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间是非岂可瞒天过海,是是非非终有定夺
柳一娘自从冥府与刘宗一见,一是倾慕他文才,二是倾慕他颜色,加上在她落难之时,难得有人温语相存,于是便日日思慕。
此次在隆县再次相见,她更笃定俩人缘份定是上天注定!她想起郭顺,也不知此刻他投生何处。郭顺为人谨慎,待人温和;俩人毕竟夫妻一场,只因她生性多情,才会令郭顺有此杀身之祸!郭顺人木讷呆板,又斤斤计较,比起那刘海星的风流倜傥,处处柔情,一娘当然深陷于刘海星不能自拔!
哪知这刘海星天生滥情做人狠毒,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以至于听从别人的诬赖把她的命也断送了。烛火下她正托腮冥想,忽一小妖立在旁道:
“思春吧。”
她回头见是助她投生的小妖道:“莫要笑人。”
小妖在对面坐下道:“你在想那位刘宗吧?吾观此人不是一般人等。”
一娘道:“他是冥府阴司。”
小妖惊道:“阴司那是掌管生老病死的差官,他一凡人如何获得此官职?”
一娘道:“吾那便不知道了!”小妖拿起桌面上桃子啃着。一娘问:“汝不是回城隍庙啦?”
小妖道:“那不是吾的住所,我家在五竹岭,我真身乃是黄鼠狼。”
一娘笑道:“是放臭屁的黄鼠狼,你没名字吗?”
小妖道:“我叫乌盆。”
一娘大笑,她捂着肚子道:“你是溺器。”
乌盆一脸发懵不知一娘为何笑他?他道:“汝为何笑我?”一娘指着炕尾的尿桶道:“那便是乌盆。”他道:“乌盒原是尿桶,吾外婆为何给我起这名!”
一娘看着他又问道:“汝几岁啦?”
乌盆道:“吾八百岁了。”
一娘惊得睁大双目道:“你八百岁了,真的,还是糊弄我?妖当真能活这么久?”
乌盆道:“这岁数在我们妖界是年龄最小的。我五百岁才化为人形”
一娘惊讶道:“五百年才化人形,汝之前一直是黄鼠狼吗?”
小妖道:“是的,不说了,姐有吃得吗?”
一娘道:“汝是妖也吃这人间烟火气?”
小妖道:“当然,吾道行不高,不吃会饿的!”
一娘站起道:“念你帮我投生,吾给你弄吃的。”
她岀了门碰到陈母。陈母道:“深更半夜的汝去那?”
一娘道:“我饿了去厨房看有吃得没?”
陈母道:“蒸笼有馍。”
一娘匆匆去后厨拿了馍回房递给乌盆,他接过大口吃着。一娘问:“汝有多久没吃饭了?”
乌盆举起三个手指,一娘道:“三日没吃了!你等等,吾再弄肉来。”
她又出门弄了一盆牛肉,乌盒抓起肉便往嘴塞,一娘坐对面看着道:
“你是妖不能变食物吗?”
小妖咀嚼道:“吾妖力不足,变出的岂能吃,在这人间处处要钱,吾又没那金黄之物,就只能到那城隍庙偷供品吃!”
一娘笑道:“那你以后到我这吃,不用再到那城隍庙偷吃了!”
乌盆笑道:“果真。”
一娘点头称“是”
乌盆看着她问道:“你与那刘宗生前便认识?”
一娘道:“交往不深”
乌盆笑道:“看刚才,汝可是对刘宗有情?”
一娘便把前尘往事一股脑全说了。乌盆道:
“汝犯的是通奸害人之罪,吾看汝这是一廂情愿,吾想那刘宗是正直之人定不肯娶汝!”
一娘神伤,乌盆又安慰道:“你若改了那多情性子,一往深情,说不定也能打动他,算啦,吾替你弄点手法成你之愿。”
一娘叹道:“算啦,不情愿之事强迫不来!”
乌盆道:“汝也不要灰心,用点耐心或许能感动他,这剩下的汝还要吗?”
一娘摇摇头,乌盆掏出布袋把剩下馍全装起道:“那吾先走了。”话刚落人便不见了。柳一娘把桌碗收拾好,回房坐下。不表。
话说刘宗来到铁匠陈三家中,只见陈三婆娘在厨房烧火做饭,堂中挂着陈三遗像。女儿在堂门口哭哭涕涕。那陈三婆娘骂道:
“老子都死了,那害人的刘海星还风流快活着,你留家迟早是个祸害,明日我便找人来把汝卖了?”
那女儿哭得更大声了。刘宗走到厨房门口打揖道:
“陈家主母,陈三托吾有话带给你。”
那陈婆惊的站起道:
“他死了还有话托,他都说啥啦?”
刘宗看了眼陈三女儿道:“陈三说叫汝多烧点纸钱给他在阴间使事,还有他说女儿托汝照顾好,将来替她议门好亲事,他便泉下有知了!”
陈婆道:“这话当真是那死鬼说的?“”
刘宗道:“一字不差,前日是他托梦于我。”
陈婆疑惑道:“那他为何不托梦于我呢?”
刘宗道:“皆因他亡灵一直在衙门内徘徊,你早日烧些物事给他,好让他早早脱生罢了!”
陈婆泣道:“这铁匠铺一向靠他,他那儿子又不中用!他一走,那还有进帐!”
刘宗拿出一锭银子给她道:“这先拿着,你止得这一女再勿用恶语骂她——儿子再好,有儿媳便离心啦!”
那陈婆忙点头称“是。”
刘宗离了陈家回到衙门,黄都头忽报一事让他震惊不己:原来离寿县二里地外的陈牌村昨夜遭人血洗,全村灭口止得一小儿生还。他问:
“小儿在那?”
黄都头道:“现安置在公房”
刘宗道:“快带我去”他跟着黄都头便走。路上他问:
“黄都头,这小儿年龄多大?”
都头道:“不过冲龄。”
刘宗道:“你马上找个老妈子过来看管。”
黄都头称:“是。”他匆匆掉头走了。
刘宗一人到了公房,只见小儿坐在炕上呆呆看向门口,他并没察觉刘宗到来,刘宗走近他把身躬下问道:
“你叫何名?”
小儿看向他惊恐后退。他道:
“莫怕,这是衙门,我们是公差,你安全了。”
他睁大眼定定看向刘宗,刘宗又问:
“汝还记得昨夜之事吗?”
那小儿忽捂着耳朵大声叫喊,李都头跑进,刘宗道:
“吾估计他看到全过程了,以后别问他了,免刺激他,这段时间先养在衙内,等结案了把他送“福进堂”吧。”
李都头称:“是。”
刘宗岀了门径直去了仵作房。刘宗刚到忤作房,仵作便迎了出来。
俩人进去,刘宗见地上躺得只有二十具尸首,他回头道:
“村上其它人等呢?”
仵作道:“有些就地掩埋,老爷说这是同一伙强人所为。”
刘宗一具具掀开尸布来看,每一副面孔既陌生又面善,忽然他看见了一具男尸愣一下心忖道:“为何他也在此?”他道:
“你把尸检报告拿来我看。”
忤作赶紧呈上,上面尸检结果几乎都是一刀毙命,凶手武功不比黄李二都头差。
他岀了门,抬头看天已是暮色,便又转身朝家中去,回家简单弄了些饭食吃过后,便早早上炕一梦便又站在冥府大门。门内有鬼差岀迎道:
“阴司来啦。”
他快步走到秦广殿,有鬼差引他到大殿侧房,房内案台上堆满了小山似的案宗。鬼差道:
“阴司,昨日的死亡人数已整理在案。”
刘宗道;“谢了,汝可出去了。”
鬼差一走,他便翻阅,当中果然记录了陈牌村人数,其中一名异姓人便是刘宗认识那位;只见他的寿命刚好是昨日寅时。他把本合道:“一村人竟是同一时辰,真莫不过是天命了!”
刘宗认识的这位异姓人叫林一柱,他与刘宗是同门师生,幼时同在一个学堂上学,俩人也兴趣相投,后来一日他忽然消失,有人道他看破红尘成仙道走了。
刘宗又翻了其它案宗,每行每列都记得分明:从出生到亡,生前所做之事;以及所犯之事发配那殿都一目了然!他只需按押便可。
他正要按押门口鬼差押进一鬼魂,他抬头一看原是位年过六旬的老者,只见他扑通跪下磕头道:
“老爷,小人生前并无过错,虽没有钱粮济贫助孤,可我也没杀人放火,为何要受此极刑。”
刘宗问:“汝叫何名?”
老者道:“我是汴京人氏,姓蓝,名记表。”
刘宗问:“何时至此?”老者答道:“嘉祐八年三月望六日未时到此。”
刘宗翻了一下他案宗道:“你阳寿已尽——不论何种死法也要到地府报到。”
蓝记表道:“可为何发配我到地狱受那剜心之痛!”
刘宗道:“你生前虽不至于做恶多端,但可孝敬老母?”
蓝记表道:“小人一向敬母,那来虐待母亲之言!平日照顾不多,可每次出门我都交待浑家好生看待。”
刘宗道:“汝每日挑担行商,可曾知汝妻是如何对待汝母亲,此话不多说,鬼差押他去孽镜台一观便知端倪!”
老者随鬼差到那孽镜台一观:只见镜前老母正端坐在炕头上哭泣,她年老脚弱行动不便,下身已便溺。蓝记表放声大哭道:
“母亲呀!儿对不住你啊!”
半刻之久,门打开走进一妇人恶狠狠把手中饭盆往老人手中一塞道:
“哭,哭,就只会哭,我真是倒霉——别人的婆婆能担,能抬,你看你能做甚,拉得一个炕上都是尿。”
说完便摔门出去。老母泪水涟涟口中叫着他儿子名字,心如刀割,泣不成声。
此时门一关,灯一吹,屋内伸手不见五指。蓝记表捶胸大哭道:
“这恶婆娘如此恶毒,可怜我那八旬老母就这样死了!”
他抓住鬼差道:“吾能见老母一面吗?”
鬼差道:“她是你老母不想与汝对薄公堂,汝一死,她便投生去了!”
他道:“投生何处?”
鬼差道:“这便不是你我该知道的。快起来该受刑去吧!”蓝记表跟鬼差走了。
话说刘宗惦记着林一柱,他把手上案宗处理完,看时辰尚有一刻钟,他快步走出公房往醒忘台而去。到了醒忘台,他找到记事官问道:
“请问有一位寿县林一柱来报到了吗?”
记事官道:“同名甚多!不知阴司说得是那位?”
刘宗道:“死于陈牌村的林一柱。”
记事官道:“是有这么一位,他已过奈河桥了。”
刘宗谢过后匆匆过桥,只见林一柱正排队喝醧忘汤,他叫道:
“林兄稍等。”
林一柱回头张望见是刘宗,他惊讶叫道:
“你如何也来啦!”
刘宗问:“你当日为何到陈牌村?”
林一柱道:“我在陈牌村住了些时日,那日五岭山的山匪一手撑天来,我与他对阵,他露了个破绽便跑,我紧追,谁知他发暗镖我便到此了!”
刘宗道:“这一手撑天与冯天鹏是何关系?衙门内认为此案与下岭山一案是同一伙人干的。”
林一柱道:“冯天鹏,决不是他,上次下岭山案发时,他与吾正在汴京如何做案?那一手撑天做法都是一刀毕命,下岭山也是一样吗?”
刘宗道:“正是。汝一说吾全明白了!”
林一柱道:“刘贤弟乃是寿县押司断案分明,只是这官府大人恐有询私舞弊!刘贤弟尚未告知我你为何会在此?”
刘宗道:“我白日阳间当差,夜晚阴间当差,这便是我到此缘由。”
林一柱道:“原来如此,那请问刘贤弟我将投生何处?”
刘宗道:“六道轮回生生不息——只要你不作恶多端,积德行善必投生人道,此事不可泄露,你安心去吧!”
林一柱告辞。刘宗离了分汤台,正要过奈河桥一老媪迎上前作揖道:
“刘阴司。”
刘宗道:“汝是孟婆。”
老媪道:“正是。”
刘宗惊喜道:“吾来这醒忘台两次了未曾见你真容!今日一见果然是仙风道骨。”
孟婆道:“你快返阳间吧,此处与人间时辰不同,鸡已叫两遍了。”
刘宗拱手道:“多谢提醒,告辞。”
他匆忙向回赶,只见那孟婆把手一挥,刘宗在半空打了几个跟斗,忽然一睁目人竟在一片草地上,四处雾蒙蒙,他不知此处是那?便向前走,越走越没有尽头,回转一望仍在原地,前面有一仙子走来,她上下打量刘宗道:
“原来是冥府三太子。”刘宗打揖道:“汝认识我?”
那仙子笑笑道:“不认识,汝像吾一故人。”
刘宗问道:“此处是何地方?”
仙子道:“此乃是警世仙苑。”
话音一落,刘宗如跌入万丈深渊,周边云雾飘渺。他大叫一声睁眼便看见一小孩立在炕前,他坐起惊道:
“汝是何人?为何在我屋内?”
那小孩笑道:“我叫乌盆,柳一娘是吾姐。”
刘宗道:“夤夜私闯民宅的不是强盗便是妖精,吾见汝一小孩有何本事进来,汝一定是妖。”
乌盆道:“妖又如何,吾又不害人。”
刘宗起来道:“我乃冥府阴司,此乃一小妖如何能吓我。”
乌盆道:“我为何吓你,只是受吾姐所托给你端早饭来啦。”
他把手一指。刘宗果然见桌上有面碗,咸菜碟,他道:
“柳一娘为何与你这小妖为伍,汝莫不是帮她还魂的小妖。”
乌盆笑道:“正是,吾姐喜欢你,吾这一看,汝的确俊俏过人!”
刘宗道:“东西既送来,汝还不快快就走。”
乌盆上前道:“由我服侍官人洗漱吧。”
刘宗回头道:“不用。”
乌盆见刘宗不悦便匆匆出门走了。刘宗洗漱完,吃了早饭出门。刚到衙门便听道仁宗皇帝驾崩,举民示哀,刘宗朝汴京方向拜倒在地。仁宗一走,乌云盖顶,久旱多时的天下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雨下了足足三寸天才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