会传信给大人,她将直接来商风林接你。”

    天韵:“哦。”

    “九方快死了。”雪羚一突然道。

    天韵:“那就是还有一口气。”

    雪羚一:“为何要杀他?”

    天韵撇开视线,“如你所言,天性如此。”

    雪羚一知道天竹不想和自己多说,便不继续追问。它回身招呼雪羚十七下来,嘱咐它道:“旧雪大人命你留在此处等她前来,在此之前,守好天竹,莫让她暴露‘天性’。”

    它说最后两个字时故意加重语气,听起来像某种讽刺。

    “必须是我吗?”雪羚十七不高兴。

    雪羚一看了它一眼,没说话。

    “好吧,勉为其难。”雪羚十七道。

    雪羚一从天韵身旁经过时,故意用身躯隔开天韵和方秋暝。

    天韵听见它在自己耳畔低声说:“自重一些。你师尊见了,会不高兴。”

    她一时没有明白雪羚一在说什么,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雪羚一见自己与方秋暝走得这般近,定是觉得自己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故意接近方秋暝。说不定雪羚一这句‘自重’已经默认她和方秋暝有了些不可告人的关系。

    天韵没回答。

    她忽然好奇,师尊见了她和方秋暝在一起,真会不高兴么?

    倘如此刻的她不是天竹而是天韵,和别的男人亲近,师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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