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也是特例
“当然,像你这样的也是特例。”
她抬起下巴指了指他。聂琛惊得说不出话来,“那…那你们……不都……”“我么?我不值一提。”
像是看出了聂琛的未尽之语。薛素突然坐直了,拍了拍一旁正在弹阮琴的红线。奏乐者被她猝不及防一拍,顿时弹出一个极难听的音。“李白杜甫知道吧?红姐和他们可是同一个时代的哦。”
她表情中不无得意。好吧,聂琛扶额心想,我都知道了,你们就是一群上了年纪的活古董。“那你们……为什么要找我?”
聂琛无语问苍天,“我还是个未成年。”
关于这个问题,答案大概就是,现在灵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哇,本来数量就不够,偏偏现在有个叫萧云山的道士要走,于是临行前就把自己安利给了这个女上司咯。而推荐自己的理由,只是因为老白这个千年老男人的残灵,附在了身为同族后人的自己身上……可是老白走了,走之前甚至都没有给他说清楚这些,连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聂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心里有阵说不出来的低落。要是有机会,他其实很想告诉老白,如果你主动告诉我,我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就这一个朋友,如果他想让残余在自己身上的能力用来镇邪伏恶,自己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可得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啊,老白痴!”
聂琛低声骂道,“被朋友瞒着的感觉很难受的。”
晃晃悠悠的公交停了下来,聂琛扫了眼站牌,不由大惊。尼玛!坐过站了,怎么到了郊区!就在他准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下车时,前门上来了一个少年,两人不经意间抬头对视。“是你?”
聂琛一愣。正是几个小时前把他推倒独自逃跑的小男生。少年也是一愣,顾不上自己刷了公交卡,拼命地跑下车。“喂!别跑啊你!我是下车的!”
聂琛跟在后面边跑边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小子还知道心虚,可他也不看看清楚,一个下车一个上车,等车一发动,还不是见不着面儿了,至于逃么?可少年依旧不停地往郊区的开阔地跑去,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缺心眼。聂琛渐渐有点跑不动了,但毕竟对方还只是个小男生,不免有些担心。这四周都没什么人烟,要真出了什么事,他会良心难安的。于是一个远远地跟着,一个踉跄着往前跑,直到被一个凸起的石头绊倒,少年终于停了下来,摔在地上。聂琛一惊,想过去扶他,谁知男孩拼命往后退缩,口齿不清地喊着,“你别打我!别打我!”
“我没想着打你,你跑这么快干嘛?”
聂琛喘了口气道。“那…那你为什么追我?”
少年怯怯地问。聂琛真是气笑了,“还不是担心你出事,你看这郊区连个人影都没有,万一出了事,可不得指着我?”
少年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再看看四周,哪还有一个人影?如果真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他肯定会吓个半死。“对…对不起。”
男生扯了扯校服领子,低声道。“呼……”聂琛也算是舒了口气,他环顾四周,距离公路已经有些距离了,估摸着现在快到九点了,他得在公交晚班结束前赶回家去。“走吧,我们先出去再说。”
少年本想起身,一个不稳又坐回了原位。聂琛忽然发现了不对劲,他蹲下身,只见男孩的膝盖处跌破了,血液已经染透了校服裤。“要不我背你吧。”
聂琛说。“不用不用!”
少年叠声回道,扶着身旁的凸起的石头站起,石头嶙峋不平,中间的孔洞像是被某种东西洞穿了似的。于是他磨破的手掌上渗出的血,不小心擦在了上面。聂琛听见了细微的沙沙声,但转身看见男孩混着血污的手掌,只当是他站不稳摩擦布料发出的声音。于是毫不犹豫地蹲在男孩面前,背起了他。“哥…这位大哥哥,我…我没事的,放我下来吧!”
男孩还想坚持。“行了别推来推去了,赶上公交下班之前回去才是正经。”
聂琛故意恶声恶气地说,果然,小男生顿时顺从了不少。“谢…谢谢。”
他低着头说,聂琛站起来的一瞬,少年“咦”了一声,小声问:“大哥哥,你是不是手机掉地上了?”
“没有啊,我都没有带手机过来。”
聂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侧着头问,“怎么了?”
小男生摇摇头,“就是刚才连着地面的石头缝里,好像有东西在发红光。”
有东西在发红光?聂琛心疑,正要转过身时,那阵沙沙沙的声响突然成百倍地从石头下面的土地里传来,几乎要掀翻压在上面的石头。黏腻的水迹润湿了土地,以至于快漫了出来。两人回头的同时,一截苍白的手臂破土而出,死死地扣住了地面。“鬼啊!”
少年和聂琛大声尖叫。聂琛边叫边拔腿狂奔,在他们身后,男孩从土里挣扎着爬出来,九条鱼尾状的下半截身体渐渐合拢,变成人类男童应有的样子。他忽地抓住贯穿胸口的长钉,残余的朱血刺得他发出嘶哑的吼叫,丝毫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五指扣住嶙峋的石头,男孩猛一用力,将那枚骇人的法器拔出来,狠狠地朝两人逃跑的方向掷出去。聂琛正要朝前踏出一步,一枚玄铁长钉扎进了脚前方正欲踩下的地方。他猛地收回脚,转身的同时,一丝缥缈的浅白雾气遮住他前方的某处。聂琛看见男孩背后渐渐生出鸟一样的双翼,胸前孔洞状的伤口正在飞速愈合。那是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衣衫褴褛却浑身泛着一股凶狠劲,他能窥清男孩的全貌,唯独他的眼睛。唯独他的眼睛。“大哥哥。”
少年趴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眼睛有点疼。”
聂琛侧首,不由地愣住了。少年的眼瞳中不再是干净的黑色,而是血红和浓黄混合的某种肮脏的颜色,就像是凭空被人挖了,或者……烂掉了。